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便是你我奋勇杀敌,报效朝廷之时!夺回山腰,将敌人赶到山下,以报皇恩!”
    黑压压的禁卫军守护在少武卿的周围,龙腾看到赶过来的宇文泽,也只是点了点头,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他只是抽出长刀,看着麾下的兵士,大声的咆哮。
    身后数千士兵顿时激动的大喊着:“赶到山下,以报皇恩!赶到山下,以报皇恩!”然后士兵们便像刚出笼的老虎一般,飞快而迅猛的扑向了山下的叛军,刀光翻转闪现之处,敌人的头颅和鲜血顿时漫天飞舞,令这如同修罗场一般的阵地上又多了无数具死状凄惨的尸体。龙腾看着士气高昂的军士们,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神色间不由浮出几分焦虑。
    山腰毕竟还是太过狭窄,两军对敌却展不开队列,兵书上的各种阵法也无法布置,双方只能以一种胶着的态势你来我往的硬拼刀枪,虽然这样山下的叛军一时也杀不上来,叛军兵力占多的优势根本无法体现出来,不过他们也只能被迫躲在这里防守,没有任何办法,至于能守多久,那只能看天意了。
    ︽◆, 若是帝京有勤王的大军可以杀过来,倒还好,若是不然,只怕这数万禁卫军,会全部死在这烧香台上。
    咬了咬牙,龙腾又从地上拾起一把铮亮的长刀,急促的喘息几次,缓和了一下情绪,大喝一声便待冲上前去身先士卒,奋勇杀敌。
    正在这时,只听得山顶处传来一阵沉闷而震耳的鼓声,紧接着,山腰另一侧的宇文泽所部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声音高亢激昂,直冲云宵。
    “杀!”
    冲天的喊杀声,从烧香台上响起,龙腾与宇文泽包括山顶上的少武卿都是红了眼睛,山下,到底是谁。
    山下的叛军都穿着朝廷的衣甲,却是看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哪一部的人马,龙腾眯了眯眼睛,突然觉得有些熟悉的感觉,这支大军,仿佛他曾见过。
    就在龙腾的大军杀过去的时候,山林之中飘起一杆大旗,隐隐约约出现一个岳字,看到这个岳字,龙腾的脸色瞬间变了。
    “岳虎!”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两个字来,那杆大旗已经证明了一切,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在这帝京,能拉出这么大一支人马的,除了岳虎还能有谁?
    “弟兄们,杀敌建功的时候到了!”
    自幼深受忠君思想熏陶的龙腾看到造反的是时候昔年的好友,又是心痛,又是愤怒,随即就是一声咆哮。
    山下的营帐,一个身披甲胄的将领跪倒在地,额头满是冷汗,脸上更是无边的复杂,乱臣贼子,曾几何时,自己已经成了乱臣贼子。
    “岳将军,下令,攻上烧香台,你便是孤麾下第一功臣!”
    就在这岳将军的面前,坐着一个白袍男子,那衣服白的如同缟素一般,只是与那人脸上的表情相比,却是格格不入。
    这个人虽是称孤,却是声音雄厚,听来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远远不似少武恒安那般,令人如沐春风。
    那岳将军面容苦涩,突然抬起头来,脸上愈发挣扎了。他不得不从,他的家人,所有人都在眼前这人的手中,他在这人眼里,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太子殿下,末将……遵命!”
    看到太子殿下目光中的决绝,岳将军心里一苦,随即抱拳走了出去,踏出大帐的那一个瞬间,他的脸色完全变了,脚步也不再轻浮,如同走上刑场一般。
    “传我号令,杀,将山上所有人……屠……戮……”
    看到岳将军发出这条命令,被称作太子殿下的这人终于笑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岳虎不愧是一国大将!
    “父皇,儿臣回来了,儿臣,回来送您归天!”
    那人喃喃自语,看着烧香台上飘扬的龙旗,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此时此刻,所有的情感,都消失了,为了这天下第一的宝座,他失去了太多,可是,他还没有得到,至少,他还不是皇帝,而且在他没当上皇帝的时候,他连太子的位置,都丢了,太回来了,他便是少武恒勇!
    “杀!”
    岳虎麾下的骁武军,隶属帝京四镇之一,守卫帝京,自然有最好的装备与粮饷,至于骁武军的将士,也是百里挑一的,战力自然也是不差,两军大将各自一声令下,大军的前锋营都开始疯狂的朝着对面杀去。
    山下的骁武军向来都是以岳虎为主,对于别人的命令,从来都不是很放在心上,而在今年初春的大清洗中,岳虎也是藏的很深,他是少武恒勇的一步暗棋,少武恒勇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像他这样对权力无无比渴求的人,怎么可能自杀于少武卿的面前,他要做的,只是为了让少武卿相信,他已经死了,对于一个死人,谁,还会有警惕之心!
