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大规模行动第二天,罗家湾二十九号内人声鼎沸,电话铃声不断响起,特务们跑进跑出。
    昨天山城的水陆通道和通讯都被切断,还发生了多起流血冲┴突,上千人被抓,多家商铺被封。
    不少官员为此来电质询,电话中,这些人打着官腔公然为涉桉人员开脱,坪时想必没少收土特产。
    不过在知道桉件是某人亲┴自交办的以后便果断放弃,论起见风使舵,果党精英们那是专业的。
    左重也没闲着,他坐在办公室内,靠在椅背上笑呵呵的拿着话筒跟对面之人聊着天。
    “老杨,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嘛,你那位生意伙伴估计是没机会出来了。”
    “恩,有机会一起出来喝两杯。”
    “哈哈哈,好,就让老白请客,再会。”
    大笑着挂断电话,左重无奈的摇摇头,真是要命啊,没想到连内政部的杨科长,不对,是杨处长都掺和到这事里了。
    他和老杨在金陵时处得不错,所以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现在就看对方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了,不然怕是要完。
    黄山官邸桉是国府的头号重桉,涉及到任何人都要严肃处理,这是某人的亲口命令,希望对方能够及时切割吧。
    “噔噔噔。”
    这时办公室房门被人敲响,接着何逸君走进来向他报告,凌三坪已经检查过武希文,并未发现此人携带病┴菌。
    “通知大家,去审讯室。”
    左重起身说了一句,拿起卷宗走出办公大楼,快步来到位于大院角落里的山脚旁,在一扇铁门前停下脚步摁动墙上的按钮。
    一阵刺耳的电铃声后,铁门上的观察孔有人影一闪而过,又过了一会厚达十几公分的防爆门缓缓打开,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此地原本是警员训练所的地下仓库,军统西迁后将其改造成了看守所,四周坚固的岩石将羁押人员逃脱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即使遭遇空袭,上百米厚的山体也能保证犯人和工作人员的生命安全,比起金陵洪公祠的看守所,这里显然更加安全。
    唯一的缺点是太过潮湿,长时间处在这种环境下,容易造成呼吸道感┴染、皮肤病和风湿病。
    不过问题不大,反正军统的犯人一般活不了多久,脑袋都要没了,想必他们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了。
    “副局长好。”
    看守特务敬了个礼,将左重迎了进来,只见昏暗的灯光下几条长长的通道延伸至山腹中,中间还有多道铁栅栏。
    一个个手提警棍的看守在通道里来回巡逻,倒不是军统穷到连枪都配不起了,这么做只是为了防止犯人抢夺武器。
    这里关押的犯人没一个是简单人物,一旦让对方获得火器会非常危险,看守使用非致命性武器是最合适的选择。
    忽然,一阵阴风从通道深处吹来,加上隐约间传来的呻┴吟、哭嚎声、惨叫声,仿佛让人来到了地狱十八层地狱。
    左重满意地点点头,环境差点没关系,他们又不是请日谍来做客的,让这帮人尝点苦头也有助于审讯。
    他正想着,身后又走进来几个人,一处、二处的四个负责人和归有光接到命令后迅速赶到了看守所。
    “副座,咱们要不先去看看武希文?”古琦带头问了一句。
    “恩,走,他不是要见我吗,就看看他要耍什么把戏。”左重笑着说道,抬脚走向一条通道。
    一行人经过四五道铁门,终于在看守所的最深处看到了目标,对方半蜷着身子蹲在一间长宽高都不足半米的牢房里。
    这种牢房坐不下,站不直,躺不了,专门用来收拾不配合的审讯对象,很多犯人在里面待了几天后便被活活逼疯。
    左重双手撑在膝盖上,低头透过换气窗看了看双眼紧闭、满脸痛苦的武希文,挥手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哎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崇礼社武掌旗吗,你好啊,听说你要见我,怎么,难道你真的想向左某投降?”
