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全村的人都来晒谷场帮忙,所以需要交公粮的麦子,很快就已经被搬上了车。
    忙碌完的马月红利落的把拖拉机弄响,靠在纪北年间上昏昏欲睡的慕南南被响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朝她挥手,同时还不忘大喊:
    “奶奶开车要注意安全!”
    开拖拉机很容易翻车的,每次家里的人需要开拖拉机出门,她都会这样叮嘱。
    “奶知道了。”
    马月红也遥遥的对她喊:
    “这都半夜了,别在这儿待着,让你妈抱你回家睡觉。”
    “等奶交完公粮回来,给你买糖吃。”
    距离有些远,慕南南的脑子还不太清明,是以并没有听清她喊的是什么。
    倒是纪北年,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低头看了一眼依偎在他身边的小娃娃,见她睡眼惺忪的,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就拍了拍她的背,继续哄她睡:
    “马奶奶开着拖拉机走了,你继续睡吧。”
    慕南南本就是被吵醒的,拖拉机发动的声音远去,耳边渐渐恢复清净,鼻尖又有他身上好闻的皂香,几乎没几秒就又睡了过去。
    同一时间。
    村口。
    李来弟抱着脸色通红哇哇大哭的李盼弟,焦急的往晒谷场上的方向张望。
    拖拉机怎么还没有开过来?
    张琴跟她说过了,慕保国定好了今晚就要趁夜去粮局排队交粮,她特意抱着妹妹在这儿等,这都等了多久了,眼看都到半夜了,也没见有拖拉机的影子。
    “哇啊啊——”
    幼儿尖锐的哭声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红,小小的胸膛不断的起伏,粗粗的喘着气。
    李来弟知道妹妹这是要发病了,不由得慌了起来。
    她是想利用发热的妹妹蹭上拖拉机进城,却没想到这次的发热竟然会引起妹妹打娘胎里带来的哮喘。
    “盼弟,不哭,咱不哭了啊。”
    她把婴儿竖着抱了过来,枯黄的手一下一下的在她背上帮着顺气。
    可这显然没多大的作用,反而因为挤压,吸入的氧气少,让婴儿不适的在她怀里用尽力气乱扑腾了起来。
    “盼弟乖,不闹好不好?”
    “姐不利用你进城了,姐手里有药,这就回家喂你喝药。”
    “等喝完药退了烧,你就不难受了。”
    李来弟圈住她乱动的双脚,转过身就要带她回家。
    就在这时,
    “突突突!”
    伴随着声响,两辆拉着麦子的拖拉机开到了村口。
    她停住脚步,眼里闪过纠结。
    机会是等来了,可妹妹的身体……
    “谁在那儿?”
    慕老大是打头儿开车的,他模模糊糊间看见村口有一个黑影。
    黑影不大,像是个小孩儿。
    谁家孩子不在家睡觉,跑到这儿来吓人?
    他拧着眉,刚想教训两句,就见那黑影急速地朝他跑来。
    “慕伯伯,救命啊!”
    他听到这声音,眉心跳了跳。
    手底下麻溜的换挡,就想加快车速越过她。
    可李来弟直接抱着李盼地跪在了路中央:
    “慕伯伯,我妹妹发热一晚上了,人已经烧的跟碳一样,找了大队里的大夫也不管用,求您捎我一程去县医院!”
    慕老大着实不想理她,可因为路上挡着个活生生的人,只能被逼停下。
    “咋了?”
    后面差点儿刹不住车,跟他撞上的马月红从车上跳下来,往前走:
    “咋突然停下了?”
    “是车坏了,还是出了啥别的情……”
    话还没说完,她的音调一转,陡然拔高:
    “又是你!”
    “李来弟,你缠上了我家是不?!”
    “一天到晚的找事儿!”
    她走到跪着的李来弟面前,打量了一眼哭闹不停的李盼弟。
    月光下,婴儿通红发紫的脸一览无余。
    “你妹妹发烧了?”
    “……嗯,我正想带着她坐拖拉机去县医院。”
    马月红站着就能感受到婴儿身上传过来的热量。
    她是厌恶李来弟,可对于才几个月大的李盼弟,却是没有恶意的。
    但让李来弟坐拖拉机去县里,这是不可能的。
    说她心狠也好,没同情心也好,这个忙她是不会帮的。
    万一李来弟又是在算计啥呢?
    “我知道一个专治婴儿发烧的土方子。”
    她冷言道:
    “从棉被或棉袄里掏出一撮棉花蘸取酒精,在你妹妹的手心脚心和身上别的地方来来回回的擦拭。”
    “家里有白酒的话最好用白酒,没有白酒的话,你自个儿想办法。”
    她把方子说完,转身就走。
    也不管李来弟是不是还在那儿跪着,就直接了当的对慕老大道:
    “咱还得趁早赶到粮局门口,你快点儿开走。”
    慕老大有了她的发话,再次挂挡,发动机突突的响,还没从马月红绝情处理方式醒过来神儿的李来弟仓惶的站起身,躲在路边。
    两辆拖拉机毫不留情的从她身边快速驶过。
    后面骑着自行车的慕保国和慕老二也权当没有看见她。
    李来弟愣在路边儿,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对李盼弟弃之不顾,没有半点同情和关心。
    她咬了咬牙。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就不在李家闹一场,暴露自己了。
    要不然现在,她还能靠着小孩儿的外表来蒙骗过马月红他们。
    “呜啊啊——”
    李盼弟的哭声渐弱,嘴唇已经变成了深紫色。
    她从思绪里回神,抱着她就往家里跑。
    虽然今晚应该是高曼跟张凯留在县城的最后一天,也是她在他们面前露脸,跟着他们去京都的最后一次机会,但是,与之相比起来,还是妹妹的命更重要一些。
    昏暗的煤油灯下。
    张琴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在院子里小心的张望了一遍,然后合上窗户,偷偷摸摸把李来弟枕头旁边的麦乳精抱在了怀里。
    她把麦乳精打开,先是陶醉的闻了一下铁罐里面散发出来的奶香气,接着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木勺,伸进铁罐里,轻轻的在里面挖了一勺麦乳精。
    勺子挖的痕迹不深,反而很浅,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一看便知道是个老手。
    正当她美滋滋的把木勺填进嘴里时,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张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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