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真喊她一声赵姨。
    傅言真出生时,外婆已经去世,跟在他外公身边的就是赵应雪。
    赵应雪打小对他很好,所以他也一直把她当作半个外婆看。他也看过外婆照片,年轻时,和赵姨有六七分相像。
    另半个没当的,是因为赵应雪比较年轻,比外公小了近十七八岁。
    外婆喊着,挺显老。
    “呦,阿真来了啊?”
    看见他,赵应雪一脸惊喜,目光随即一偏,留意到他手里拿的花,“怎么还买花了?”
    “人送的。”傅言真笑着回话。
    “我还以为给我买的呢?”赵应雪跟着笑了声,合上门后,转身走过来,又忍不住盯着他手里那一束东西瞧,越瞧越觉得有意思,“女孩子送的啊?”
    “嗯。”傅言真应了声。
    哪个男孩子没事送他花。
    还这么小小一只。
    不自觉地,也低眸瞧了眼这一捧雏菊。
    纯白花瓣裹着鹅黄心蕊,花朵娇小、柔弱,却好像又透着点韧性。
    脑子不自觉地勾勒出曾如初那张脸。
    还有她告之的花语,特别是那句“沉默的爱”。
    唇角悄无声息地弯了弯。
    赵应雪瞧他这样子,忍不住揶揄:“阿真什么时候也收人小姑娘的花了?”
    她看着傅言真长大,女孩送的东西也从来没要过,根本不在意,懒都懒的拿。
    这还是第一次,他要了人小姑娘的东西,还一路捎带了回来。
    怎么看,都是稀奇的很。
    傅言真没答话,也没藏着掖着否认什么,只问:“家里有花瓶吗?”
    “有。”赵应雪说,“你外公书房里哪少的了花花草草,瓶瓶罐罐。”
    言庭之练完字后从书房出来,远远就瞧见楼下客厅的那张黄花梨木方桌,摆满了花瓶。
    他那宝贝外孙手里拿着一捧花,将这些瓶子试了个遍,但好似都不满意,眉头一直蹙着。
    赵应雪在一旁给他建议,他要么说“不好”,要么直接不吱声。
    “这是干什么呢?”言庭之走过去,笑声问赵应雪。
    赵应雪压着嗓跟他说道。
    言庭之听完话,视线撇向傅言真。
    只见他抬着一只手,食指在下颌上慢慢摩挲,另一只手还抓着那一束花,手肘屈起,花的根茎在窄腰一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戳着。
    明摆着,跟前的这些东西,他都不满意。
    言庭之一下就看出,他选瓶子不仅要配花,还要配人。
    配那送花的人。
    也不说道他,只撂下一句:“等着。”
    再过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只纯白釉色的净瓶。
    瓶身线条流畅,口径偏窄,点睛之笔是瓶身缀着的那两颗樱果,用胭脂水釉描的,鲜活灵动。
    这瓶子瞧着既温婉端庄,又轻灵生动。
    言庭之把东西递到傅言真眼前:“这个合不合你的眼。”
    傅言真细看两眼,眸光落在樱果那里,倏地一笑。
    他接过花瓶,没大没小地拍了拍言庭之的肩,“谢外公。”
    言庭之也跟着摇头失笑。
    次日清早,傅言真收拾好东西,跟赵应雪嘱咐:“多让那花晒晒太阳,但别暴晒。”
    赵姨应了声“好。”
    “万一,”傅言真走了两步,不放心似的,又转身说了句,“万一要是死了,也别急着扔,等我回来。”
    “好哦。”赵应雪好笑。
    言庭之抬起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他看了十八年,第一次在人脸上看到“稀罕”这玩意。
    热水注入,君山银针在琉璃杯里上下浮沉,却不及他外孙脸上的那抹稀罕有趣。
    --
    周一补作业大军又是全军出击,曾如初照例成了香饽饽。
    甚至连李梦鹿都过来找她要作业抄,这真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李梦鹿觉得要完作业就翻脸无情地走人,着实有点不太好,便关怀了一下:“你和陆州同怎么样了?”
    “……”
    曾如初一下没反应过来。
    要不是李梦鹿提醒,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这也才想起来,陆州同这俩天没来找过她,也没在qiq上联系她。
    “我跟他没关系的。”她解释。
    直到晚自习结束,陆州同也没在他们班门口出现。
    放学时,她和赵允恬一起出了门。
    谁知刚一出门,竟看到陆州同。
    但他没注意到她们,注意力全在他身边的女生那里。
    赵允恬身为劳动委员,每天都要关门关窗,一般都是最后一个走。
    她们下来时,楼道里已经没剩多少热闹。
    一层楼里的人都七七八八走完了。
    陆州同和女生走在一起,楼道里没什么人,他们也没什么拘束。他一条手臂搭在人家肩上,暗戳戳地使力将人往怀里带。
    女生看背影就知道挺漂亮的,长头发,个子也挺高,腿又长又细。
    没一会儿,听到女生一声娇嗔:“别乱摸,有摄像头呢。”
    陆州同覆在她耳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生打了他一下手臂。
    不是真的生气,很亲昵的那种。
    “可以啊,泡到了三班的班花。”赵允恬猛搓胳膊,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曾如初对陆州同泡到哪个班的班花不感兴趣,只要别想着来泡她就成。
    奈何赵允恬玩心又起来了,拽着她往楼下走,想去瞧个仔细。
    隔着些距离,也能听到陆州同的说话声:
    “那不是打赌玩玩的么?”
    “是吗?听说你天天去他们班门口啊?那是玩玩啊?”女生明显不信他的话。
    “那样子还是得做做的啊。”陆州同吊儿郎当的解释。
    “你一点不喜欢她?”女生追问。
    “我为什么喜欢那种书呆子啊,天天就知道学习,一点意思都没有,跟个锯了嘴的闷葫芦……”
    赵允恬听到这话气不过,顿时吼了一嗓:“陆州同,你说什么屁话呢!”
    陆州同回过头,背后说人坏话却被逮个正着,当场石化。
    赵允恬撸起袖子,“什么玩意儿?明明就是你自己追不到人,还在这儿说些风凉话。
    陆州同:“……”
    曾如初怕他们吵起来,忙拉住赵允恬袖子,又朝陆州同和他身边的女生笑了笑,“我确实是个书呆子。”
    说完话,她拉着赵允恬往下走。
    赵允恬一路上都愤愤难平,“他那样说你,你都不生气的吗?这不骂回去啊?他算什么东西,草包一个,就他妈一绣花枕头的玩意,敢……”
    “恬恬,”曾如初偏过头看她,神情平静,“我其实,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赵允恬:“……”
    “一想到他以后都不来找我了,我高兴地都差点蹦起来了,”曾如初拍了拍她的手,龇牙一笑,“所以,你也别生气啦。”
    赵允恬怒其不争地戳了戳她脑袋:“你啊,还真是小书呆子。”
    “搁我,我肯定咽不下这口气,非把他按墙上揍一顿。”
    皓月当空,繁星如昨。
    清凉晚风明显刚招惹过木樨花,余味悠长,跌跌撞撞地往人鼻腔里涌。
    良辰美景,心情也真的也很美。
    她真的一点都没被陆州同刚刚那些话影响到什么。
    直到后来才明白,因为她不在乎陆州同这个人,所以他这点冷言冷语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半点波澜。
    然而,一旦在乎。
    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你遍体鳞伤。
    洒脱和坚强不是绝对。
    它会看伤你的人长着什么模样。
    不过,陆州同后面还是给她发了个[对不起],为他今晚那很没有风度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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