    他慢慢闭上眼睛,聆听着战场上的喊杀声,如同听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一般,每一个瞬间,都有大夏的兵士倒下,此时此刻,他们只是一条条不断朝着死亡之路上前进的生命。
    双方的前锋营还在不断的厮杀着,只是声音已经小了很多,站着的,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不断有鲜血从山上救下,伴随着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岳虎与龙腾已经逐渐的从后军走到军前。
    粗重的喘息声和沉闷的呻吟使得气氛愈发的压抑,倒地的兵士们有些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还有一些却还再痛苦的挣扎着奄奄一息。
    “岳虎何在,出来答话!”
    山上,一人一马,从军阵中走了出来,那人不怒自威,眉语之间,颇有沧桑的味道,他身旁的一人更是虎背熊腰,看起来煞气冲天,带着凛冽的杀意。
    “驾!”
    山下的岳虎脸色木然,但是他还是大步走了出来,催动着马匹,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两员大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如同一块石碑一般。
    他是一军之将,自然没有做缩头乌龟的道理,即便,他现在是一个叛贼,是一个乱臣贼子!
    “岳虎,你,可还记得老夫?”
    宇文泽纵马向前,距离岳虎近了一点,身旁的亲卫脸色一变,却又被宇文泽甩了甩衣袖拦下,他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有这个全身而退的信心。
    岳虎听到这个声音,突然一愣,随即眼里突然生出一些光芒来,他自然是认识宇文泽的,而且,他也算得上是宇文泽带出来的。
    他没有吱声,只是脸色微微一抖,说不出的痛苦与挣扎。
    宇文泽见状微微一叹,沉默半晌,随即又道:“岳虎,我不管你为何要做这等谋逆之事,也不想知道你为何要做乱臣贼子,莫要在执迷不悟了,莫要在错下去了!”
    听到宇文泽的话,岳虎依旧沉默着,轻风拂过山岗,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只是一瞬,他便释然了,有时候,没得选择,家国之间,必须要有一个选择,保家卫国,保家卫国,有家才能卫国,若是没有家,他卫国又有什么意义。
    “老将军,岳虎已经回不了头了,将军无需多言!”
    他叹了一口气,避开了宇文泽的眼睛,他没有脸面去见宇文泽,也没有脸面去见少武卿,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与他们作对了。
    “大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看到岳虎如此顽固不化,宇文泽还没有开口,一旁的龙腾已经吼了出来,他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即便是他麾下的大军不及岳虎,可是他眼里还是没有一丝惧意,当年在军中,他也与岳虎相交不浅,只是现在岳虎走上这条路,他决计是不能忍的,当他看到那面岳字大旗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问一下,为什么?
    看到龙腾咄咄逼人的样子,岳虎脸色变都不变一下,做出了选择,他就已经不能回头,他咬咬牙,握紧拳头,终于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冷意:“投降吧,你们只有寥寥万人,并不是我的对手,莫要做困兽之斗了!”
    听到岳虎的话,对面的宇文泽与龙腾都变了脸色,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一个大逆不道之人,还敢说出如此这般的话语,怎么能让他们不怒。
    龙腾大怒,手里的寒铁枪已经握的无比的紧,他咆哮一声,就要冲上去,就在此时,宇文泽一把卡住了龙腾,随即摇摇头,又冷冷的看着岳虎,寒声道:“岳虎,老夫看你如何攻上这烧香台,老夫今日就在这里,好好考究一下你的用兵之道!”
    岳虎沉默半晌,终于仰天长笑一声:“好,老将军且看看,某这些年都学了什么?”
    宇文泽看到岳虎猖狂的样子,莫名的陌生感从心里传来,这个人,还是他当初带出来的岳虎吗,他不由有些疑惑只是一瞬,他已经撇去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冷笑一声:“不到黄河心不死!”
    岳虎也是彻底撕下了脸皮,冷冷的看着对面的禁卫军:“不见棺材不掉泪!”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宇文泽与岳虎都调转马头,各自朝着大营里走去,心里,又莫名的沉重起来。
    这一万人马,即使借着山势,又怎么能抵挡住这五万大军的冲杀,再者说来,他们又能守多久,岳虎又能会给他时间吗,岳虎作为四镇之一,担负拱卫帝京重任都反了,其他三路何去何从,谁也不知道,只是宇文泽依旧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呜……”
    呜咽的号角声响起,宇文泽也不再去想这些,只是面色沉重的看着山下不断抖动的军旗,他眼看着岳虎的大军朝着山上杀过来,心里分外沉重,毕竟,这山上的禁卫军不过万人啊,方才他说的话,也只是为了气势上压倒岳虎,事实上,他心里是没有底的!
