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姚氏这一夜都未曾睡好,她身体本就未痊愈,又加上景从安为张含玉闹了这么一出,这夜里的更是没有睡好。
    因为怕影响她歇息,屋内的烛火早已经全部吹灭,唯有淡淡的月光借着窗棂照进来,让这黑漆漆的屋内,多了一丝光亮。
    景姚氏缓缓地吐了一口浊气。
    她未曾和朱嬷嬷说,景瑟如今虽是在帮她,可也是在逼她做决策。
    她得选择保姚家大房,又或者是保景家。
    很多事情不能两全。
    虽然姚家大房的人霸道无理,可在二房还未崛起之前,一直都仰仗着大房的人。父亲的骨子里,一直都认为一笔写不出两个姚字,所以她想要说服父亲和母亲,太难了。
    可若要保大姚氏,她就得舍弃丈夫和孩子,还或许会景瑟察觉……
    景姚氏知道即使自己拼了性命去保护大房,她依旧不是景瑟的对手。
    这孩子太聪明,像极了昔日的白氏。
    可是,值得吗?
    为了保护大房舍弃她如今全部的一切?
    景姚氏翻了个身,闻着枕头里散发出来的檀木的气息,又想起景家祠堂里那一排排的牌位,密密麻麻的让人头皮发麻。
    她也白发人送黑发人!
    “不值得的!”景姚氏和自己这样讲,又强迫自己闭上了眼。
    她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朱嬷嬷敲门进来的时候,才发现晨曦已经投过薄薄的云层,投下了那么一丝阳光。
    “太太!”朱嬷嬷直到景姚氏一夜没歇好,所以一早便吩咐了小厨房准备了一些清淡可口的膳食,“你先用点东西,再用药!”
    昨儿,景姚氏和朱嬷嬷说要早些唤自己起来,她必须得处理好宅子里的事情。
    “太太,虽然你忙着处理宅子里的事情,你也得顾及身子啊!”朱嬷嬷犹豫了会才说,“方才我听小厨房里的人说,表小姐病了,还一直哭。若是……”
    若是景从安知道了,怕是又会心疼。
    “你看,她就是这样聪明。会用别人的嘴,来传对她有利的消息!”景姚氏苦笑,“没事,四丫头说今儿从安会来。”
    朱嬷嬷愣了愣,想起闻小月的话,又看着眼前的景姚氏。
    景瑟如今要做什么?
    彼时,兰草和茉莉已经去了景从安住的院子。
    张含玉为了让脉象发生改变,硬着头皮喝了一些对身子有害的药。她本不愿意伤及自己,可现在这事情闹的太大,若是不做的像一些,那么景从安怕是不会心疼。
    张含玉喝完了药,又问邓嬷嬷,“她们过去多久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邓嬷嬷看着张含玉,“这药真的管用?”
    张含玉冷冷一哼:“我的药有什么时候不管用?不然你家主上,能如此器重我?”
    张含玉心里也明白,齐王看中的是她的医术和能进入景家内部获取消息。
    若是她在景家办不好齐王交给她的事情,那么往后齐王对她的信任,也会减少很多。
    哪像现在,齐王为了让她安心,还派了伺候他多年的邓嬷嬷来自己身边。
    可惜,邓嬷嬷也是个养不熟的。这些年来,张含玉自问对邓嬷嬷不错,可邓嬷嬷却更关心她办事好不好,哪里会管她用了这药,伤及身体后能不能痊愈。
    连豆豆那个小傻猫,被她救了几次后,都能舔她的手,对她喵喵叫!可邓嬷嬷呢?还不如一个奄奄一息的猫!
    “姑娘这是说笑了,我只是担心姑娘你用了这药,药效来的太慢,而被人看破了!这不是浪费你的时间么?”邓嬷嬷笑,“况且,等景家的事情办完后,您就要离开这个破地方了!来日,你会有诰命在身,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夫人!我怎么会不相信你这样厉害的人!”
    张含玉这次连冷笑都懒得笑出来敷衍。
    谁稀罕这个破诰命?
    她怕的是其他的东西。
    她怕那个男人也在这个朝代!
    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张寒霜也被她一直关在屋子里,可是有时夜里她还会梦见当初的一幕!
