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覃樱倒了杯水,覃樱把前因后果和他说了一遍。从自己为什么回来,到如今的计划。
    越听林唯司的眉毛皱得越紧:“你竟然是为了关姐回来的。”
    覃樱点头。
    任林唯司想破头,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理由。导致覃樱六年杳无音信的人是关夜雪,让覃樱归来的人也是关夜雪。
    关夜雪比他们大三岁,林唯司印象里,邻家的关夜雪是个极其温柔的女人,她美丽优雅,十分关爱他们。
    林唯司小时候调皮捣蛋,但从不敢在关夜雪面前造次。
    “你不能掺和这件事。”林唯司沉沉开口,一张娃娃脸阴云密布,“你想过后果吗?金在睿那个人心狠手黑,即便关姐需要帮助,你也拿他没办法。假如她已经遭遇不测,你更不能去,难道你的境况会比关姐好吗,她都摆脱不了的困境,你能摆脱?”
    覃樱看着杯中水纹,没有说话。她鲜少见林唯司如此成熟冷静地分析一件事。
    “覃樱,别说和整个金家对抗,你也惹不起周渡。周渡早就不是你大学时认识的那个人,能在各层圈子辗转,这个男人不容小觑。如果他知道你骗他去要挟楚安宓,他会怎么对你!你还有孙姨要照顾,你想想你妈妈!”
    “林唯司,我认真的,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妈就拜托你多多看顾了。”
    提起孙雅秀,覃樱眸中染上暖色,低声说:“我妈不会花你任何钱,这些年我给她攒了一笔养老金,够她安稳无忧地生活,你只需要偶尔去看看她,让她不要那么孤单。”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他手臂上青筋鼓起,怒不可遏,“我不会答应你这样的要求,你真的孝顺就自己留下来陪伴孙姨。”
    覃樱说:“你不明白的,我其实也怕死呢,谁不怕死啊,可那是关姐姐,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和我妈,我们欠她两条人命。林唯司,你知道在地狱里徘徊是怎样一种感觉吗?恐惧,无边的恐惧,你会期待黑夜破开露出白昼,有一只手握住你,拉你上去。六年前,我等来了关姐姐,六年后,如果她谁也等不到,她多么绝望啊。”
    林唯司见她垂着头,怒气消失无踪,抓抓头发无措道:“哎草,你不会要哭吧。对不起,对不起成不?都怪我,如果我当时也在就好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
    “不怪你。”她看着他鸡窝一样的头发,忍不住想笑。
    林唯司这些年总是责怪自己,如果当初覃家出事,他在坞城而不是出国留学,那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覃樱却知道,即便林唯司在坞城,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十九岁的他们啊,太微不足道了,这个世界有时候对少年人是很残忍的。他们有太多有心无力去做的事,深深的遗憾最后变成不可跨越的沟渠。
    林唯司在又能怎样呢?一亿两千万的资金,他能给覃樱吗,看林叔叔不敢插手的态度就明白了。林唯司真在坞城,林叔叔就算打断他的腿也不会放他出来,更何况林家根本没有一亿多的资金。
    没有谁注定该帮助谁,覃樱看得开,人家帮助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倒是庆幸林唯司能生活无忧地长成如今这幅模样,没道理自己人生毁了,还要连带着别人一起毁灭。
    “那我帮你。”林唯司说,“不就是金家,小爷跟你一起去找关姐。”
    “你可帮不上什么忙,别拖我后腿呀。”覃樱摇头,看见他脸色漆黑,她连忙补充道,“不过有一点你可以帮我。”
    反正已经误解了,一起在周渡面前演完这出戏了解一下?
    覃樱把想法和林唯司说了一遍,见林唯司支支吾吾:“你不会怕他,所以不敢吧?”
    林唯司跳脚:“谁不敢,谁不敢了!小爷在国外搞事的时候,他还是个可怜的自闭症呢。”只是扮老公什么的,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奶黄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正经点。”要不是不能换人,她也不想让林总监来配合。
    “……!”
