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严久龄面红耳赤,正和那个乡农争论,娄虞二人一听才知,原来是那个乡下人走路疏忽,扁担刮坏了严久龄的衣衫,可那个乡农自觉有理,反说严久龄横冲直闯,走的太急,这才撞上了自己。这二人越辩越僵,那乡农不善言辞,讲到后来恼羞成怒,突然破口大骂,说的全是本地的川中俚语,严久龄不甘示弱,也用湘东土话回骂,他两人鸡同鸭讲,说的方言都是各自能懂,对方全然不明,却仍旧怒骂不休,惹得围观百姓纷纷大笑。
    娄之英心道:“这位严庄主当真是侠字当头,以他的本事,便伸出一根指头,也够这乡农好瞧了,可他却不恃技逞强,偏偏只肯嘴上和他争论,也算是难得了。”怕二人争执下去严久龄压不住火,于是上前拦在二人中间,道:“严先生,怎在此处碰见你了,你瞧小弟是谁?”
    严久龄见有人挺身而出,还以为是乡农的帮手,待仔细看清对方面容,不禁大喜,道:“娄老弟,你怎地在这里了!”
    娄之英道:“此处不便说话,咱们寻个静处细谈。”
    严久龄恨恨地道:“老弟稍等片刻,待我和这人理论完再说。”
    娄之英道:“区区一件衫子,严先生何必介怀,小弟替他赔了便是。”
    严久龄道:“谁要他赔衣衫了?我只要他赔个不是!”
    那乡农听到此处又跳起脚来,直说自己有理,严久龄道:“今日我遇见了朋友,没空跟你罗唣,你既不肯赔礼,那休怪我不客气!”伸出右手抓住扁担,两指微微叫力,扁担应声折成两截。
    那乡农见他露出这手功夫,直惊得说不出话来,严久龄从怀中摸出一块碎银掷在地上,道:“这扁担划破我的衣衫,你既不肯替它赔礼,那我只有出手教训于它,可你一个乡下人要来糊口,我也不为难你,这块银子够你买十副扁担了。”拉着娄之英出了人群。
    虞可娉正在外头等着二人,严久龄见了,恍然道:“啊,是了,四川是虞小姐的仙乡,你二人这是要回娘家。”
    娄之英脸上一红,道:“严先生说笑了,小弟确是要去娉妹家中拜访,却不知先生此番因何来到川中?”
    严久龄脸现得色,道:“老弟最近没得消息么?明年四月的英雄大会,已定由我紫翠庄筹办,如今老哥我化身神行太保,正要给各大门派奉送请帖。”
    娄虞先前为躲避仇敌,在**一隐数月,后又赶赴人烟稀少的熊山,对近来的江湖传闻所知甚少,二人一问才知,原来英雄大会本始于真宗年间,向由少林寺出头筹办,可惜靖康之耻北国失守,河南已不在大宋辖境,上一次的英雄大会,便是定在鄂州孙家庄,眼见明年又是盛会来临,紫翠庄恰巧出了惊天大案,于是少林派方丈普绝大师、八台派掌门关世族等便提议在此召开大会,宋自通自是欣然接受,便派出门人弟子四处分发请帖,其中西方门派众多,这一路则由副庄主严久龄亲自出马,他今番赶到剑阁,正是要去拜会鹤鸣观观主卓清道长。
    娄之英听说他要去鹤鸣观,心念一动,严久龄道:“娄老弟、虞小姐,你们要回家也不急于一时,鹤鸣观是百年古观,卓清道爷更是当世高人,不如就和我同去坐坐如何?”
    娄之英踌躇不语,虞可娉见了他的神色,心中已猜到了几分,将他拉在一旁,低声道:“大哥,你果真要去么?”
    娄之英长吁了口气,道:“娉妹,宝塔是从鹤鸣观流出的,如今落在你我手上,咱们既然来了,就该物归原主。”
    虞可娉道:“那也是他们从朱家掠来的,何况咱们还有谜题未破,将来用到宝塔却怎么办?”