    她会梦见那个男子和常人不一样的眼眸,然后笑着把她抓住丢进了海里。
    他说,“你失足落水了!”
    张含玉想不明白,她那点不如她那个娇滴滴又蠢笨的姐姐了?可是这个人就是愿意和她的姐姐结婚、生子,且感情一直都很好。
    他是眼瞎了吗?
    腹中的疼痛让张含玉的理智慢慢收回,她哼了一声,“扶我去床上!”
    药效来的极快,邓嬷嬷那双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一闪即逝,“姑娘你忍忍,三少爷马上就来!”
    张含玉生的娇小,此时因为身子不适,更是没有什么力气。
    她被邓嬷嬷搀扶着回到了床榻上,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然后张含玉疼的越来越厉害,乌黑的发被汗水打湿,此时的她仿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怎么还没来?
    这两个蠢货,怎么来的如此慢!
    张含玉咬着下唇,对邓嬷嬷低吼,“你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她的苦肉计可不能白用。
    邓嬷嬷急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却见茉莉惊慌失措的领着一个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的模样生的普通,气质也很温润。
    他看着邓嬷嬷问:“表姑娘呢?”
    “您是?”邓嬷嬷想了想,才想起来人是谁,“见过窦三少爷!”
    也不怪她记不住窦渊,因为窦渊的模样生的不出众,是常见的样子。所以,她也根本没把这样的一个人放在心上。
    虽然张含玉总说窦渊可以利用……
    可是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什么用处呢?
    好在窦渊也不和邓嬷嬷计较,他点头,“我听从安说表姑娘身子不适,他让我过来帮忙瞧瞧!”
    邓嬷嬷怔了怔,“三少爷呢?”
    “去大太太屋里了!”窦渊有些不悦,“表姑娘病的不是很重吗?”
    他方才听茉莉说起张含玉的样子,像是快要断气了似的。
    窦渊是大夫,自然怕张含玉出事,他匆匆地的赶来,结果邓嬷嬷反而磨磨唧唧,一直不愿意领他进屋内。
    “嬷嬷放心,你和屋内的丫鬟都可以在一侧看着。”他又说,“我是个大夫,再过一些日子要去太医署,不会影响表姑娘的清誉!”
    邓嬷嬷在听见太医署三个字后,才开口道,“瞧瞧我都老糊涂了,您快帮我们姑娘瞧瞧,她这是怎么了!”
    邓嬷嬷开始给窦渊领路,说起昨夜的事情,“我们姑娘可怜,从前在张家的时候,老夫人就甚少管她,所以她的身子并不好……”
    邓嬷嬷说到这里,还特意的停顿了一下,似哭非哭。
    既然是景从安派来的人,那么窦渊肯定会把她的话,重复一次给景从安听。
    只要景从安听了这些话,一切的事情就好办了。
    结果邓嬷嬷还未开口继续倾诉张含玉的苦,窦渊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直接说姑娘哪里不适就好!”
    “现在救人要紧,你说的这些对她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
    邓嬷嬷:“……”
    窦渊进了屋内,坐下后就开始给张含玉扶脉。
    很快,他便察觉出张含玉会腹痛难忍,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
    忧思忧虑或许是一面,可更多的约摸是吃错了东西。
    “你们姑娘昨日回来后吃了什么东西?”窦渊问,“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邓嬷嬷闻言就苦着一张脸,“昨日的事三少爷应该也知道,我们姑娘受了委屈,又被人苛责。这厨房的人,也是怠慢了姑娘,他们送来的东西比从前的差,味道还……”
    “我问的是,她吃了什么!”窦渊皱眉,觉得眼前的老嬷嬷怎么老是答非所问。
    他干脆挪开目光,看着一侧的茉莉,“你家小姐吃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小姐,小姐……”茉莉也没想到,窦渊会突然问到自己。
    躺在床榻上的张含玉汗流浃背,像是春日里被雨水洗刷过的桃花,有一种绝望的美。
    再加上屋内还有张含玉特意准备的香料,再配上这一幕,连茉莉这样讨厌张含玉的人,都有些怜惜张含玉,可偏偏的窦渊却像是没看见似的,更关心张含玉的病情和张含玉吃了什么。
    这个人真的是男人吗?
