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引出这么多墨家人,甚至把墨家子都引出来了,这真是赵含章的意外之喜。
    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技术,一定是藏在世家豪门的后宅,但掌握这些技艺的绝不会是那些豪族士族,而是被他们私养的工匠。
    之前他们不相信她,豪族不放人,他们也不会想着来投效她。
    可现在连墨家子都出来了,天下墨子子弟闻风而动,不管是在乡间种田隐居的,还是躲在山里保命的,或是在世家豪族家中吃供奉的,全都想办法出来了。
    朝廷有律法,现在已经没有死契,只有活契。
    而奴仆只要想赎身,主家不得要求超过其卖身钱粮的三倍,而没有卖身钱粮的,只需将手上正在负责的事务交接后便可离开。
    如今吏治清明,绝大部分地方官员都一丝不苟的执行朝廷律法,所以若有豪族不放人,奴仆只要告到衙门就可以依律而办。
    墨家子要出山的消息传出才三天,去接他的人还在半路,天下自赎其身,去办路引来京城的匠人便不计其数。
    赵含章看到各地报上来的电报,欣喜过后便是忧虑,“墨家子身在何处,那些匠人没说吗?”
    “没有,”元立道:“他们分了八个方向去接人,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墨家子隐居在何处。”
    赵含章挑眉,和元立笑道:“你的暗察号称无处不可去,现在碰上墨生也无法了吧?”
    元立道:“墨家的确是末将见过的最团结的人,不论是儒、道、法,还是兵家,都远不及他们的团结。”
    一旁的官员们面上有些不服,汲渊都忍不住道:“墨家内斗亦严重,墨子死后分为三派,如今被大张旗鼓引出来的是秦墨墨子,楚墨墨子和齐墨墨子还没消息呢。”
    祖逖都道:“若论团结,还当是兵家第一,军中有军令,而军令严明。”
    石勒左右看了看,很干脆的问道:“陛下,他们为何要这么故弄玄虚,难道有人要杀墨家子吗?”
    赵含章:“未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对百官道:“他们不肯说便不要勉强,可我们不能松懈,命各地加强治安,朕不管是墨家子,还是普通的百姓,只要他们在我华国的土地上,那就安安全全,不受宵小匪徒所害。”
    “否则,朕丢脸,便是华国丢脸,辱朕至此,辱国至此,我决不放过出手之人。”
    百官一凛,齐齐躬身应下。
    百官散去,赵含章留下石勒等人一同用午膳,“吃过饭,朕带你们出城去格物司看看。”
    石勒早就想去格物司了,他想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以至于赵含章在三省之外设立格物司,汲渊等权臣竟然都没反对。
    从他以往收到的情报来看,能让傅庭涵大部分时间停留的地方,一定有说不出的好东西。
    比如那可以千里传音的电台。
    不过当下他们得先跑茅厕,坐了一上午,即便是石勒能忍,这会儿也到极限了。
    大家呼啦啦散去,殿内一下只留下元立。
    听荷机敏的躬身退下,还拉了一下来清。
    这俩人一退,屋里的宫人便全都退下。
    赵含章这才提笔在纸上写下地址、人名和时间。
    元立上前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赵含章便将纸烧了,给了他一道虎符,“去吧,到了地方,直接拿着虎符去点兵,将人安全护送来京。”
    元立躬身接过虎符退下。
    石勒粗中有细,出了茅房,呼出一口气,目光一扫,只看到祖逖坐在外间的茶室里喝茶,便问道:“元将军呢,我刚才只看到汲侍中几人。”
    祖逖道:“他是暗察,和我们不一样。”
    石勒撇撇嘴,“有何不一样的,不都是臣子?那墨家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陛下是真不知道他的住址,还是假装不知道?”
    祖逖:“石将军想知道,一会儿见了陛下问问不就知道了?”
    石勒又不傻,大家都不问的事,他又怎么会去问?
    石勒坐到祖逖身边,摩挲了一下茶盏问道:“我来京城也好几日了,朝会都上了几趟,还没见过傅尚书呢,他是不上朝了吗?”