    娄之英道:“这是他人的物事,我拿在手中寝食难安,不如先将此物还给鹤鸣观,然后我再向卓清道长说明原委,光明正大地讨要,那时他若不给,也是天意。”
    虞可娉知他性格如此,多说也是无用,只得无奈答允。严久龄见两人肯一同前去,心中大喜,三人在县内住了一晚,第二日起身上路。鹤鸣山就在剑阁东去七十里,三人催马转眼即到,就见此山巍峨高耸,山势陡峭,虽不及五岳壮丽凶险,但却另有一番秀美。鹤鸣观建于山顶,三人弃马登高,不一会已到观前,娄之英见此处古朴庄严,比之桃源观大了不止一倍,不由得暗赞百年古观,果真不同凡响。守门的道童接了拜帖,慌忙进去通报,随后引三人进入修真堂,卓清道长带着一众同门弟子正在里面恭候,严久龄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先将娄虞做了引荐,之后讲明来意,卓清道长微笑道:“真是逝者如斯,不知不觉,二十年之期又要到了,贫道对宋庄主素来敬仰,这次紫翠庄筹办英雄大会,鹤鸣观是定会捧场的。”严久龄不禁大喜。
    卓清又对娄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两位的事迹,贫道近来也略有耳闻,先前在豫南古道,娄少侠更是力助劣徒围斗冷怀古,这份恩义,鹤鸣观不敢忘却。”唤来明锋、明针,拜谢娄之英。
    娄之英见他提及此事,恰与宝塔相关,心念一动,道:“晚辈有一要事,正欲和仙长私下禀说。”
    卓清见他一脸凝重,知他所言非虚,将众同门及弟子散退,严久龄识趣,自也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三人,娄之英郑重其事地将宝塔之事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卓清沉吟道:“当日八台派的周公子确在观中做客,但他只是一个孩童,任谁也没疑心在他头上,都只道是冷怀古做的手脚,如今看来,倒是怪错了人。”
    娄之英道:“宝塔既是贵派宝物,今日物归原主,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要跟仙长明说。”当即将想借宝塔解密线索、寻求医典之事说了。
    卓清听罢微笑道:“贫道是化外之人,从来对什么宝藏、武经无心,这宝塔也并非敝观祖传,乃是师长们从外带来的,我于此事无权评判,娄少侠要还要借,须和一人去说,由他老人家定夺。”
    娄虞见他身为一观之主,居然还要请示旁人,且口称对方老人家,足见这人身份非比寻常,娄之英道:“仙长说的这位前辈在哪,可否引晚辈面陈其事?”
    卓清道:“那是贫道的师伯苍阳子,这宝塔便是他当年带回来的,不过他老人家这数十年都在西山独自清修,除了我师兄卓浅,其他人几无机会见到,便是贫道自己,也是几年难得见我这位师伯一回,至于他愿不愿和二位照面,且要看老天造化了。”
    虞可娉听说宝塔是由苍阳子带回鹤鸣观,已猜到此人当年必是参与了朱家灭门一役,若能见到,说不定还能打探到更多朱七绝的事,于是道:“如何才能面见这位师祖?”
    卓清道:“我那师伯性子冲淡,不爱参理世俗,卓浅师兄是他的亲传弟子,就住在西山入口,这人脾气有点古怪,只怕不会让你们轻易过去。”沉吟了半晌,道:“我的徒儿明锐,与卓浅师兄略为交厚,便让他带你们前去说情,若是不成,还请二位不要见怪。”唤来弟子明锐讲明了原由。
    明锐二十出头年纪,为人十分机灵,听了师父的安排,不禁脸现难色,支吾道:“卓浅师伯他......我若求他这事,必会......必会被他骂的狗血淋头。”
    虞可娉道:“道兄,你莫心慌,到时只需做个引荐,若是不成,那也是天意。”
    明锐见她说的诚恳,又怕掌门责骂,不敢再多推脱,硬起头皮带二人出了古观,一路翻山越岭,约莫走了五六里路,来到一个谷口,明锐远远指道:“卓浅师伯就住在这里,待会听我说话,二位先不要声张,若然惹恼了他,你我都要遭殃!”
    娄虞见他神情惶恐,只是觉得好笑,二人拼命忍住,跟他来到谷前,果见深谷入口处有一座矮房。明锐束了束衣带,上去叩打门环,隔了好一阵也不见应声,他轻轻一推,那门没锁,吱吱呀呀地开了一半。明锐探进去半个脑袋,轻声道:“师伯,师伯,弟子明锐,前来拜见。”
    只听里头一个嘶哑的声音道:“你来做甚么?”
    明锐道:“弟子......弟子......”
    那人不等他说完,忽地语带怒气,道:“你带外人来了?”明锐一缩脖子,就见房门大开,从里缓缓驶出一辆二轮残车,车上端坐一名道人,瞧来六十上下年纪,虽已上了年岁,但面皮白净,长髯一尘不染,一看便知年轻时也是翘楚一方的美男子,可再往下看去,就见此人双腿齐膝而断,原来已是残废。
    明锐低声道:“师伯,这二位是娄之英娄少侠和虞可娉虞小姐,他们有事想见师祖,掌门......掌门命我前来带路。”
    此人正是卓浅,只见他白眼一翻,扭头冷笑道:“师父从来不见外人,便是掌门师弟来了,也未必肯见,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害人家白跑一趟?”
    明锐颇为无奈,看向娄虞二人,卓浅早已明意,率先道:“二位和我萍水相逢,还是免开尊口了,不然贫道说话口无遮拦,二位面上须不好看。”说罢调转车头,便要回屋关门。
    虞可娉见他就要回绝,忽地心念一动,脱口道:“前辈,你的双腿,可是四十年前在咸平,被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伤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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