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轻轻扬起他的披风,他忽然睁开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泪珠从他的眼眶掉落,滴在他的神剑上。血与泪水交啮一起,模糊了剑的光泽。
    大家都愣愣地看着这个神秘的男人,他的一声呼唤,群尸皆醒,只要他戴上那枚戒指,就会招来地下的睡尸。
    盖笑便道:“好奇怪,那些干尸,好像看不见我们。”
    其实也不是看不见,而是它们的意志已经被陌蓝墨操控了。他是迫不得已,才会这么做。毕竟招古尸本来就犯了禁忌,不到紧要关头,陌蓝墨也不会将尸尊的身份公之于众。尸尊于他而言,就好像圣童于我自己而言那般。
    我含泪望着他:“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我说了,我会帮你,既是许了诺,哪管它代价不代价的。”
    “可我不希望再有谁因为我的私心而受到伤害。”
    “不,你没有错,错在人性。”
    话音未落,泪水便簌簌而下。
    有你们这帮讲义气的好兄弟,真好。
    我即便是被千万人恨,那也值了。
    古尸先是给尸尊蓝墨行了跪拜礼,之后便凶性大发,张牙舞爪,朝无卫部族的人扑上去。
    “去吧。”
    我转身,面向错金大门。心想,一旦进了这门,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如今白光一闪一闪的,月夫人拿起照相机留下证据,以便大做文章。算了,随他们去吧。
    “盖姑娘,鬼爷,谢谢你们,你们人真好。”
    表哥和孟无妄已经没有力气再阻止我们了,局面算是控制住了。反败为胜,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可这背后有多少的苦涩,可能只有蓝墨自己一人知道。他不肯告诉我。
    宁可一人默默承受着,何苦呢?
    事情已成定局。我下墓前没有办理手续,是被人要挟着来的,如今又拿了墓里的东西,还被扣上杀人的罪名,桩桩件件,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我能怎么办呢?
    任凭群尸乱舞,疯狂大闹九霄殿,虽然时间未到,但我可以保证,无卫部族肯定会以失败告终。没想到,我们一路走来,竟也能笑到最后。
    错金大门上的八卦已经启动了,巫景同破了机关玄术,如今开门已经是易如反掌了。
    我抬起腿,猫着腰,闯进错金门内的世界。
    光芒万丈,金光一振。狂风沙暴,漫天黄沙。光怪陆离,戾气透透。
    风力越来越大,这不是普通的飓风,这风好像还自带侵蚀效果,总之,我整个人觉得虚脱。
    这种感觉,像极了海浪的淘洗。暴风咆哮如雷,忽然后背一阵阴凉的风“嗖嗖”作响,我的伤口刺痛刺痛的。
    这是哪里?我是到了主墓室吗?
    一个巨大的风漩涡猛地飞来,沙子被风从高空刮到地面,一泻千里,雷霆万钧,骤然暴风,如敲鼓般响彻云霄,振聋发聩。呼呼风声没有消停,我整个身体觉得像是飘了起来,身下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撑着自己。
    我也不知道是飓风还是什么,总之,我一摆脱便觉得吃力,眼睛像被敷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纱布,看不清眼前的万物,只知道漫天黄沙和恶浪般的狂风。
    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我明明……我明明从九霄殿跨进错金大门……
    可这是哪里?
    难道是之前古堡前面的那片荒野吗?
    不对,那里虽有风,但不至于这么大。而且放眼过去应该是一个个的沙包,怎么可能会是漫天的黄沙呢?似乎,还有木柴的味道,闻起来又有些血腥。换言之,让人觉着便恶心。
    这是戾气和寒气极重之地,阴邪之人本不应来此,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人。还是说,它识别出什么来了?是因为我是骷髅玉的归宿人吗?
    把我托在半空的这股旋风,杀气腾腾,又带着血腥的味道,时不时地咆哮,一咆哮,便漫天黄沙。
    我伸手去揉眼睛,却才发现眼皮滚烫滚烫的。我闭上眼睛,突然却怎么也睁不开来,眼睛灼灼,如火烧一般。
    这感觉,似曾相识。对,之前窥探了朱雀铜棺的天机时就因此失过明,而后来又重获了冰蓝之瞳。
    我隐隐觉得这和追眼通有关系。
    难道是有人想夺走我的追眼通么?
    这儿是巫景同的墓葬之地,该不会是百尸公找上门来了吧?
