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昭在附中读高二的时候,关山熠在附中初中部读初一,那个时候初中部升高中还是要考的,只有前一百名才可以直升。
    当然了,以关山熠的水平,一百名还是绰绰有余。
    桃李杯钢琴金奖,英语奖杯摆满书柜,书法师承邻市冯老爷子,十叁岁就出尽了风头。
    住别墅的人学才艺总是比她们这种住平房的快。
    余昭在升旗仪式和男班长共同朗诵了原创诗歌,赞美祖国,那个时候关山熠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主持人说到“……和余昭同学的朗诵真是精彩极了,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
    在一片掌声中,他抬头,去追寻那个记忆中的身影,却什么也抓不住。
    初中部和高中部的课程不一样,关山熠放学回家了,余昭只不过吃个饭,马上准备六点十五上晚自习。
    关山熠在学生大门逗留了半个小时等她,余昭看也没看他一眼。
    原本故事在这里就该结束了。
    初二上学期的运动会,关山熠参加的跳高到了冠亚季军争夺赛,那个时候余昭是医护队志愿者,她躲在离跳高区域不远的树下纳凉。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动,试跳的时候,他没有用背越式,左腿和右腿打架,直接扑在地上。
    余昭叫了两个男生把他抬走,自己就跟在后面慢慢走,并不维持秩序,并不嘘寒问暖。
    她认出自己了,但她无所谓自己是否健康。
    校医阿姨给关山熠手臂的伤口处理完,就叫余昭给关山熠的脚腕冰敷,她还有别的小朋友要照顾。
    病床外面是七嘴八舌的初中生交谈,帘内的这个初中生一声不吭。
    “你的冠亚季军都没有了哇。”余昭评论道。
    关山熠嗯了一声。
    余昭像是自己回答自己一样,道:“不过你也有的是机会。”
    关山熠眼睛不敢看她的脸,只能低着头看自己的腿,目光游移开来,能看见余昭伸手时裸露在外的一小段腰肢。
    “学姐?”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称呼,“小余姐姐,谢谢你。”
    小余姐姐只是很平静地回应他:“不用谢。”
    就算这个人戴着她很喜欢的DW手表,穿着九十九块买不到的AJ,她也依旧要用礼貌的语气与他交谈。
    她就是一个虚荣,却死要面子的人。
    她的虚荣让她烧不完嫉妒心,她的死要面子让她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
    关山熠晚上爱极了她的漫不经心,爱极了她冷淡疏离,她越是用那种语气,越是用那种眼神,他越要用力地撸自己的性器,在床上难耐喘息。
    他要把精液射在她半眯的眼上,射到她没几句好话的嘴里,插到最深处,让她呜呜地不停叫出声音。
    可是余韵过后,关山熠还是什么都触碰不到,余昭的清纯或性感与他毫无关系。
    把每一张玷污的餐巾纸都扔进马桶冲掉,初二少年的周末早晨一片空白。
    他想,如果真的有一天操到了余昭,那么他的青春也许就结束了。
    再到初叁,余昭已经读了B大外文系,烫了卷发,染成红棕色,学着欧美女明星,勾勒出漂亮的唇线,嘴巴红得像是要滴血。
    整个高中,他都关注着B大的社交媒体,看到余昭穿着单薄的晚礼服裙主持晚会,裸露在外的肩膀晶莹雪白;回附中参加校友会组织的活动,化着温柔的妆,卷发乖巧地落在两侧,眼睛亮亮的,裙子勾勒出她美好的曲线,双腿被肉色丝袜藏起来,勾着人撕毁。
    她几乎是所有男孩的入梦之宾。
    和他同上一个辅导班的同学告诉他,睡不到女神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高叁暑假,他如愿加到了余昭的微信,朋友圈里看不见前几年兼职打工的心酸往事,只能看到几月几日又和小姐妹去听了音乐会,打卡了旅游胜地。
    只有他知道,只有他认识了她这么久。住平房的时候,住商铺的时候,住高级公寓的时候……余昭富贵贫穷的模样,朴素靡丽的模样他都见过。
    关山熠和余昭做了两次爱,就把她所有的身体信息都烂熟于心,何况只是一只不需要具体粗细的手镯?