    “咚咚咚……”
    战鼓擂响,风云变色,烧香台正上方的那一处突然聚起了大块的乌云,要变天了。
    少武卿站在烧香台上的天坛里,看着头顶的雷云,压抑的都快喘不过气来,周围群臣更是战战兢兢,一个个面如土色,他们只知道有人在攻打烧香台,有人在谋反,他们只是在担心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冲!”
    岳虎站在军阵之中,脸色冷淡的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玄冰,大军在他的指挥下动了,在山上的禁卫军看来,如同一大群黑压压的蚂蚁铺天盖地而来,那种隐藏在死寂中的杀气,让他们无比的压抑。
    “但有后退一步者,斩!”
    就在很多人都面如土色的时候,宇文泽脸色不变,大步走上军阵之前,寒声下了一道命令。
    话音刚落,宇文泽的身后出现了一队人马,个个手持一把圆环砍刀,冲天的杀意刺激着他们得心神,只是他们的目光也看向了山上的禁卫军。
    但有后退一步者,斩立决,这并不是一句空话,宇文泽治军极严,他虽然已经老迈,但是老当益壮,火气不减当年。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禁卫军都死身子一冷,他们很明显的感受到了来自后背的凉意,他们知道,宇文泽的性格,既然要死,死在敌人手里,总时候要比死在自己人手里要有尊严的多。
    龙腾也没有闲着,半晌的功夫,上山的各大要道已经被他严密的封死,这不是一时半会的战争,他必须要坚持到勤王的大军杀过来,只是,又有谁知道,少武卿在这烧香台上,已经到了如此危险的时候。
    趁着岳虎还没有全力攻打烧香台,龙腾已经吩咐麾下的将士大量砍伐树木,为的就是对山下的叛军造成极大的伤亡,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他又能做什么,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杀啊!”
    喊杀声如同海浪一般,延绵不绝,冲天的杀意不断的朝着山上飘来,即便是少武卿,都是头皮有些发麻,仅仅听这些声音,他就知道,山下的人马到底有多少,他微微一叹,看着被乌云遮住的太阳,莫名的生出一股绝望来。
    眼看着叛军越来越近,龙腾脸色变也不变,只是默默的看着他们攻上来,身旁的禁卫军们都已经急出了一声冷汗,他们已经能感觉到对方叛军的呼吸声了,只是龙腾却如同一块石头一般,动也不动,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叛军冲上来。
    “将军……”
    他还没有说话,一旁的副将已经有些着急了,只是龙腾挥挥手,一句话也没说,他在等,是的,他在等,他在等一个最佳的机会!
    五百步……三百步……一百五十步……五十步……
    就在此时,龙腾一声惊雷般的咆哮响起,震慑山上山下的大军:“给我砸!”
    “砸!”
    这一声怒喝之下,所有的禁卫军都红了眼睛,他们咆哮着,将身边的擂石滚木丢了下去,如同老天爷下雨一般,不知道分寸,有什么,他们便砸什么!
    “咚咚咚……”
    巨大的石块卷起尘土和泥沙,从山头上不断的跌下,如同山崩一般,烧香台为之震动。
    “啊!”
    一个叛军躲闪不及,在一块巨石下化作尸体,那石块也并没有因为他一个人所停滞,而是继续朝着山下滚去。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瞬间被惨叫声所替代,无数的叛军被山上掉下的擂石滚木所掩盖,几乎是一瞬的功夫,他们已经没有了呼吸。
    这一波下去,山下的骁武军死伤不小,哀嚎遍野,岳虎脸色淡然,他如同听不到这哀嚎声,也如同看不见这遍地的血尸,只是默默的看着山头上的龙旗,眼中满是渴望。
    冲上去,一切都会结束,再也不会有什么烦心的事了!
    “陈敬何在?”
    他头也不回的大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与决绝,今日,必须要杀到烧香台上。
    “末将在!”
    在他的背后走出一个白袍小将,又跪倒在他的身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在等待着岳虎的命令。
    “带你麾下大军,放火,烧平烧香台……”
    山下的帅帐之中,少武恒勇站在帐外,眼里竟然多出了一分欣赏之意,他很欣赏岳虎的果断和决绝。
    “父皇啊,今日,就让儿臣看看,您是不是群臣所说的,圣明之君了,呵呵……”
    他看着山头上摇摇欲坠的龙旗,心头突然生出一丝哀伤,他竟然想起了童年时期少武卿陪他练字的时候,只是一瞬间,他便将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抛之脑后。
    孤家寡人,本来就应该薄情寡义,似这种感情,不是他应该有的,他将眼角的一丝湿润擦干,随即又变的冷酷起来。
    陈敬带下麾下的士兵,踩过袍泽的尸体,眼中没有一点点犹豫和悲伤,他身后是一群弓兵,每个人手中都死死捏着一支燃烧的火箭,看着山头上的绿茵,他们流出了许多汗。
    骄阳似火,再加一把火,倒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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