    祖逖冲他微微一笑,“待下午石将军去了格物司便知了。”
    石勒暗暗咬牙,所以他最讨厌祖逖了,相比之下北宫纯就要可喜很多,从不会故弄玄虚,能说的,只要他问就答,不能说的,也会直言不肯说。
    不就仗着自己有兵部尚书的衔,可以自由进出洛阳吗?
    石勒垂下眼眸,暗暗发誓,他将来也要兼任京城大官,要在洛阳自由出入,到时候消息灵通的就是他了。
    这一次去格物司和上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是君臣出行,赵含章也懒得坐车,直接骑马带着官员们疾驰而去。
    便是卫玠也可上马作战,何况骑马而已,十几个官员在一队禁卫军的护送下快马出京,然后直奔格物司。
    朱雀街两边楼上的人看到骑马而过的官员,忍不住尖叫,骑在马上的赵铭忍不住笑,调侃卫玠,“定是因为你……”
    一语未落,就听到两边楼上传来的尖叫声,“是陛下和范侍郎——”
    “真的是陛下和范侍郎,啊啊啊,范侍郎就随侍在陛下左侧,啊啊啊,她们杀我——”
    赵铭:……
    石勒和祖逖卫玠等人皆一头雾水,倒是汲渊和明预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色,轻咳一声,提醒大家加快速度,晚了傍晚耽误进城。
    倒是范颖回身冲楼上挥了一下手,在听到一片惊呼之后一踢马肚子追上赵含章,只落后她一步,身后又是一片惊叫声。
    汲渊和明预:……
    曾越都忍不住转头去看范颖,出城之后几次想要插到她和赵含章中间,隔开俩人。
    但范颖牢牢把住位置,就是不给他进,最后曾越的马把赵铭给往后挤了。
    赵铭:……
    他看了看曾越,又看了看范颖,到格物司下马后就闲聊道:“曾统领和范侍郎都未定亲吧,你们有没有想过……”
    “没有,”曾越和范颖异口同声,看了一眼彼此后曾越道:“我已经说定亲事了,多谢赵尚书关心。”
    赵铭好奇:“是谁?”
    “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听荷姑娘。”
    赵铭:“……元立不是求娶听荷吗?”      “是啊,”曾越理所当然的道:“但听荷没看上元立。”
    说罢还挺了挺胸膛。
    赵铭私心里也觉得曾越更合适。
    元立这人虽忠心,却私心过重,他要是还娶了听荷,皇帝将来受他影响就太大了。
    曾越就不一样了,他忠诚却老实。
    赵铭点点头,“挺好的,等日子定了给家里下了喜帖,我们去讨杯喜酒喝。”
    他目光看向范颖,“范侍郎,我赵氏还有很多优秀的儿郎,你看不上赵宽,可以看看其他的。”
    这天下又不是只有赵氏有好儿郎。
    范颖在心中吐槽,冲赵铭笑道:“多谢赵尚书,不过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哦,是谁?”
    连赵含章都竖起了耳朵。
    范颖笑道:“赵尚书不认识,他是个书生,现在还在读书呢,将来是要当教书先生的。”
    赵铭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范颖现在的身份地位,的确不合适在朝中找,不然,必有一人要外放,需要分居两地。
    这是要女主外,男主内的意思了。
    石勒看了眼范颖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凑到卫玠和祖逖身边,低声问道:“你们中原的女子都这么霸气吗?”
    祖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目光扫过走在前面的皇帝。
    卫玠则温声解释道:“家由夫妻组成,男女各顶一半,不论是谁主外,都只是分工不同,都是为了让家庭和自己更好。从前,若夫主不幸早亡,妻主便要担起一家重责的,家母便是如此,所以皆可敬。”
    行吧,你话多,我信你。
    石勒是羯族人,女子参与家务的权限更高,所以不再讨论这事,一进入格物司,他就好奇的左右看起来。
    傅庭涵依旧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这一次,除了纺机和织机、蒸汽火车外,他们还看到了被处理过的煤在炉子里生火,看到了第一代缝纫机,看到了被藏在深处的钢铁试验炉,看着泛着寒光的钢铁生成,还看到了水力的各种妙用,尤其是水力锻压机,便是钢铁伸进去,都能被轻易压扁,然后打造成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么危险的动作,工匠们操作起来时就跟喝水一样,有人甚至能借着水力雕出钢花,真的是一朵钢铁做的花。
    石勒接过刚做成没多久的钢花,暗暗用力,发现不能动其分毫,而花瓣尖利,手指只是轻轻一碰便见血丝……
    石勒胆寒,幸亏当年他投降投得快,不然有此利器,赵含章又不怂,他怎么跟她斗?
