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也不否认,道:“承让!然,若是不入流的手段,女公子是断断不会使的。”
    所以,别冤枉徐州城对荀彧下了毒还是怎么。这种手段,女公子哪里会使,便是有刺奸,也不会用在这种手段上。
    古往今来,最忌讳的就是这个,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以暗杀,下毒之类的事得到天下的。
    “这女公子,若只是行不入流的手段,嘉也不会如此忌惮,那些阴私,不过是后宅妇人的伎俩罢了,若只是如此,嘉也不会落于她手。”郭嘉苦笑了一声,眸光微厉,道:“这吕布前世也不知积了什么德,竟生了这样一个女儿,攻人攻心,我主依赖荀彧多矣,而她只一言,竟将他给废了!这手腕,何其了得,便是帝王,也未必能有!”
    吕布是个什么资质,天下人皆知的,便是惧他勇武,却也从不将他当成真正的英雄。
    陈宫淡笑不语,心底自然也自豪。
    反正徐州城行的是阳谋阴谋,但不是那不入流的。
    若只是不入流的,江湖打杀可以,后院争斗也行,但是想争天下,还是省省吧。
    “吕布是什么名声,他又是什么人,没想到竟能听得去她的,被她带上正道上了。”郭嘉心底都不得不服,这也是他最近想明白的,笑道:“贤而不迂腐,何其难得也!这一次,的确是吾大意了。”
    不该仓促来的,若有所准备,何须折损这许多兵力进去?!
    “她竟敢放嘉回去,嘉一直自以为,自己才能,虽不比荀彧,然而也自视甚高了,便自以为也不比女公子低,可这几日思来想去,只恐嘉之才能不及女公子多也,此次嘉是大意而来,若论计谋,也许与她并不相伯仲,可若论大谋略,只恐她不在荀彧之下……”郭嘉道。
    陈宫点点头,这一点,便是陈宫也是比不上的。
    “大谋略上,不输于他,而战术临时应变,不亚于嘉,她又深谙人心之道……”郭嘉笑道:“嘉自问若再破吕军一次,可有把握,答案,竟是不知道。”
    陈宫也笑道:“奉承恐是自谦了。”
    “她肯放嘉回去,是真的惊到我了。”郭嘉笑了笑,道:“正面战场上,说实话我主会输,嘉是想都没想过。”
    诸侯交战,奇谋奇兵是多,有输赢是常事。
    可是正面交战,那决定胜负的,不是奇谋奇兵,而是硬实力的比拼了。
    而吕布,现在的吕布俨然已有了这个硬实力,这才是最恐怖的。
    郭嘉是彻底的对徐州之实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不光不小觑,反而无比的重视。
    “女公子是有大才干之人,然而最让嘉佩服的,却是她的才能,只恐也不亚于管子,”郭嘉默了一下,道:“她放在军中,到底可惜了……”
    这样的人,当是能治国的人。
    陈宫诧异了一下,深深的看了一眼郭嘉,总觉得他说了这么多,是另有想说的话。
    他隐隐的生出些警惕来,便不吱声。
    郭嘉果然是有旁的目的,道:“嘉既已落入彭城之手,这般客不客,囚不囚的,实在不像个话,不若公台送我去徐州若何?!”
    陈宫吃了一惊,一寻思便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了,他这是想要探一探徐州城的治理,是想知道吕娴真正的本事啊。
    治军才能的将领,谋臣实在太多太多,吕娴的确有才干,然而,在军中,她是可以被替代的,唯有政治上的才干,一个国士,才是真正的不可多得。
    他是想知道,吕娴真正的本领在何处,只恐皆在细微之处。
    徐州城的细节多着呢,陈宫心中警惕的不得了,哪里肯答应,便含糊道:“奉孝不回许都了?!曹操多番来书,要彭城放你回去呢……”
    “我主要你们放,你们便会放了吗?!”郭嘉道:“与其留我在此分心,还不若送我去徐州城。”
    这郭嘉眼睛多利,陈宫听了都想笑,他现在这是千方百计的想要探一探徐州的老底了。
    “只恐一送奉孝出城,曹操便要来夺了,宫岂能中计?!”陈宫假意答此,却对送他去徐州之事避而不答。
    郭嘉笑了,道:“真是好一个奸猾的陈公台,这般护着藏着,能藏着住?!还不如大大方方,坦坦荡荡呢。”
    陈宫笑道:“彭城事大,宫可不敢冒险,若是奉孝此时曹操抢了回去,再策谋来攻,宫可是罪过了……”
    郭嘉便看着陈宫笑。
    陈宫也看着他笑,两个人就是不说深意。
    陈宫笑了笑,道:“看来奉孝居在此,也没闲着。”
    都是半阶下囚了,还这么能多思。
    郭嘉哪里是没闲着,他便是看不见,也会听外面的动静,多是脚步声,听的极为齐整。
    能训练出这样军队来的人,是平常人吗?!只恐治城方面会更好吧?!