    *
    上午九点整,周渡的助理石磊收到一封邮件,石磊查看了邮件内容,是一名女子发过来的照片,皮肤上有大片淤青。
    她的脸很漂亮,镜头前,那双眼睛如三月春风明媚。再看她身上的淤青,这伤痕就显得十分可恨了。
    石磊往周par办公室处看了一眼。
    渡衡律所一般朝九晚六,中午休息一个小时,实行八个小时工作制度。周par往往每天八点就来律所,老板这么积极,搞得员工们也诚惶诚恐尽量提前上班,内心相当苦逼。
    石磊知道周par这个时候在处理蔚桃桃的案子,犹豫片刻,压下了邮件。依据周par的习惯,工作分先后,显然照片邮件得往后排。
    上午十点,周渡出来:“小石。”
    “周par,有什么事吗?”石磊起身,“是不是要喝咖啡,我帮你叫。”
    “没事,不用。”周渡没多说什么,带上门回去了。
    石磊疑惑地想,周par这是出来透个气?结果十一点,周渡再次出来,路过石磊的办公桌停下脚步。
    石磊看向他,用眼神询问到底怎么了。
    周渡面无表情说:“你好好工作。”
    石磊忙不迭点头,周渡脚步一转去卫生间上厕所。
    周渡回来见石磊在核查文件,他停留片刻,开口问石磊:“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难得周par过来问他工作上的进度,石磊恪尽职守地问:“蔚桃桃那个案子的新证据,我打印好了,周par你要看看吗?”
    周渡接过来,唇抿成一条直线。
    到了十二点,渡衡律所该下班了,殷之衡转着钥匙扣风流倜傥地推开周渡办公室:“渡哥,吃饭去。”
    石磊一看时间,依照习惯往往可以汇报其他杂事了:“周par,早上我收到一份邮件,是一名姓覃的女士发来的照片证据。”
    周渡抬眸看他一眼,倒是挑了个好时间。
    石磊不明就里,这,这是他说错什么了吗?下一刻,殷之衡跟一只花蝴蝶似的凑过去:“什么照片?来小石,让我看看。”
    周渡看着他们,淡淡提醒道:“律师的基本准则,不得泄露任何客户隐私,殷之衡,这个case你并非被委托律师,管好你的好奇心。”
    殷之衡:“……”
    哟,这么严肃!小气,他不就是想看一眼。听见覃小姐,他想起那天让小梁心甘情愿挨骂的那位小仙女儿,听说好看得很。不会就是这位吧,让他们周par脸色都变了那个?
    周渡没理会殷之衡兴味的表情,拿起椅子上的西装外套起身,对石磊说:“发我邮箱。”
    “好的周par。”石磊说,“我需要草拟出覃小姐和渡衡的代理协议吗?”
    按照现代委托程序,通常是委托人网络或电话询问法律问题,约定好时间来一趟律所,律师和律师助理了解并记录相关情况,双方达成意思一致后可以签订代理协议。
    渡衡律所的代理协议通常是三种:一般代理,半风险代理,全风险代理。
    风险越高,案情越复杂,律师能分到的比例和金额就越大。
    石磊也负责拟定当事人相关的协议。
    “暂时不用。”周渡说,他回眸问殷之衡,“杵着做什么,不是要吃饭?”
    殷之衡与他一同走向电梯:“我就随口招呼一句,你还真和我一起吃?拜托周par,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清心寡欲好吧,对着个男人哪有对着软乎乎的妹子吃得香。话说回来,你怎么不和楚安宓一起吃饭?她上次来还给咱们律所的员工买吃的,对你志在必得啊。”
    “你如果闲得很,下周去上海出差的人还差几个,我可以破格带上你。”
    殷之衡在心里直呼渡哥好狠毒的心:“别啊,我就开个玩笑,那种场合我去有什么用?你真的不喜欢楚安宓?”
    周渡抬手按下电梯:“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楚医生身材好颜值高,明明挺不错的。
    周渡沉默着,他视线落在阳光下,七月的好天气,夏花烂漫。
    两人坐在餐厅等服务员上餐的时间,周渡无意点开了石磊发过来的照片。覃樱坐在他车里拍的,一双杏眸看着镜头,看上去很认真。其实这样拍大多照片都没用,完全没验伤报告有公信力。
    这样的证据只能证明一件事——
    周渡手指拂过图片,照片里,她伤痕累累,好的坏的,都是她这些年她完全属于别人的证据。
    第8章 我要你(无灾无难8)
    电梯“叮”一声打开,外面站了个覃樱意想不到的人。
    女人看见她,喊道:“樱樱?你是樱樱!”
