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初古怪地看着沈翼。
    沈翼假装没注意到,他也不好意思说是他娘,应该是知道了她的存在,偷偷来看她。
    他娘行事简单直白,现在相处他怕叶文初会介意。
    好事办成了坏事,将她吓走了。
    叶文初琢磨了一下,既然他不细说,就表示就不方便,她就换了话题:“刚才那位宋先生问我,圣上会不会赏赐我,我没回答。”
    “但我很介意,圣上居然没有赏赐我。”
    沈翼笑了起来,有意帮她练朝堂的心思:“那你猜一猜,圣上没有为什么没有赏赐你?”
    他们站在路边说话,等闻玉和圆智与衙门处理完白骨的事。
    “我猜吗?”叶文初顿了顿,她和太后、圣上接触的次数太少了,有的东西她还是不懂的,“是当着太后的面,不好表现的太露骨他的高兴吗?”
    沈翼太高兴了,小丫头聪明的不像话,他抬手想拍她的脑袋,但又收敛了情绪,笑着道:“没错。”
    又和她细说:“如我这般外人想挤进去有立锥之地,有的人是选择站队,直接投效太后,或者暗地里效忠圣上的,但我思虑了很久,决定站中间。”
    叶文初听懂了,左右看看打了个响指:“把中间的缝撕大?”
    她今天在仁寿宫里感受到了。
    沈翼笑了起来,又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说站中间,寻常人不该理解为中立,两边讨好,你如何想到我要挑拨离间?”
    叶文初心道您要是两边讨好苟且偷生,您也不用这么努力啊。
    这问题还要问我,当我傻的吗?
    她的表情太有趣太漂亮了,沈翼便是这么看着,这些日子的疲乏也立刻扫空了。
    “你说的对!”沈翼回到最初的问题上,“圣上对太后是服从的,但今天的态度你看得出,他有了情绪,而太后也并没有训斥他,是做出让步的。”
    “这个案子极妙,如若没有,下一步我也要用别的方法。”
    他要试探,两边试探。
    叶文初懂,用俗世的意思,沈翼在试探太后对圣上能退让到哪一步,试探圣上是想反抗,还是想当一辈子木匠。
    “那我运气真的很爆!”叶文初笑了起来,沈翼终于忍不住,见左右没有人,敲了她的额头,语气宠溺地道,“真是运气吗?我才不信刘家敢弄紫薇莲斗阵。”
    刘家想要刘红台成为人上人可以理解,他们干什么都可能,唯独不可能针对圣上。
    因为没必要。
    讨好太后?太后想要儿子死有的是方法。
    讨好姚氏?姚氏以太后马首是瞻。
    这个紫薇莲斗阵,他从军营赶到府衙门口,听到的时候就知道了,是叶文初故意弄的。
    “你就不怕太后发现杀了你?”沈翼小声问她,带着戏谑。
    “我怕什么,中间还有一个神秘的道士呢!”叶文初道,“连刘太太自己都不知道,她弄的到底是不是紫薇莲斗阵。”
    “他们该恨该抓的,是道士。”叶文初道,“我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也就会查案而已。”
    沈翼道:“所以说,你不是运气爆,是聪明爆。”
    “没有没有,王爷夸奖了。”叶文初摆手。
    沈翼看着她,心都是软软的轻轻的,便是一阵微风来,他也觉得自己能飘着起来。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女子呢?
    “叶医判,当得起!”他笑着道。
    叶文初瞥他一眼,又将话题拉回去:“所以,圣上没有赏赐我、没有额外罚姚先阳,没有将庞勤春降职,是因为他不能做得太过分,试探要一点一点?”
    圣上的不高兴,已经表现过了,看着有点类似和母亲撒娇,但又在训斥庞勤春的时候表达了朝臣事事询问太后的不满。
    这是重点,恰到好处的点到后适可而止。
    再多做,谁都不知道太后会怎么样。
    “是的。”沈翼道,“如果我没有料错,圣上稍后还会去找皇后说说话。”
    皇恩浩荡,对皇后好也是对太后和姚家的好。
    “哦。我倒成了牺牲品了。”叶文初想要赏赐,她想要圣上给她题一块医判的牌匾,挂在顺安康的门口。
    往后,她要让世人想到前朝马兴玉通判的时候,都不是笑她牝鸡司晨。
    沈翼问她要什么,她说他要圣上的墨宝。
    “知道了。”沈翼道,“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蔡公公。”
    叶文初挑了挑眉,算是满意了。
    闻玉看了很久了,路对面两人谈笑风生眉眼含情,他重重叹了口气,驱着轮椅过去,笑着问道:“在说什么?”
