宗人府。
    地牢。
    一盏孤零零的烛台燃着昏暗的光芒。
    三皇子李昊躺在床榻上,面向内侧,心中默数。
    十五天,今天是第十五天。
    按着时间来推算,钱家人的尸首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吧!不知道刑部的人有没有去问过李昌,不知道李昌有没有听他的吩咐,打开玉冠上的机关取出那粒“假毒药”……
    从三年前开始,他便在暗中不惧布局,私下勾连钱家人,搭上江南旧族。
    李景福大命大,侥幸躲过了那一晚的刺杀。就连被死士围攻,也有陆明玉不远千里领兵救夫。人和人的命运,真的不尽相同。
    同为天家皇子,他只比李景小了几个月,际遇却是天差地别。
    夺妻之恨,杀母之仇,还有无法出口无以言语的嫉恨,令他对李景恨之入骨。杀了李景,已经成了他心底的执念。为此,他不惜连李昌的性命也一并算计在内。
    他对李昌的感情,也十分复杂。照顾李昌,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习惯,他再厌恶也改变不了。
    这几年来,他对李昌格外亲厚。是因为他知道,有那么一天,他要将李昌送入黄泉。
    只凭李昌前世做过的那些腌臜事,落得这等下场也不冤。
    这十几天里,他一直被单独关押在地牢里。外间所有事,他一概不知。只能凭借着猜测来推断到了哪一步……
    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的脚步声格外刺耳。
    李昊心飞快地跳了一跳,控制住了翻身的冲动,假做睡熟的模样。
    哗啦哗啦!
    这是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这个时候再装睡就有些过了。李昊装出被惊醒的模样,在窄榻上翻了个身,眉头紧皱,目光警戒而冷淡:“这么晚了,王叔和姚大人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东平郡王和姚尚书。
    东平郡王满脸沉痛,目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震惊:“李昊,我真没想到,你竟会对李昌下毒手!”
    咚咚咚!
    像巨石骤然撞击在胸口。
    隐藏的秘密骤然被揭穿,哪怕城府再深,李昊的脸色也禁不住微微一变。
    姚尚书一言不发,目光紧紧地盯着李昊的俊脸。
    东平郡王没等李昊有什么反应,一连串地说了下去:“钱家人满门被灭了口,在葛公公的宅子里被发现了尸首。刑部捉拿葛公公时,葛公公服毒自尽。姚尚书亲自来了宗人府,问审五皇子。”
    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不过是两天之前而已。
    反正李昊一直被单独关在地牢里,根本不知道李昌已经真的死了。东平郡王按着姚尚书的叮嘱,继续说了下去:
    “五皇子拒不肯认罪,还想服毒自尽。万幸一直有人盯着他,在他毒药还没进口的时候,就被发现了。五皇子没死成,将一切都交代出来了。”
    “李昊,你真是心肠狠辣!为了脱罪,哄骗五皇子为你顶罪。还骗五皇子说毒药是假的。姚大人令仵作验过了,那毒药毒性剧烈,服进口中,几个呼吸间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你怎么狠得下这个心,这样对自己的胞弟!”
    东平郡王痛心疾首,说到后来,连眼睛都红了,声音也嘶哑起来。
    李昊的心倏忽沉到了谷底,俊脸微微泛白,脑海中疯狂地转过许多念头。
    李昌没死?
    以李昌的蠢钝,服毒时被发现,倒不是不可能。一旦撬开了李昌的嘴,他做过的事也就无所遁形了。
    等等,东平郡王说的是真的,还是在骗他?
    李昊迅速看了痛心疾首眼眶通红的东平郡王一眼,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姚尚书。
    姚尚书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自己。似乎要捕捉到他脸上所有的神色变化。
    李昊心里又是重重一跳。
    不对!
    他们是在骗他!
    李昌不会出卖他!
    李昌应该已经被毒死了。死无对证,他们这是故意唬他,想让他承认罪责。
    “王叔,我对五弟如何,你是知道的。”李昊定定心神,缓缓张了口:“刺杀太子一事,我都认了,和五弟无关。说什么哄骗五弟定罪,还有服毒之类,实在荒谬无稽。”
    “这连篇的鬼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五弟人在哪?你带他过来见我。我现在就要见他!”
    东平郡王:“……”
    得!根本就骗不到!合着他刚才都是白费力气了。
    东平郡王心里暗暗叫苦,下意识地看姚尚书一眼。
    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要不要继续?
    姚尚书不动声色地回了个眼神,心里却暗叹一声。
    以他审案多年的经验,李昊刚才就是在说谎。只是,李昊心志坚韧,反应敏锐,装模作样的功夫也是一流的。想诈他认罪,难之又难。
    东平郡王只得继续说道:“我让人仔细搜了五皇子的身,找到了他玉冠里的机关。五皇子已经招认,玉冠是你给他的,那粒毒药也是你给他的。你告诉他,那毒药是假的,服下之后会有人来救他。到时候就可以诬陷是皇后和太子派人下毒。”
    说着,暴喝一句:“人证罪证确凿,李昊,你还敢不认!”
    听到玉冠两个字,李昊的眼皮重重一跳,一颗心沉到谷底。
    不过,到了此时,认罪是不可能的。
    李昊叹息一声,话语中流露出苦涩:“王叔说的话,愈发荒谬了。没做过的事,我如何承认。”
    “王叔信不过我,就让李昌过来,和我对质。”
    李昌死两天了,尸首都被解剖过了,刚被仵作缝起来。怎么来对质?
    东平郡王声色俱厉地怒道:“李昊,我想给你留些体面。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李昊紧紧地盯着东平郡王没说话。
    忽然,李昊冲上前,一把揪住东平郡王的衣襟,厉声嘶喊:“李昌人呢?他是不是被你们害死了?”
    李昊的眼睛通红,闪着令人战栗的寒光,似乎一只发狂的猛兽,要张口咬断他的喉咙。
    东平郡王全身打了个寒颤,脱口而出道:“他是服毒自尽身亡,和我们没有干系!”
    姚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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