    但他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把Cartier的logo换成空白,这样余昭或许就能欣然接受。
    “所以你过了这么久,才打开我送你的礼物。”
    即使两个人在大冬天罚站,谁也不让谁,关山熠还是要冲她发脾气,即使这样对谁也没有好处,即使这通火气曾被他犹豫着深埋心底。
    往事历历在目,每一次余昭来他家照顾他,教他学习,余昭总是没有耐心,话没说两句就开始沉默。
    关山熠在零下五度的C市,冷得战栗。
    “你甚至……连卡片也弄丢了吗?”
    余昭:“卡片我看到了。”
    “扔掉了?”
    “……没有。”
    关山熠语气轻松了些:“你放起来了?”
    “这不重要。”
    又是「这不重要」。
    每次余昭说「这不重要」,就代表这很重要,而且她无法否认。
    阴了许久的天空探出一小片灿烂。
    关山熠抱着胳膊说冷。
    余昭:“那你回去吧,把这个带走。”
    关山熠:“那我不回去了。”
    “神经病,”余昭嗤笑,“我觉得你需要吃点补品,补补脑子和肾。”
    她怎么能说这么难听的话?这其实对他们彼此都是一种惩罚。
    她直接蹲下来,把盒子放在路边,站起来就要走。
    关山熠直接就拉住她的手腕。
    “干什么?”余昭又露出戏谑的笑,“打架么?”
    他猜测余昭没真生气。
    “我就是怕你这样才把盒子换掉。”
    余昭:“我不傻。”
    关山熠轻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夸赞:
    “你就是过于聪明了。”
    余昭半抬着眼睛,拗不过关山熠,掏出手机在网上下单。
    “那我还你一个卡地亚总好了。”
    她飞快地在手机上划过,时常举起左手,把屏幕上的产品相册给他看。
    “你要项链还是别的?或者送你别的品牌的?
    “这个银色的怎么样?
    “或者这个黄金的?
    “你们男孩子现在不是喜欢巴黎世家么,这个夹不错。”
    余昭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
    小的时候,或者之前,余昭从来不会对他大吼大叫。她会愤怒,然后直接离开,消失。
    余昭不会和他起冲突;他们本身也并没有直接冲突。
    因为他们的家庭,余昭生闷气。也正是如此,关山熠的心头也总是萦绕看不清的迷雾。
    她现在要用四万块划清他们之间的界限。
    那么让他来宣告结束吧。
    关山熠环住余昭,在她耳边说对不起。
    “对不起,再给我次机会,我重新送你一个礼物好不好?。”
    他的固执败给了她的固执。
    余昭从未戴过卡地亚,为什么一定要她戴卡地亚?
    余昭气的不是卡地亚,不是宝格丽,也不是普拉达,她气的是关山熠自作主张给她一个从来不需要的东西。
    她所要的结果也仅仅是退了礼物,退了人。
    “不必了。你进去吧,我也要走了。”
    关山熠很干脆地就放开了她。
    很好。
    余昭露出标志性微笑,和前几年没什么分别。
    “你晚上应该不会拿我打飞机吧。”
    这句话等了快四年。
    是从什么时候,自己龌龊的男性欲望被窥见一斑了呢?可恨的是,当关山熠的爱欲交织时,余昭在别的男人身下欲仙欲死。
    他放弃了。
    他说好。
    他说:“你想做随时可以找我,我不会来打扰你。”
    余昭很意外,他不确定关山熠是松口的意思。
    “我尊重你的选择……”关山熠终于松开她的手腕,“我也希望你尊重我。”
    他把作为男人的骄傲放得那么低,比他自己的意志还要低。
    这也是余昭第一次在非做爱场合,把关山熠当做一个男人来对待。
    “因为我尊重你,所以我今天才来和你讲清。”
    余昭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天空忽然下起了雪,微不可见,脸颊上凉丝丝的。
    在万籁俱寂中,余昭轻声说:“你值得更好的女朋友,那种——好女孩。”
    关山熠眉毛动了动,嘴巴翕张,有话要说。
    余昭知道他要说什么。
    绅士如他怎么会让她这样妄自菲薄。
    而关山熠也只是闭上眼睛,耸下肩膀,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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