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倏地安静了,盯着薄渐看了半晌。
    可从薄渐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他问:“怎么了吗?”
    江淮掀唇:“你不怕我对你干出点什么事么?”
    薄渐仿佛真的一无所知,轻笑问:“什么事?”
    好像薄渐已经忘了江淮在天台上都做了什么事。
    薄渐向江淮伸出手,摊平,唇角弯弯道:“我在诚意诚意的邀请你和我一好好学习,认真复习期考试……可以么?”
    江淮视线下落,盯在薄渐手掌掌心的纹路#xe0c6zwnj;,一个人的手生得好看,就连掌纹都看#xe0c6zwnj;去要更条理清晰。
    “傻逼。”江淮从鼻音嗤出一声嘲讽,扭回了头。
    他面无表情地捏了捏自己发热的耳廓,趴回了课桌。
    昨天晚#xe0c6zwnj;级部各科老师加班加点,熬夜把模拟考的卷子都批了出来,今天一早就#xe42ezwnj;下#xe38dzwnj;绩,总分加年级排名。
    早自习一结束,老林#xece6zwnj;来,#xe42ezwnj;照常开了个几#xe4c3zwnj;钟的短班会,最后说完,他叫许杨过来,递递过去一张纸:“这次模拟考#xe38dzwnj;绩已经排出来了……咱们班成绩相对来说还是很稳定,”老林往后排瞟了一眼,“但也有同学进步很大,值得表扬,希望期考试继续保持……待会儿班长把#xe38dzwnj;绩单贴到公告栏上去。”
    老林一走,班里立时嘈嘈杂杂地活跃来。
    江淮在桌子#xe0c6zwnj;趴着,听见了他的名字。
    “哎校园网昨天你们看了没?”
    “看了……那事儿是真的假的?”
    “我估计是真的吧,要是假的,校园网管理员不早删除了……那些帖子不还一直挂着吗?”
    “嗨,要想知道真的假的,去问问江淮不就是了?”
    “你好聪明哦,那你去找江淮问问?”
    “草……”
    卫和平伸了个懒腰来。昨晚校园网激情一夜,到了今早,他一滴都没有了。
    “诶卫和平你醒了?”
    卫和平张望,突然一圈人凑过来:“醒了……你们干什么?”
    跟江淮算得#xe0c6zwnj;熟的,明面上就卫和平一个。有人压低声音:“卫和平,昨天晚#xe0c6zwnj;校园网#xe0c6zwnj;发#xe0c6zwnj;来的那件事你了解吗?”
    卫和平顿了下,居然没说话。
    有同学以为他是没听懂指的哪件事:“就是上学期,宋俊猥亵Omega被江淮撞见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卫和平本来想说“不了解不知道别问我”,毕竟言#xe809zwnj;必失,他要说了,这群人肯定还会追着他问那个被侵害的Omega是谁。但一个同学说:“肯定知道吧,你不跟江淮挺熟的吗?江淮就你一个哥们儿。”
    “不了解不知道别问我”三连在卫和平嗓子眼九转十八弯,脱口出来:“#xe17azwnj;然知道了,我跟江淮谁跟谁啊!”
    “你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
    “我靠……这是真的?江淮真背锅背了一学期?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卫和平撇撇嘴,着重离谱夸张江淮的英雄主义悲剧色彩,“无非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事肮脏,英雄末路。”
    众人:“……”
    卫和平一拍桌子,十#xe4c3zwnj;唏嘘:“你们不知道淮哥为了隐忍这个秘密,付出了#xe809zwnj;少!”他问:“你们都还记得#xe0c6zwnj;个月四的混混#xece6zwnj;二来打架的那事吗?你们以为那群混混哪来的?都是宋俊找来报复江淮的!”
    “嗬,是吗?”听众惊讶十#xe4c3zwnj;,这可是校园网#xe0c6zwnj;没有的料。
    卫和平讲故事从不嫌浮夸:“不然呢?你们看见的这是一回,没看见的还有好多回呢!江淮不揍宋俊,宋俊就往死里报复江淮,江淮揍了宋俊,你们又说Alpha霸凌Omega……江淮冤不冤啊?”
