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缈道:“正德和宣德相距六七十年的样子,六七十年的时间,宫廷工匠们的工艺水平和风格是会有很大改变的,虽然这是官仿的宣德炉,工艺十分高超,也模仿得颇为神似,但还是有不少地方可以看出差异来。”
    “正宗宣德炉,是有暗记的,这些暗记,就藏在底款里,底款大明宣德年制这六个字里,明字里的日是开口的,而月的左下那一弯,带有小角,至于德字,心上的那一横,是没有的,左边还露一个边;年字里也有暗记,右边的那一竖,有点弯。”
    听到裴缈说出这些依据,黄老欣喜点头,道:“说得很好,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是正德年间的仿制的呢?”
    裴缈道:“因为这宣德炉的工艺,跟正德年间的工艺颇为相似,再者说,这是官仿,官仿虽然历朝都有,但是连底款都署了宣德年,这就像是抄别人的试卷,连名字也一起抄了,这样的事情,在清朝倒也不算什么,但在明朝,就很荒唐,工匠们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不然是会掉脑袋的,除非是皇帝下的命令,什么皇帝会下这种荒唐命令呢,大明朝的皇帝里,就数正德皇帝最为荒唐,做事总是让常人摸不透,不按套路出牌。”
    “哈哈哈哈……”黄老闻言忍不住拍手赞道,“好啊,分析得极好,真是后生可畏啊,不得了,不得了啊!”
    裴缈赶忙谦虚道:“黄老过奖了,我信口胡说,你别见怪。”
    黄老转头望向范文海,道:“小范啊,没想到你看古玩眼力不怎么样,挑人的眼力却是一流啊。”
    范文海挠头哈哈笑道:“哈哈,黄老,你这表面上是夸我,其实是在夸裴缈,我都不知道怎么答你了。”
    黄老意犹未尽,对裴缈道:“来,小裴,你继续看看其他的,再点评一二,看不清就上手仔细看,不要拘谨,继续继续。”
    “那我就献丑啦。”裴缈颔首一笑,继续观赏起来。
    看了一会儿,裴缈在一个博古前停住,目光落在一只青花碗上。
    这是一只青花瓷缠枝莲花碗,工艺十分精湛,裴缈直接把碗拿在手中,只见底款是大清雍正年制。
    裴缈双眉微蹙,启动右手的异能,仔细查看这只碗,发现这是一只高仿的赝品。
    裴缈转头看了看黄老,黄老也颇为疑惑,问道:“怎么,这只碗有什么问题吗?”
    裴缈道:“黄老,这只碗,好像是朱仿。”
    “朱仿?”黄老闻言一惊,“这怎么可能?”
    朱仿说的是三十年前,一个叫做朱昌顺的人,善于烧制瓷器,然后他铤而走险,开始仿造古代瓷器,做旧后,当做古玩流入市场,朱昌顺这个人心气高,他烧制瓷器,倒不是完全为了赚钱,似乎是想证明自己,他烧制的每一个瓷器,都会留下暗款——“朱仿”二字。
    偏偏就算他留下暗款,还有无数古玩收藏者辨别不出真假,频频上当,后来居然有不少知名的鉴定专家都被朱昌顺的瓷器给坑了,可见朱昌顺在瓷器上的造假技术是何等了得。
    那段时期,真的是古玩瓷器行业的低谷期,没人敢交易瓷器类的古玩,所有收藏爱好者谈“朱”色变。
    还好,故宫博物院为了根治这种现象,发动很大的力量,搜查追捕,最终找到了朱昌顺,并将其逮捕,据说朱昌顺到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
    经过了这么多年,朱仿瓷器早已被故宫博物院用仪器一一找出来,统一进行销毁处理,没想到黄老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黄老走到裴缈面前,激动地从裴缈手里拿过瓷碗,他心情激动之下,连上手瓷器的基本规矩都忘记了。
    黄老拿着放大镜仔细翻找,看了许久,也没发现端倪,问道:“你说这是朱仿,是不是看到暗款了?”
    裴缈点头。
    “在哪里,指给我看看。”
    裴缈指了指碗底,道:“就在碗底的莲花心上,莲花心是蓝色的,他的暗款也是用蓝色写的,色差很小,要仔细看。”
    黄老闻言赶紧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碗底的莲花心,有了裴缈的提示,他果然看到了莲花心里确实隐约有两个字——朱仿,这两个字很小,两个字加起来才一毫米长,而且颜色与周围的颜色差异不大,如果不是存心去看,根本无法发现。
    “竟然真的是朱仿!”黄老愣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失声,“我竟然打眼了。”
    一旁的范文海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黄老居然打眼了,竟是靠裴缈提示才发现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裴缈之前还说不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他现在不仅耍了,还捅了关公一刀。
    黄老望着手中的瓷碗,沉默了良久,忽然高高举起,想要把碗给摔了。
    裴缈赶忙伸手拦住,急道:“黄老,别这样。”
    黄老道:“赝品,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摔了。”
    裴缈道:“朱仿在制造工艺上,绝对是当代很多瓷器都无法比拟的,这样摔了,实在可惜,不如你给它弄一个鉴定证书,证明这是朱仿瓷器,供人参观,毕竟朱仿瓷器的工艺也是非常高超的,说不定几十年后,朱仿瓷器也能受到收藏者们的追捧。”
    黄老想了想,觉得裴缈的提议倒也不错,把碗放回到架子上,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做。”
    这时,外面传来了汽车声音,黄老走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回到书案前,道:“老韩来了,待会你们不许告诉他我打眼的事,这个老韩,就爱跟我较劲,老早就说要看我打眼一次,等着看我笑话呢。”
    裴缈他们见黄老这模样,倒也觉得颇为好玩,纷纷点头答应。
    很快,敲门声响起:“老黄,我来了。”
    “进来吧。”
    门拉开,一个身穿中山装,两鬓斑白,脸上有少许皱纹的半百老者走了进来。
    “韩教授?”
