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方出,满座皆惊!
    霎时间整个马球场一片死寂,众人不得不用半晌的沉默,来消化燕王妃的惊人之语。
    方才见她以巾帼之姿与夷敌郡主大打出手,还以为她曾被丹巴七部刺杀重伤,又因父兄皆与对方为世仇,是恨毒了这蛮夷之人。
    如此这般不过是在泄愤而已。
    而接下来却听这小小女子,掷地有声痛骂乌伦格世子,威风八面之时更是为大周子民狠狠出了口恶气。
    本想赞她豪杰之气不输男子,竟又听她说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跟珑格郡主开了个玩笑?!
    到底是出身草莽世家,又被几个品行不端的兄长教养长大,才纵得这燕王妃这般喜怒无常,言语莽撞。
    不过转念再想,若她不是在开玩笑,此时那珑格郡主的脑袋,可就真的要开了瓢了!
    如此一来,倒是让那乌伦格世子说不出什么,只是这两国邦交,岂可儿戏!
    也不知圣上是怎么个想法?
    随后,巨大的嘈杂声四散而起,如巨浪滔天轰然卷起,将陆挽澜娇小的身影吞没殆尽。
    她看着珑格郡主捂着肩头,踉跄地从地上起身,挥开土骨论·海灵想要搀扶的手,就这么直勾勾看着自己。
    乌发混着凝固的血,胡乱粘在珑格郡主的额角,让她看上去狼狈不堪。比狼还要冰冷凶狠的眼神中,此时更透着比地狱的烈火更暴戾的杀气!
    陆挽澜知道,自己这样一句轻飘飘的玩笑,可比直接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一百倍。
    她越是高傲!
    自己偏要把她的高傲踏碎!踩在脚下!
    珑格郡主紧紧咬住后牙,一如既往昂头站着,听着大周一方的十二面锦旗,在霞光之下烈烈作响。
    此刻,不得不承认自己输得彻底。
    无论是马球赛,还是其他……
    她虽不甘心,可还拼命维持着身为一个郡主的尊严,啐了一口血沫便欲下场,经过陆挽澜身侧时稍作停留。
    留下一句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狠话:
    “我们既是仇敌,你就该明白,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定会杀你!”
    “我、等着。”
    极轻极淡的回复,从陆挽澜粲然一笑的唇角中逸出。
    她没有回头去看珑格郡主的萧条背影,只轻抬脚步,向主位观景亭的皇帝萧靖禹走去。
    这一刻,一红一白的两个少女,分别携着狠辣和淡然的神情,在霞光金晖之下缓缓擦肩而过,只是未来,却要面对截然不同的境遇。
    万众瞩目下的陆挽澜,恭敬跪地端正行了大礼,微垂羽睫正声说道:
    “臣妾虽不辱皇命,赢得此战,可自知德行有亏不敢求赏。但求圣上恕臣妾与家兄言行无状,大不敬之罪,便是对臣妾最大的奖赏!”
    话音刚落,群臣禁声。
    方才对燕王妃和陆家兄弟嗤之以鼻的众臣,万万没想到,这小小女子竟来了这么一招以退为进,满肚子的牢骚竟是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她虽是在请罪,可明明立了功又如何罚得?
    见状,大周的另外五位球员亦是紧随陆挽澜,一同跪地请罚。
    迟铮身为陆挽澜护卫,不但最先动手伤了对方球员,还为了阻止土骨论·海灵将球杖插在了皇帝的脚底下,若要深究起来,那可是要扣上欺君之罪的帽子。
    而陆云帆满口荤话,虽然是无奈之举,可一个大男人凭空污人清白赢了也胜之不武。此事如果传扬出去,大周男儿的脸面恐怕都会被他丢尽了。
    再看陆云策和姚松鸣,两人虽是击球的主力,可若没有燕王妃等人的策应,想要进球也是难上加难。
    最后便是太子萧方霁,表现倒还可圈可点,可也正是因为他被珑格郡主攻击,陆挽澜才起了杀心,不得不出狠手,给对方震慑!
    皇帝萧靖禹抬眸扫过众人,又将目光落在陆挽澜脸上。
    只见她不卑不亢跪在自己面前,脸孔散发着无法掩饰的光芒,像是如墨夜空中一颗耀眼的明星,在众人眼中是那样的神彩照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冷峻如冰的面容,渐渐融化开来,状若散漫地看向周遭官员和亲眷,旋即开口:
    “请罪?燕王妃不过是赢了场马球,何罪之有?若连这都要罚,那朕,岂不是寒了你大哥和辽东将士的心了?”
    见陆挽澜面色微惊,便将阔袖随意一挥:“瞧你们一身的伤,还不去修整修整,不然陆卿回来还以为朕,苛待了他兄妹几人。”
    “是,臣妾遵旨。”
    陆挽澜拜了一拜,便与其余人等起身退场。
    可皇帝萧靖禹脸上的笑意却逐渐加深,现场气氛莫名诡异。
    也不知是不是产生了错觉,陆挽澜只觉得自从“陆卿”二字从圣上口中吐出之时,百官之中竟有一些人,面色陡沉。
    而这些微妙的变化,亦是被皇帝萧靖禹尽收眼底,他扶着酒杯看向乌伦格世子,嘴角展出一缕笑纹:
    “我大周的女子向来巾帼不让须眉,输赢不过小事,世子莫要挂怀。今日是太后寿辰,不如饮完这杯稍作歇息,再尝尝我大周的全素宴如何?”
    乌伦格世子嘴角噙笑,眼神阴沉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原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诸位爱卿!何不随朕一起敬世子一杯?”
    闻言,百官顿时兴奋起来,觥筹交错之声复又在上空回响。
    而由着小喜和迟铮搀扶的陆挽澜,正艰难地抬着沉重脚步向营帐走去。
    此时的夕阳,赤红如血,却称得她面容愈发苍白。
    尽力托住珑格郡主,是萧晏之交给自己的任务。
    那么现在,应该算是完成了吧?
    可照计划来看,三哥陆云礼的队伍应该早就到了哨鹿围场,怎么至今还没有动静?
    这不对劲!
    陆挽澜这般胡乱想着,却忽觉耳边发出一阵嗡鸣声响。
    二哥陆云帆和六哥陆云策的欢声笑语,姚水月对哥哥姚松鸣的关切声,还有段星朗对太子的询问声,瞬间变得嘈杂又遥远。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迟铮看着自家姑娘忽地呕出一口鲜血,大惊失色喊了一声。
    身后的陆家兄弟登时慌了神,连忙扶住跪倒在地的陆挽澜,一声声唤着:“小妹!小妹……”
    众人的面容,在陆挽澜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扭曲,可她还是奋力抓住一角松绿色的袍摆,迎上姚松鸣棱角分明的脸:
    “去、武烈河十、七渡口,神机营恐怕有难……”
    “燕王妃!!”
    下一刻,陆挽澜终于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可她心中还是狠狠咒骂了一句:我x!什么情况?!姐的内力,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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