    反应过来确实是覃樱,女人欢喜上前,试图拉住她的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大姨。”
    覃樱避开她的手,喊了一声:“大姨。”
    “唉哟,听人说之前在菜市场看见你妈,我还不信,没想到你们娘俩儿真的回来了,这一来就遇见了你真是缘分。你家住哪一层啊,雅秀在家吗,我去找她叙叙旧。”
    覃樱说:“我妈身体不好,在休息,大姨改天再来吧。”
    孙丽梅感受到了覃樱的拒绝之意,不悦地说:“身体不好我刚好去陪陪她,我是她亲姐姐,还能害了她不成。”
    覃樱抱着双臂弯唇一笑:“大姨,你直说吧,我那表弟又闯了什么祸需要你借钱?”
    孙丽梅不悦的表情变得讪讪的。
    覃樱打量着面前这个女人,孙丽梅是母亲的亲姐姐,她体态丰腴,两弯眉毛画得弯弯细细的,看起来风风火火。孙丽梅和孙雅秀两姐妹长得并不像,孙雅秀哪怕落魄了、老了,依然像一朵恬静温柔的花。
    “大姨,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和我妈负债累累帮不了你。你缺钱的话,为什么不找你的亲生女儿楚安宓?她现在是坞城数一数二的心理医生,比我们宽裕多了。”
    “楚安宓”几个字一说出来,孙丽梅咒骂一声:“那死丫头从来不管家里!”
    覃樱撩了撩耳发:“她会把你打出去,那你凭什么以为我不会呢?”
    “你,你!我是你大姨。”
    “抱歉,覃樱没有大姨。”覃樱微笑着,对洒扫电梯的清洁阿姨说,“张阿姨,可以借一下你的拖把吗?”
    这些日子张阿姨和覃樱早已熟识,这姑娘漂亮又嘴甜,闻言毫不犹豫把拖把递给了覃樱。
    “你想做什么!”孙丽梅大惊失色。
    覃樱一扫把挥过去,不和她讲废话,有的人听不懂人话,只有用行动表明决心。
    “死丫头,覃樱你这个死丫头!眼里还有没有长……唉哟!”她狼狈躲避着拖把,冷不丁被覃樱一下打在小腿上,再不敢停留,一溜烟跑出小区。
    覃樱收起拖把,笑盈盈还给张阿姨:“麻烦您了。”
    “没事,没事。小樱,那个人她是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来要钱吸血的。
    覃樱讨厌楚安宓,但她不得不承认,楚安宓摊上这么个妈很倒霉。六年前见到楚安宓,覃樱从来没想过,她是那位被人贩子拐走的表姐。楚安宓失踪时七岁,彼时覃樱才五岁,只懵懵懂懂知道大姨家丢了个女儿。
    孙丽梅寻了一个月无果遂放弃,更加紧张地看顾起自己小儿子。她育有一子一女,骨子里带着可笑的重男轻女思想,儿子出生后,就对大女儿不闻不问,因为她的疏忽,楚安宓被人贩子拐走。她还总劝覃樱的母亲再生一个,被孙雅秀委婉拒绝了。
    “小丫头片子能顶什么用,早晚得嫁出去,儿子才能留在身边养老。”
    孙雅秀笑笑:“我就喜欢女儿,贴心又可爱。时代变了,以后的孩子们都是婚后自己生活,儿子女儿没有差别。”
    孙丽梅撇撇嘴,在她来看,这是生不出儿子硬撑的场面话。想想自己儿子,她又得意起来。作为亲生母亲,她只寻找了楚安宓一个月,作为小姨的孙雅秀却暗地里寻找了楚安宓八年。
    有时候不得不说命运讽刺,孙丽梅弄丢的大女儿楚安宓成了出名的心理医生,被她如珠如宝宠大的儿子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败家玩意。真要指着儿子养老,那玩意骨灰都能给她扬了。
    当初覃家风光时,孙丽梅隔三差五打秋风借钱、从来不还。出事以后,孙丽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生怕沾上关系还把覃母电话拉黑。真实演绎什么叫人情冷暖,墙倒众人推。
    现在覃樱回到坞城,又想贴上来?想得倒是很美,覃樱想,她妈妈心肠软,自己的心可不软。孙丽梅这种吸血蚂蟥,来一个打死一个,来两个打死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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