    郭嘉便是一叹,这么多的军,这么多的精兵,能训练出来,并且养成精锐,也不全是钱的事儿,更多的,还要费心。而这后面供养这些军队的粮草,更是要竭力,而这么多的兵,却没让徐州被掏空。
    她依仗着的是什么?!
    这样的格局,让郭嘉不安。
    “保守的估计,徐州有三千精锐,然而,还有弓弩营,至少两至三千人,他们是专攻军队,善射将军领兵,又是一只精锐中的精锐,只恐养他们,所需要的钱粮更多,尤其是那些弩的制作……”郭嘉一叶而知秋,虽窥一斑,却已经开始在猜全貌。
    陈宫也是人精子,郭嘉在说军队的事儿,也在说钱粮的事,可也不全是在说钱与粮的事儿,他说的是更弘大的,更多的东西……
    “奉孝原来在琢磨我吕军的精锐与实力……”陈宫也不说他说的对不对,只笑道:“真是殚竭心力。”
    郭嘉看着他的脸,却看不出什么来,便笑道:“只是不知可能去徐州了……”
    “奉孝急不可耐的去徐州,天下人会以为奉承投奔了我主,对曹军心不利,奉孝便不怕吗?!”陈宫道。
    郭嘉心道,是你怕才对。这么藏着掩着做什么?!
    这老狐狸就是不肯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陈宫也开始与以前很不一样了。
    也渐渐的滑不丢手的样子。
    见郭嘉不吭声,陈宫便笑道:“奉孝既言,想必女公子喜不自胜,此事等宫回了女公子,再定夺便是!”
    这是想拖了。
    郭嘉轻笑不语。然而内心却跟火烧似的。
    打天下若是能凭武力解决,那是最容易的,然而真正难的却是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吕布的威信,只恐在这一战中会建立,建立以后呢,就会立业。
    然而若说吕布是英雄,算半个吧,天下人若以勇武论英雄,那英雄多了去了,若以信义论英雄,但信义之辈也多了去了,然而除了刘备,这种讲信义的人,多数只是江湖草莽,成事的极少……
    英雄不全是这么算的,乱世之中,最缺乏的是哪种英雄。
    就是像吕娴这样的,人主之像,治国之才,领军之能。
    她若有管子之才,一旦徐州有了时间,发展起来,经济繁荣,实力大增,那种无形的影响力,是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百姓思安,很多小城郡最会望风,一旦那时徐州笼络,百姓又有了指望,各地都有了投靠之心,那个时候望风而动,根本无需动刀兵,就有无数的城池会主动开城门去迎接吕布的军马。
    这就是治国之才的能力,这种能力才是最可怕的。
    吕布算什么英雄?!半个而已。
    刘备又算什么英雄,信义之辈,然,若是无有东风与人才,又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支撑,也不过是江湖上的草莽的帮派而已。
    真正的英雄是曹操这样的,吕娴这样的……
    郭嘉被软禁的这些日子想了太多太多,只怕真正的机窍是在徐州城啊。
    人才是很重要,徐州缺的很,可是,倘她抓住了民心,什么财富,民力,人才,统统如水一般,汇聚于徐州城,那时候,何人可挡,何人阻吕布的征伐之路。
    想到了这些,郭嘉都睡不着觉。
    他一定要去徐州亲眼看一看才甘心。
    陈宫心里是又自豪又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也是拿不准主意要不要送郭嘉去的。
    怕他去了,这双毒眼睛看到很多的端倪与徐州的好处,又怕他不去,小视了吕娴的气度与胸襟。
    事实上,只怕吕娴是会答应的。
    女公子的气度,是包容万象的气度。
    在她的心里,这中原所有皆在她心中,哪怕一时与郭嘉敌对,与曹操对战,她也从未真正的将心态敌对过。
    可怕的是郭嘉也感觉到了。所以他才会觉得吕娴的珍贵之处。
    见陈宫不再多语了,郭嘉便饶过此事,笑道:“孙策可已出兵?!”
    陈宫也不怕他这个阶下囚知道什么,便笑道:“出兵非易事,难也!”
    郭嘉深深的笑了,道:“江东多人才,又富庶,然而,现在的孙策,想要过江占一席之地,何其难也!”
    是猜到孙策一定会出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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