    “裴缈?”
    裴缈和来人都愣住了。
    “你们……认识?”黄老疑惑望着他们二人。
    裴缈赶忙解释:“这是我上学时候,我专业课的教授。”
    韩教授上前笑呵呵道:“你小子怎么会在老黄这里的?”
    裴缈道:“我来找黄老鉴定一幅画。”
    黄老指着桌上的画,道:“我让你修复的这幅画,就是小裴的。”
    “疑是张大千的那幅?快让我看看。”韩教授快步走到书案前,放下自己的手提包,取出放大镜,仔细观察起了画。
    “咦,确实有点像张大千的画工哟……”韩教授脸上有点兴奋。
    待他看完,黄老道:“现在就等你修复这糊掉的款印了,能不能见证奇迹,就看你的了。”
    “放心,交给我了!”韩教授兴奋无比地打开自己的手提包,开始从里面取工具。
    黄老道:“来,小朋友们,咱们出去喝茶,别打扰到他,这修复工作,可马虎不得。”
    范文海他们都四十岁了,居然还被黄老称为小朋友,一时间有点脸红。
    他们跟着黄老出了书房,来到客厅喝茶,保姆为他们泡上茶,几个人端着茶杯开始聊天,裴缈问出了心中疑问:“黄老,你这里没有电视空调冰箱之类的电器,你生活不觉得不习惯吗?”
    “不会。”黄老道,“现在手机功能那么多,想要看电视,用手机看就可以了,非常方便,至于冰箱,我和小王(保姆)两个人吃饭,也要不了多少菜,都是当天买了菜当天吃,用不上冰箱,至于空调,哈哈,白天多穿点,晚上我有电热毯。”
    神特么的电热毯,裴缈不服不行,还有这样的骚操作。
    王昌友忽然问道:“那夏天太热的时候,你咋办,金陵可是火炉城市之一啊。”
    “好办呀。”黄老得意一笑,道,“我狡兔三窟,夏天我不住这。”
    神特么的狡兔三窟,裴缈彻底服了。
    范文海他们都被黄老逗乐了,以前他们一直觉得黄老太过威严,他们在黄老面前都十分拘谨,可今天他们却见到了黄老平易近人的一面,仔细想想,他们觉得这跟裴缈有关,好像黄老见到裴缈后,心情就变得愉悦了,也爱说笑了。
    他们在外面闲聊了一个多小时,书房的门拉开,韩教授激动朝他们招手:“快来看,真的是张大千的画,那印章是蜀中张爰!”
    “真哒!?”黄老屁股上好似装了弹簧,直接蹦了起来,奔进了书房,那矫健的动作,把裴缈他们都惊呆了。
    裴缈他们冲进书房里,只见黄老和韩教授围在书案边,双眼放光地望着书案上的画,那激动模样,估计看到前凸后翘的极品美女也不过如此。
    他们也围过去观看,只见原本模糊的印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无比的款印,颜色没有改变,四个字蜀中张爰。
    范文海他们也激动叫起来:“竟然真的是张大千的画,天哪,我出息了,居然看到了张大千的画!”
    裴缈问向黄老:“黄老,这幅画……能值多少钱?”
    “钱?”黄老闻言不悦道,“这玩意是钱能衡量的吗?这可是张大千的画,你不会是想卖钱吧?”
    裴缈眨巴着眼睛,问:“不能卖吗?”
    “你……”黄老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是要把我气死哦,你撞了天运,得到了张大千的画,就应该好好珍藏,你居然想拿去卖钱,哎哟,我的救心丸在哪……”
    黄老手捂胸口,感觉血压节节攀升。
    裴缈赶忙道:“不卖,当然不卖,我就是想知道这幅画有多么珍贵,用钱来衡量,比较直观。”
    这话还算好听,黄老终于平静了下来,还是韩教授道:“这幅画如果上拍,起拍价可以定在一亿两千万的样子,至于最终能拍到多少,这真的很难说。”
    得知这幅画价值破亿,裴缈仿佛吃了定心丸,嗯,我现在是正儿八经的身价过亿的人了。
    不过裴缈不忘正事,笑望黄老,道:“黄老,可否给我开个鉴定证书呢?我怕别人不相信这是张大千的作品,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眼力卓绝的。”
    黄老毫不犹豫点头:“好,这个没问题。”
    黄老说着便开始给这幅画拍照,然后取出一张空白证书,开始填写内容,内容很详细,几乎详述了这幅画的所有参数和规格,然后就是鉴定结果,和签名。
    弄完之后,黄老道:“证书还得去文物局加工一下,然后盖章,今天没法给你,你给我个联系方式和地址,我改天让人给你邮寄过去。”
    “好。”裴缈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黄老打给裴缈,双方互留了联系方式,然后裴缈把居住地址编辑成信息,发给了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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