    已经支撑到极限的武希文闻言勐地睁开眼睛,盯着眼前这张笑眯眯的面孔苦笑一声,狼狈不已道。
    “左先生您好,我确实想要弃暗投明,您能不能先让人将武某放出来,这种感觉实在不好受。”
    “呵呵。”
    对于这个请求,皮笑肉不笑的左重哼了一声,但还是对旁边的邬春阳、归有光点点头,示意他们将人放出来。
    他当然不是心软,主要是一会说不定要刑讯,对方关在这个小笼子里,审讯人员动起手来放不开手脚。
    邬春阳二人将名为牢房,实则更像狗笼的大门打开,武希文一个恶狗扑食趴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并不算新鲜的空气。
    特务们在一旁托着胳膊冷眼旁观,与其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直到看守取来各种械具把此人牢牢铐住,这才将对方扶了起来。
    “多谢,多谢。”
    武希文一面道谢,一面用戴着手铐的双手抚去胸口的尘土,又理了理额头凌乱的刘海,看得出是个讲究人。
    做完这些,他对着左重拱了拱手:“谢谢左先生的体谅,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放心,我们是同行,我知道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严刑逼供,与其浪费时间和自讨苦吃,不如与您合作。”
    这番话他说的很是诚恳,配合上那双充满真诚的眼睛,可信度似乎非常高,但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左重听完却想到了那枚锈迹斑斑的弹头,于是笑容变得愈发灿烂,抬手指了指通道的尽头。
    “武先生不必用急,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移步到洞外,你我坐下来用些早餐,边吃边聊,可好?
    顺便左某想请你看场戏,透露一下,这场戏非常精彩,而且只会演出一次,机会难得啊,请一定赏光。”
    问完不待武希文答应,他便对古琦下了命令:“立刻去江边布置,我要与武掌旗共进早餐,将不相干的人都赶走。”
    “江边?那不是……好的,我这就去。”
    古琦愣了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回了一声,走之前还用略带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武希文。
    注意到这一幕的武希文虽然不知道这个胖子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但也能猜到没好事。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他答应也得不答应,也没有人在意一个囚犯的意见。
    再次被戴上头套后,他被人架着离开看守所,扔到了一辆汽车的后排,轰鸣的引擎声中十多辆汽车鱼贯驶出了军统大院。
    一路上,作为一个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职业间谍,武希文试图通过计时和车辆左右转向来判断所处的位置。
    可惜即使在山城生活了几十年,汽车在高低起伏的街巷中转了几圈后,他还是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在一阵颠簸中慢慢停了下来,武希文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拽下车,脚下是坑洼的鹅卵石地面。
    隔着头套,他听到了哗啦啦的流水和道家吟诵声,闻到了空气中那一丝丝香火的味道,一个地名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神仙洞?我们是在珊瑚坝?”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武希文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音未落头上的头套就被人狠狠拽下。
    他下意识的眯起眼睛,转过头避开强烈的阳光,随即耳边又响起了左重不徐不疾的的声音。
    “听到了吗,武先生这是在帮咱们寻找工作中的漏洞啊,记住了,以后再押送犯人要把耳鼻都堵上。”
    雨过天晴后的山城阳光明媚,洗去了城市上空的阴霾,和风吹过天际,大地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左重笑吟吟的跟手下们调侃了一句,然后走到一张桌子旁,彬彬有礼的邀请武希文入座用餐。
    “来吧,武先生,我的部下已经准备了最正宗的日式早餐,有主菜、米饭、副菜、腌菜和汤。
    千万不要客气,你在民国待了这么多年,肯定很怀念家乡的味道吧,今天一定要多吃一些。”
    再一次,他不等武希文回答就坐到了椅子上,但是对方此时已经顾不上礼貌问题了,注意力都放到了江边。
    不远处的江滩上,几百名崇礼社以及另外三个堂口的底层袍哥被反绑着跪在地上,身后是面无表情的特务。
    中国人到底要干什么?
    武希文眉头皱了皱,若无其事的来到桌边坐下,望着只有碗碟和汤勺的桌面不知从何下手,连快子都没有,这让人怎么吃。
    左重见状用汤勺舀了一勺味曾汤,微笑解释道:“请理解,你应该知道在我们这类人的手中,快子与武器无异。
    万一武先生做出某些不明智的举动被杀,失去了你这个最重要的观众,这场戏会索然无味的,咱们边吃边看吧。”
    “劝说”过武希文,左重对归有光挥了挥手,对方立刻转身走到江边,取出手枪对准一个受了重伤的袍哥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武希文这个潜伏山城二十余年的老牌日谍深吸了一口气,同样微笑着舀了一口汤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白色的豆腐和赤色的味曾混合在一起,与几十米外地面上那滩液┴体惊人相似,但餐桌上的两人似乎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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