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一溜,随口揶揄:“怎么想到去参加比赛,不像你性格。”
    “我是什么性格?”他冷不丁问出这一句,倒把她给噎到了。
    答不上来,也不想答,眼睛望向别处,没理他。
    他兀自沉默,过了会,忽然低声喊她:“小佑。”
    漫不经心地一偏眸,几乎是立刻怔怔然地屏住呼吸。
    安静深邃的目光,微茫闪烁,一如那年灯火辉煌的零点之夜。
    “央视会通过这个比赛聘用新人。”
    她没出声。
    “我想试一试。”
    她知道,他大一下学期曾在央视实习过三个月,试镜七八次均失败。她觉得正常,毕竟刚接触专业不到一年,一切都还稚嫩,将来有的是机会。却不想,尚未毕业,他就迫不及待踏上一条竞争激烈的捷径。是太自信,还是太缺乏自信?
    “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如果,如果我能进去……”他一瞬不瞬地注视她,“给我一个机会。”
    阳光穿透树冠扬扬洒落下来,将周霁佑半个身子笼罩,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染上灼人的热度。
    景乔的电话打来,她起身走远,接听。
    “粥啊,十万火急!”
    “说。”
    “我姥姥打我电话,问我有没有门路帮我表妹弄去央视实习,这不搞笑么,我哪儿来的门路啊,可老太太发话了,没门路好歹要帮忙打听到准确信息,不能让她千里迢迢奔赴北京,白跑一趟。”
    话说到这里,意思昭然若揭。周霁佑装傻,不吱声。
    景乔等了等,弱弱地乞怜:“粥粥,帮我向你家那位打听一下呗?”
    你家那位……
    周霁佑头疼:“我和你强调最后一次,我和他没关系。”
    “是是是,没关系没关系,他也就是大学四年常常跑去画室找你,让大家都误以为你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朋友,不费吹灰之力就挡走了你许多正在路上和还没上路的桃花。”
    “……”
    没法反驳,这是事实,她也是慢慢才琢磨出不对劲。
    之前没搬出学校,他去教室找她还说得过去,搬出来后,他还经常跑,就不得不令人生疑。只不过,她自己也图省心,未拆穿,也未阻止,随他了。
    景乔“啧”了一声:“你说说你,明知他对你有那份心,你还默许他的行为,这到底是想拒绝他呢,还是在给他留存希望啊?”
    周霁佑下意识咬住口腔。
    景乔接着说:“粥粥,我坦白讲,他绝对是个潜力股,趁他现在还一颗心拴在你这儿,赶紧牢牢抓住。人心可都是向暖背阴的,你再继续往外推他,保不齐哪天就放弃你这棵歪脖子树,去寻找广袤森林了。”
    巧不巧,就在半月前,她刚好又推了一次。
    “给我一个机会。”他说完后就一直静静看着她,仿佛必须要等到一个回答。
    这个人一旦固执起来,那种感觉会很让人无力。
    第一次,她在愣了一秒后把头转开,以冷嗤掩盖心慌:“你谁啊,我为什么要让你照顾。”
    第二次,她感受心脏高速跳动的频率,丢下他直接走掉。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她在他准备走过来时整个头皮都麻了一下,转身回客厅的瞬间被他箍住手腕,“我不想再等。”
    她挣了挣,没能成功,“放开。”
    沉默,力道只增不减,她渐渐感到疼。
    “沈飞白,不要得寸进尺!”她试图冷静,可一次次失败。
    好在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
    她踏进玻璃门内,他在阳台原地不动:“小佑。”
    她揉搓手腕,停步。
    “你什么时候能需要我一下。”
    她怔忪,所有叫嚣的情绪都偃旗息鼓。心一下放空,空到没有边际。
    出来喝水却没喝,回到房间,背靠门板僵立许久,久到突闻有轻微脚步声停驻于门外,片刻后,脚步声远离,又过片刻,开门声,关门声……最后恢复宁静。
    他走了。
    木栈道下的湖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周霁佑单手握在扶栏上,口吻保持平静:“我把他号码发给你,想问什么你自己问。”
    景乔无语:“你帮我问会死啊!”
    “要不要?”威胁。
    “好好好,我自己问。”景乔在那头翻白眼,顿了顿,感慨,“我对你也是服气,这么多年我可是都看着呢,你真就对他一点不动心?”
    “要听实话吗?”她说。
    难得听她有松口的意向,景乔忙说:“废话,当然要听大实话。”
    周霁佑望向一点都不透蓝的天空,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我不知道。”
    景乔没听明白:“哎哎,什么意思?”
    周霁佑声音很低,掺杂一丝平日里不可多闻的迷茫:“乔乔,我不知道我和他是不是一路的。”
    ***
    自地震灾区回京后,沈飞白回归主播台,继续遵循值班表与其他主播轮换播报新闻。
    台里一名资深制片人找他录过两次样片,关注民生民意的一档社会类题材新节目在物色合适的主持人,除了他,还有其他两名候选。具体情况待定,静等通知。
    他没有任何感想,不推拒,也不期待,顺其自然。
    在台里相熟的同事眼里,他俨然前途一片光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人生中的某一部分,最重要的那一部分,黑暗得好似快要永久沉睡。
    他和新闻评论部的好友陈雪阳一起合租,陈雪阳女友曹越周六一大早就过来抓陈雪阳出门逛街,吵着叫着要他补过生日。
    被吵醒后,他就再没睡着。
    阳光穿过窗帘细缝钻进小小的出租房内,刚好不偏不倚投射在床头。他抬手覆在眼睛上,屋外争吵仍在继续。
    “陈雪阳,我是你女朋友!你能不能对我长点心,你把我生日忘了这事就当翻篇了,我让你补过生日过分吗?”
    “你声音小点——”
    “我嗓门大是天生的,小不了!你在绵阳做采访,我整宿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姑奶奶你声音小点——”
    曹越又一次气急败坏地打断:“跟你说了小不了!知道我有多怕你遇到余震或者塌方什么的吗,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你根本不懂!我不是非要补过一个生日,我就是想让你好好陪陪我,让我心情能够安定下来!”
    “姑奶奶,我又没说不给你补过,我实在太困了,你让我再睡一会,我们晚点出门。”陈雪阳小声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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