    我咿咿呀呀的,发现说不出话来,倒还成了哑巴了。
    怎么回事?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我都是那个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的人,嗓子好得很,现在怎么可能说不出声呢?这不科学呀。
    我觉得耳边呼呼的风声也渐停了。是慢慢、慢慢地消失,而不是戛然而止。风声一听不到,就连沙子翻滚的声音也都听不见一丝一毫了。
    周围是很平静么?
    可我怎么感觉浑身还是很挣脱,那股力量从未曾从我身上移去过,这绝对不是幻觉。
    空气似乎变好了。
    其实也不是变好了,就是我闻不到那股血腥的味道了。
    这?
    好生奇怪,为什么方才还是惊天地泣鬼神的风暴,如今却安静了?世界好像沉睡了很久很久。
    世界安静的时候,便是这种感觉,是夜里的感觉。只不过少了蟋蟀的叫声,也少了呼吸声。
    不对,就算是风停了,其他声音我也是听得到的啊,呼吸声,咿呀声,我应该都是听得见的。到底他妈怎么回事?
    如癫如狂呼啸的疾风,似乎足以摧毁一切。这是我的身体所能感受得到的一股冲力。
    疾风砭骨,浑身一阵刺痛。就好像思想意念已与身子抽离了一般,这股强劲的狂风戾气重重,总之,我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果说进错金大门的代价是五感尽失,那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我现在就好像沉睡在一个寂静的黑暗世界里,承受着飓风的淘洗和摧残。
    当年巫景同应该是对这里做了手脚,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不得不说他的悟性极高,但我觉得作用更大的应该是这里头的特殊物质。
    我现在隐隐能感觉得到这种特殊物质的存在。就像是空气一样,看不见也摸不着,但的的确确是弥漫在四周围。但是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亲自把它们收集起来,哪怕它们只不过是天坑里的每一粒小陨石。
    说到天坑,那这里会不会就是血书里提及的那个天坑的遗址?只不过天坑已经在几百万年前便形成了,沧海桑田,变幻无穷,也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了。
    横扫大地暴风终于止住,那只把我托在空中的“巨手”也终于慢慢地放下来。一切尘埃落定,徐徐东风带着一丝肃杀之气,空气中的那股血腥味又渐渐地消散了。
    我可以重新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我若得若失地坐在软绵绵的地上,抓一把地上沙土,再仰起头来,微微睁开眼睛。
    这儿应该就是残虹古山的尽头了,我依稀能看到昏黄的天色。只不过在这古山里,很多东西,不能用眼睛看,而要用心去看。连星星墓室都建得出来,还有什么是幻象做不出来的呢?
    或许眼前这片灰溟溟的天,仅是我的幻觉。我所在的这片茫茫沙海里,土是昏黄色的,天却是像被涂上了一层厚厚的铅,灰沉沉的,充满了暗淡和死寂。就好像,是傍晚时分的情景。
    但是我不注意这些,因为古山里的时空是交错的,更何况是错金大门后的世界呢。难怪巫景同连死也要死在这里头,原来是因为这儿的风景千变万化,如翻滚云涌般,令人陶醉。
    先是荒野,后是沙海。
    昏黄。暗淡。
    我不知道这儿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只知道骷髅玉以及所有的秘密一定就藏在附近。千里迢迢,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终于来了,不论如何我是一定要把东西拿回去的。
    我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的,生怕再跌进沙坑里。我一个人在这片沙海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感受着身旁那股戾气的侵蚀。
    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那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缠在你身边,甩也甩不开,又像一双奇怪的眼睛,正在某个角落偷偷地看着你,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
    天实在太黑了,我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两点四十三分。这个点不应该是艳阳高照吗?我现在是在山里,就算天气再不好,打雷下雨,那这天色顶多就灰蒙蒙的,决不会像现在这样,就觉着是傍晚时分才会看到的天色。甚至说,有点深蓝色的样子,还有点将入夜的气息。
    我走走停停,以为那东西会消失,可一旦我停下,它便好像也停下来,而且不知道躲在哪个缝隙里,而一旦我走起路来,它便像个跟屁虫一样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这肯定不是幻觉。骷髅玉给我制造的幻觉那么多,我现在是很容易就能分辨清楚的。况且,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一回头,便什么也没有了,我边走边搔着后脑勺,总觉得不对劲儿,可视野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我之前下过那么多次墓,从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要真有什么,肯定是一下子就给我逮住了。我心说甚是诡谲,若有蓝墨在,那便好了。
    可是现在他是万不能进来的,也不知道此次他动用了尸尊的身份,会遭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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