    民生上的发明创造虽然让石勒惊讶,却不及这些兵部格物司里的东西给他的震撼。
    他看到了兵部格物司里的各种炸药,当然,他没看到使用,但只是听那些工匠介绍,他就忍不住胆寒和一脸向往。
    而且,他本人是遭受过炸药轰炸的,当年跟赵含章对阵的时候。
    所以工匠们一说,石勒就相信了。
    他兴奋的请战,“陛下,有此利器,我们完全可以将段部鲜卑赶出幽州,若他们敢不屈从,末将拿着炸药灭其种族。”
    汲渊:“石将军,我们华人不绝人祀。”
    石勒哼了一声道:“我就那么一说,我们羯族人也有传统,不及车轮高的人不杀。”
    赵含章笑眯眯的道:“段部鲜卑的事不急,等国家昌盛,朕想他们会从心底臣服于朝廷的,倒不必急着打仗,而且,他们现在对朕,对朝廷都还算有礼有节。”
    “石爱卿,幽州苦寒,所以经济发展要比别的地方慢一些,每年因寒冷而病,而死的百姓更是不少,看了一路,你可知道朕为何特特要带上你来看格物司吗?”
    石勒心中一动,“煤?”
    赵含章点头:“就是煤,有了煤,再有梅花,我们便解决了幽州的寒。”
    石勒目光微闪,“末将知道煤,去年找盐池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幽州有好几处。”
    能被人看出来的好几处显然是裸露煤矿。
    其实早在石器时代,煤矿就被发现和运用起来了,只是很小众,属于祖先们发现了一种会燃烧,可以取暖的石头。
    而到了汉代,用煤炭取暖的人材慢慢增多,且因为偶然,煤炭开始用以冶铁,人们开始会制作煤饼。
    所以傅庭涵在冶炼时用煤,又对煤进行再加工用于取暖、蒸汽车等,工匠们虽然惊讶,却并不稀奇。
    这些东西早就有了,只是不普及,且用的没有他这么精细而已。
    他一来,使用煤的效率提高,并且还让可燃温度增加了不少。
    石勒没见过煤,但他听说过石炭,“傅尚书,煤就是石炭吗?”
    傅庭涵点头,“对。”
    石勒目光闪亮,“听闻此物多出于幽州代国。”
    祖逖不由看向他,赵含章笑吟吟的颔首道:“不错,其他地方亦有,但全国来看,含量最高的应该是幽州。”
    以现代勘测到的数据来看,全国的煤炭含量排行高的是山西、内蒙、新疆、贵州、安徽、四川和陕西。
    陕西就是现在的雍州一带,现在他们用的煤矿多是取自洛阳周边,但雍州一带的煤矿也已经在勘测了,只等找到便可开发用起来。
    但含量最高的还是山西和内蒙古。
    这两个地方就是现在的并州和幽州部分。
    赵含章感叹道:“并州和幽州苦寒,每年冬天的时间要比别的地方长,耕种的土地比不上中原,其他经济作物也不及中原和江南一带,但上天是公平的,两州亦得天之厚。”
    她道:“不仅煤炭,需要矿产资源多在幽州和并州两地,只是人们不认识它们,也不会用,这才让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困顿。”
    石勒目光闪亮,看着傅庭涵的目光就犹如看着一只金元宝,他恳求赵含章,“陛下,让傅尚书去幽州住两年吧。”
    这样的人只留在京城太可惜了。
    赵含章冲他微微一笑,问道:“石爱卿现在知道了这样的好东西,你打算怎么用这些东西让百姓富足起来?”(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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