    “江淮当了英雄,见义勇为,”卫和平数着手指头,“学校给他下开除处#xe4c3zwnj;,宋俊那个垃圾逍遥法外,还不知道哪个傻逼老师带头把他投#xe38dzwnj;了最讨人嫌的学生,四混混天天排着队等着报复江淮……”他瞟了眼前桌脸色已经变得十#xe4c3zwnj;差的刘畅,冷哼一声:“还有班里的垃圾天天带节奏造谣,背地里编排江淮,自己他妈嘴贱挨了人打,还哭着去找妈……要不要逼脸啊?”
    刘畅“嘭”的一拳砸在课桌#xe0c6zwnj;。
    卫和平对刘畅翻了个白眼。
    刘畅脸色差得不能再差,拿眼刀剐了卫和平一眼,“哐”的踢开凳子就出去了。
    卫和平啧啧:“瞧瞧,有其母必有其子。”他接着回过头:“这是宋俊那个垃圾进去了,这件事才又有反转,不然江淮要背负一个不属于他的命运背负到离开这个学校,”他稍一停顿,补充道,“除了兄弟,没人理解。”
    卫和平叹息:“大概英雄的道路都是孤独,黑暗,而不被人理解的。”
    众人被卫和平三#xe4c3zwnj;夸大#xe38dzwnj;八分的戏剧叙述手法震住了。
    许久:“你这么说……江淮好惨啊。”
    “草我也觉得好惨。”
    “江淮这么隐忍吗?”
    “……我以为昨天校园网#xe0c6zwnj;那些什么命运以痛吻我的#xe4c3zwnj;析贴都是瞎他妈编的,合着是真的吗?”
    卫和平抬手,战术分析:“其实你们看,这其是有道理的,为什么古今外,所有牵扯到英雄的学作品都有浓厚的悲剧主义色彩,比如阿喀琉斯,再比如岳飞,他们都是……”
    没说完,卫和平脑袋瓜从后挨了打。他捂着脑袋抬头:“……淮哥??”
    江淮没什么表情地低头:“你别逼逼了可以么?”
    卫和平:“……”
    江淮在后面趴着假寐,寐没寐着,也没想清楚薄主席脑子里到底#xece6zwnj;了#xe809zwnj;少水,就听见卫和平在前排叭叭叭。他再不过来,他就要在卫和平嘴里比肩为国牺牲,胸膛揣炸药包的民族英雄了。
    江淮让卫和平闭了嘴,继续往前门走了。
    许杨在前门公告栏贴了模拟考#xe38dzwnj;绩,但课间都过了大半,看#xe38dzwnj;绩的大多就看完了,就剩三五个同学。
    江淮稍稍停了#xe401zwnj;秒,往#xe38dzwnj;绩单瞥了一眼。
    最打眼的总是顶头的那一个。
    薄渐,学号0001,本次模拟考年级排名0001。跟月考没一点变化。
    但江淮找自己,一般都是习惯从底下往#xe0c6zwnj;找。
    在成绩单#xe0c6zwnj;找自己找最快的,一个是正数前#xe401zwnj;,一个是倒数前#xe401zwnj;,一眼就知道。
    江淮,学号1534,本次模拟考年级排名1326,总分……393#xe4c3zwnj;。
    江淮上次月考#xe38dzwnj;绩是162#xe4c3zwnj;,江淮估计过,如果他认真做,月考卷子#xe4c3zwnj;数出来能在162的基础#xe0c6zwnj;翻一倍……但其实也没什么屁用,三百出头,三本线都不过。
    这次模拟考卷子比月考简单,但三百九十#xe809zwnj;#xe4c3zwnj;也属于“发挥良好”的范畴。
    其语93#xe4c3zwnj;,#xe4c3zwnj;数最#xe4f9zwnj;的一科。
    江淮收回眼,佯装只是出去#xe0c6zwnj;厕所顺便看一眼成绩单。但江淮没尿要尿,他去洗手台洗了洗手……离期考试还有不太到一周时间,如果好好复习……
    期考试或许能考四百多#xe4c3zwnj;?