    又或者说,压根就是个瞎子。
    “这你也不知道?”窦渊显然没什么耐心,他觉得有些不对劲。
    邓嬷嬷赶紧接了一句,“没吃什么,就喝了一些汤水!”
    窦渊皱眉,“汤水?”
    那么,这病情还真的有些棘手。
    他从前还没遇见过这样的病情,没有吃错东西却有这样的脉象。虽然不是很严重,也不会影响身子,但是却很新奇。
    对于新奇的病情,窦渊十分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他开了一副药后,就开始盘问邓嬷嬷和茉莉,问张含玉用的汤水里加了什么东西,就差亲自去厨房里询问了、
    邓嬷嬷几次想和窦渊说起张含玉的凄惨,结果窦渊似乎对病情更有兴趣。
    若说窦渊不关心张含玉,可窦渊提起病情的和张含玉的疼痛时,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若说窦渊关心张含玉,可他又压根不问张含玉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才会病成这样。
    不过,窦渊的医术的确厉害。
    他的药被张含玉服用之后,张含玉的腹痛很快便停止了。
    她觉得力气逐渐恢复,精神也逐渐变得清明。
    屋外,窦渊的声音透过帘子,缓缓地传了进来。
    “你去厨房把昨日给你家小姐准备膳食的厨子唤来,我得问问他这些菜是哪里送来的,我瞧着没准是你家小姐不能用某个地方的菜。”
    “你别以为我是在胡说,我曾见过人用水果,就外域商人们说的芒果,不知道你见过没?有人用了,会浑身发痒,有的人的唇还会腹中。”
    “每个人的身子都不一样,所以有些这家小姐能用,可其他人都不能用了!”
    “……”
    邓嬷嬷偶尔的附和一声,可张含玉听的出来,像邓嬷嬷这样有耐心的人,都被窦渊的啰嗦弄的有些不愿意搭理他了。
    可偏偏的窦渊半点不解风情,屋内躺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姐不来多看几眼,偏偏要和邓嬷嬷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张含玉抬起手,故意碰掉了在一侧的茶盏。
    茶盏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很快,茉莉和邓嬷嬷也走了进来,“姑娘,您没事吧!”
    张含玉故作可怜的模样,一张惨白的脸看着她们身后的窦渊,“我口渴,想……想喝点水,却不想没什么力气。”
    窦渊皱眉,“不该呀,这药用下去,你就不会疼了!这不疼了,怎么没力气?”
    “你是不是有些饿了?”他问,
    张含玉愣了愣,苦笑垂下眼眸,又说,“不饿,就是有点不舒服,也……也不是不舒服,我没事!”
    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和她如今这个悲惨的模样,倒是一点也不符合。
    一个可怜又幼小的女子装作坚强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生出那么一点高高在上的怜悯。
    “嗯,再服用一次药,应该就彻底没事了!”窦渊说,“不过往后表姑娘用膳的时候,还是要当心一些,我没查出来你到底不能用什么菜和果子,等我再查查!”
    张含玉藏在被子里的手,紧紧的捏成了一团。
    窦渊是在装傻充愣,还是真的不解风情?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齐王都被她装柔弱的样子骗过几次,连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姐夫也因为她曾这样,露出过怜惜的模样。
    可偏偏的,窦渊怎么就……
    张含玉不甘心,又说,“多谢窦三少爷,啊……”
    她皱着眉头捂着腹部,故作疼痛的样子,“我,我没事。”
    “三少爷若是表哥问起我,你就说,我没事,已经痊愈了!”
    窦渊走上前想要再次替张含玉扶脉,他觉得这药不应该出错啊,怎么张含玉还是难受呢?
    “你说从安吗?”窦渊皱着眉头,直接的回答,“他很担心你,所以才请我过来的。不过表姑娘你放心,我虽不是华佗在世,可你这病情我的却有办法!”
    “不严重的,不出三日肯定会痊愈!”
    “你如此善解人意,我一定帮你保密,绝对不告诉从安你今日的事情。”
    “我师父曾说,大夫不应该多嘴,我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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