    “说今天的事。”叶文初把大概的事转述给闻玉听,闻玉看着叶文初对他毫无隐瞒的样子,心里的钝痛又和缓了一些,人总是这样,有了红便要绿,有了饭总想再要佐饭的肉。
    “王爷说的没有错,你做得极好。”闻玉道,“胆大心细。”
    胆大到,没有人敢想,紫薇莲斗阵是她画出来的,连他都以为是刘太太被道士骗了。
    “你们今天是夸夸团。”叶文初看到圆智过来,笑着道,“回家吃饭去。”
    叶文初给沈翼介绍圆智。
    圆智施礼,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龙虎山有庙?”沈翼问他,圆智露出贼贼地笑,“我师父说,天下兴佛,我们要抢占龙虎山。”
    沈翼没有多问。
    大家一起回家。一家人又是围着叶文初问了很久,看到女儿后叶俊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来。
    大家又在饭桌上,各自汇报了今天的进展,彼此会提意见和方法。
    “漕帮的事办好了。”叶涛和沈翼道,“王爷办事太利索了。”
    沈翼笑着道:“顺手的事。”
    他很喜欢叶家的氛围,大家各自忙碌一天,会坐下来在饭桌上,交流今日工作的得失,并就失败而进行认真的讨论。
    叶家在京城落脚,指日可待。
    “四姑母吃饭。”叶满意给叶文初盛饭,叶文初忽然想到宋道凉,“王爷,崇德书院收学生吗?”
    大家都看着她。
    叶文初就说今天宋道凉的事:“他说有事可以找他,他是先生,我就想家里有三位要读书的学子。”
    姚子邑脸一红,叶文初这是把他与白通还有叶满意归在一起了。
    “宋道凉为人正直,一手字画享誉盛名!”沈翼道,“崇德书院收学生,但宋道凉收不收学生不好说,要看资质。”
    他说着看向姚子邑:“你可以去试试。如若不是四小姐机缘认识,我也是没有门路,认识宋先生。”
    “这么厉害吗?”叶文初也没有想到。
    沈翼颔首:“他很正直,如若对子邑认同,不会管他是什么身份。”
    姚子邑眼睛一亮,和父母对视,姚仕英和姚夫人都很高兴。
    他们一家三口的处境很尴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姚子邑将来的状态能得到改变。
    “那我明天和师兄陪你去。”叶文初问闻玉去不去,闻玉说好,“正好将白通和满意一起带上。”
    姚子邑笑着应是。
    大家正要吃饭,新来的婆子来回话,说来了一位季公子,要不要请进来。
    “是宣平侯世子?”叶老太爷问沈翼,沈翼点头,叶老太爷忙道,“快请。”
    季颖之一阵风地冲进来,非常自来熟地自己和叶家所有人认识了一遍,又和沈翼道:“我去你家,你又不在,我一好奇打听,才知道你在这里。”
    “叶老太爷,有没有多余的饭,赏我一口吃的?”季颖之道。
    “世子爷能来吃饭,我们蓬荜生辉。”叶老太爷赶紧让人加碗筷,已经很大的桌子,大家又腾着椅子挤了挤,“世子以后得空,尽管来家里吃饭,只要您不嫌弃。”
    季颖之喝了一口汤,摆着手道:“老太爷别当我世子,我是令瑜养大的,否则我早饿死了。”
    “您看我这没脸没皮的样子就知道我处境,所以您当我小辈,我周身也没什么值得您尊敬的地方。”
    叶老太爷笑着说不会,叶俊倒是心疼他,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惜。
    “初初。”季颖之对叶文初道,“你今儿可太精彩了,我后悔今儿没和你一起。我站外面看好半天,都忘时辰了。”
    他一句初初,沈翼的视线终于落在他的脸上了,就扫了一下,季颖之没来由冷了一下,看向冷的源头,可沈翼已经继续去吃饭了。
    “这真是热闹了。”郭氏心思活络呢,季颖之身份高,长得俊脾气好还自卑,这种勋贵简直是为叶月画量身定制的,可不等她心思动起来,就听叶文初道,“我祖父说得对,只要你家里夫人不反对,你随时来家里吃饭。”
    郭氏的心思被这句话彻底说歇了。
    大家说说笑笑的吃饭。
    吃晚饭,来了兴致大家在院子里乘凉下棋,叶满意歪着叶文初,给他读书。
    “姚叔叔教你的?”叶文初问他,叶满意点头,圆智坐在边上笑着道,“满意,不如贫僧教你念经吧。”
    满意和叶文初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师,你是客人!”叶文初对圆智道。
    “一家人客气什么。”圆智笑了,“念经打坐不辛苦。”
    “我的意思,客人要有客人的自觉,我们满意是家里的顶梁柱,岂能念经?”叶文初道。
    叶满意点头:“我是顶梁柱,不能出家。”
    圆智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送了一个木鱼给叶满意。
    叶文初就知道,这和尚在试探“亲人”的底线,她问他:“我能打你吗?”
    圆智没说完,叶文初就当他同意了,喊叶颂利过来,把圆智捶了一顿。
    圆智抱着脑袋嗷嗷叫。
    这样大家的底线就试出来了,圆智此人的底线很松弛。
    圆智就知道叶文初的底线很明确。
    试出来了大家就能“规规矩矩”做“亲人”了。
    季颖之看着一脸羡慕:“我的天,你们连和尚都能打吗?初初果然厉害。”
    圆智道:“阿弥陀佛,季世子,这也是能羡慕的事?”
    一院子的人哈哈大笑。
    圆智并不在乎,踩着底线教叶满意怎么敲木鱼,然后被叶颂利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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