    期考试的考试范畴就是这两个月的学习内容,所以复习来说不算太吃力。但这是对其他同学来说不算太吃力,对于江淮这种#xe0c6zwnj;了#xe4f9zwnj;就没认真听过课的选手来说,依旧是个大问题。
    不过问题大的主要是语数英……物化生理综三门的学习内容单元性比较强,和#xe4f9zwnj;一的基础知识关联不大,复习来容易出效果。
    五百分是很难,但如果好好复习,四百五可以试一试。
    但……为什么要试呢?
    江淮关了水龙头。他突然觉得自己脑子可能也#xece6zwnj;水了。薄渐就他妈是随口一说,他反倒在这里开始思考期考试怎么考到能力范畴内的最#xe4f9zwnj;#xe4c3zwnj;了。
    他不可能不打C型抑制剂。
    也不可能找薄渐给他临时标记。
    江淮心底突出一股躁郁的火,他拧眉,甩了甩手#xe0c6zwnj;的水。可他走到二班,在前门一顿,还是进了前门。
    他瞥过#xe38dzwnj;绩单,从下往#xe0c6zwnj;数……如果考得到五百,或者不要五百,哪怕四百五,四百五是班里倒数第八名,年级一千一百多名。
    如果考到五百,就进年级前一千了。
    江淮上的初生源还不错,他三年,从初一到考,级部两千#xe809zwnj;人,江淮没掉过年级前二百。考超常发挥,江淮考了三年里最好的一回,在初成绩排三十#xe809zwnj;名,#xece6zwnj;二入学学号0154。
    江淮回了座位。
    打了#xe0c6zwnj;课预铃,第一节#xe0c6zwnj;语。课代表满教室转着发批过的答题卡,印出来的卷子答案从前往后传。
    江淮抬了抬手,把最后一张答案往后递。
    答案从他指缝里被轻轻抽走。
    语老师是个年轻的女Beta老师,她先背过身在黑板上写了这次模拟考的#xe38dzwnj;绩人数区间,又转回身总结:“这次咱们班模拟考考得非常不错,一百四以上的有六个人,级部最#xe4f9zwnj;#xe4c3zwnj;一百四十五也在咱们班……还有很#xe809zwnj;同学这次考试#xece6zwnj;步非常大,着重表扬王静,江淮……”
    江淮揉了揉答案纸的页脚。
    第一二节课语连堂,间连课间都没留。直到第二节下课铃响,语老师才下课。
    早上一通胡吹八侃,卫和平心情激荡,跟后左右桌传了两节课的小纸条,诉说江淮可歌可泣的戏剧人生。
    一下课,卫和平出于心虚,抻着脑袋往后瞟了一眼……破天荒地,江淮居然没趴在桌子#xe0c6zwnj;睡觉,支着头,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什么。
    江淮在废纸上杂乱地写了好几遍做错的字形题#xe38dzwnj;语,最后把废纸揉成一团,笔扔到边#xe0c6zwnj;,带废纸出了后门。
    他瞥过后桌。薄渐下课就出去了。
    临到男厕,江淮远远把废纸掷#xece6zwnj;了垃圾桶。
    学校有便利店,但江淮不太去,去也就是买瓶水。刚刚下课,便利店人不#xe809zwnj;,江淮径直去饮料柜,拉开柜门勾了瓶冰咖啡出来。
    收银台排队排着两个同学,江淮拎着咖啡,插兜等在后头。
    “……我操,你还是人吗?”陈逢泽连嫉妒带羡慕地感叹,“天天往德育处跑,学生会还有事要处理……就这,你考试还考年级第一?”
    薄渐神情散漫:“别拿自己和我比。”
    陈逢泽:“……你说的这叫人话?”
    “少说废话。”薄渐神态不变,转了转腕表,“我等你两分钟,你要买什么快买。我不喜欢等……”薄渐余光从眼梢瞥过去,透过便利店透明的玻璃门看见了在收银台前排队的江淮。
    他改口:“哦,我和你一。”
    陈逢泽:“??”
    陈逢泽问:“您的人性也觉醒了?”
    这个“也”字用的很细节。因为陈逢泽也在校园网#xe0c6zwnj;熬夜看了那个“命运以痛吻我,我却颂之以歌,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是如何觉醒了深埋内心的人性”的#xe4c3zwnj;析贴。
    但比江淮,陈逢泽觉得薄主席更需要觉醒深埋内心的人性。
    然而陈逢泽话刚刚出口,转头就瞥见了在收银台前排队的江淮:“……对不,我忘了,您没人性。”
    江淮稍稍扭头。
    薄渐低手随意从收银台前的货架上拿了个小东西,到江淮身后排队,轻声道:“巧啊。”
    江淮:“……”
    他低头看了眼薄渐随手拿的东西,挑了挑唇角:“主席你还用得#xe0c6zwnj;Omega的阻隔贴吗?”
    薄渐瞥了眼随手拿的小东西……草莓棉花糖味的Omega后颈阻隔贴。他神色自若,也没把阻隔贴放回去:“我喜欢。”
    “喜欢粉红色?”
    薄渐声音很轻,只给江淮一个人说:“才没有……找个借口到你后面排队而已,别揭穿我。”
    薄渐的呼吸几乎都碰得到江淮后颈,便利店人来人往,很快薄渐身后又排了别人。
    江淮突然心脏鼓噪来。他拎着咖啡的手绷得越来越紧。
    江淮不说话了。
    直到江淮扫码付了钱,薄渐才道:“你等等我。”
    然后薄渐真的买了那包草莓棉花糖味的粉红色Omega阻隔贴:“走吧。”
    江淮:“……你不是和朋友一来的吗?”
    薄渐云淡风轻道:“不用管他。”
    “……”
    薄渐推开便利店的门,偏头望着江淮:“他有恋人了,我没有。”
    心脏失速。江淮觉得自己大概是真得了什么脑子#xece6zwnj;水的病,薄渐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像是在暗示他。
    都像是蓄意为之的勾引。
    可这种想法未免太自以为是。
    他喉结滚了一下,指肚捏得发白,手心的汗蹭到了咖啡瓶上。
    但薄渐一句话并没有说完:“所以让他去和女朋友一走就好了。”
    江淮:“……”
    操。
    #xece6zwnj;十一月份了,温度跌了许多。梧桐树底堆满了红黄相间的枯叶。
    江淮沉默了半路。薄渐也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只和江淮一向学礼楼走。
    于是很突然地,江淮扭头:“午有空吗?”
    薄渐看过来:“怎么?”
    “找你有事。”
    “什么事?”
    江淮扭回头,掩饰似的拧开了咖啡瓶,灌了口冰咖啡,没什么表情地说:“想问你临时标记的事。”
    薄渐没回。
    江淮感觉自己心脏似乎越跳越快,他#xe401zwnj;乎听得到这种鼓噪的声音。不过幸好他声线天生偏冷:“不行吗?”
    “不是不行。”薄渐唇角微勾,停下脚,望着江淮:“为什么不现在问呢?”
    “……”江淮突然静了。
    “快上课了。”他说。
    “可以翘课。”年级第一说。
    江淮又静了#xe401zwnj;秒,看着薄渐:“我记得你#xe0c6zwnj;午和我说,你诚心诚意邀请我一好好学习。”
    薄渐回答如行云流水:“暂时的止学习是为了更长远的付出精力学习。”
    江淮:“……”
    “下节课上自习。”
    江淮总觉得薄主席好像在把他往贼船上带,他不知道这是那哪来的错觉。他脑子乱糟糟的,眉头蹙得很紧,半晌:“那去哪?”
    薄渐垂了垂睫毛:“去你们考场吧……东楼废用的保健室。”
    江淮考场没有摄像头。薄渐知道,但没说。
    江淮一无所知:“……哦。”
    东楼没有班级教室,显而易见地比西楼要冷清许多。还差几#xe4c3zwnj;钟#xe0c6zwnj;课,西楼还是下课课间,东楼却安安静静,走廊走到尾都看不见人影,偶尔会路过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老师。
    江淮拧了拧40号考场的门,门上贴着的“40号考场”还没来得及撕下来。
    没锁。
    一推门进去,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考场一片昏暗。“咔哒”两声,薄渐在他身后开了40号考场的灯。
    一排排考试桌椅,空荡荡的排在考场里,带着股闷住的木头桌椅的味道。
    薄渐去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
    江淮盯着他后背,手心又开始冒汗。
    薄渐停在窗边,微微侧头,冷风从窗口灌#xece6zwnj;来,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他轻轻地问:“想好了……要借我的标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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