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鸣鸣进了户房,范连音去的礼房,主要负责的是教育一块的工作,祖道重则是去了捕房做捕差。
    一般来说,他们三个的工作凑不到一块儿去。
    能凑到一块去的工作必定是极辛苦,极容易出问题的事。
    赵鸣鸣没想到她刚入职两个月,才把县城这一亩三分地踩熟就遇上了多部门合作的公事。
    朝廷有令,今年要统计全国人口,耕地田亩数以及房屋等情况。
    说白了,就是要做全国人口、耕地摸底统计。
    建国至今,华国共进行过两次统计,这是第三次。
    作为户房的一名小吏,赵鸣鸣得下到基层去统计,因为人手不足,户房从其他房中调派人手。
    礼房新人范连音是第一个被抽调做苦力的人,捕房祖道重自然也没被放过。
    三人抱了一堆册子回到办公房,发现今早才搬回来的箱子又空了。
    赵鸣鸣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爆发了,砰的一声将册子砸在办公桌上,掐着腰问:“白册呢?”
    埋头苦干的老吏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大家都领走了。”
    赵鸣鸣:“那白册是我搬回来的。”
    老吏没理她。
    赵鸣鸣气得原地转圈圈,范连音和祖道重连忙安抚她。
    赵鸣鸣看着空荡荡的箱子,噗嗤一声笑了。
    屋里的吏员听到她的笑声,都忍不住从案上抬头看她,这人气疯了?
    赵鸣鸣却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掐着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下连范连音和祖道重都担忧的看着她了,皇太女不会被气疯了吧?
    赵鸣鸣笑完了,呼出一口气,和范连音祖道重道:“走,我们再去领一些白册回来。”
    所谓白册,就是空白的白纸册子,是常用的办公用品,也是每个衙门消耗最快的办公用品。
    赵鸣鸣在没进县衙户房前,根本不知道一个白册的消耗竟有这么多门道。
    纸嘛,纸张便宜,不仅树皮可以做纸,稻草麦草竹子甘蔗皮都可以做纸,因此现在天下纸张便宜,五文钱就能买一刀,一刀一百张。
    这是普通的书写纸。
    其他的纸,比如大小,硬度等有区别的,价钱不一,但办公写字的纸张只论平价,不论贵重。
    所以她不觉得纸这玩意有利益之争。
    但进了户房才知道,纸这玩意在县衙的利益可太大了。
    先不说,纸张背后的供应商问题,就说这户房的白册消耗,那是搬来一箱就没一箱。
    户房里有一个算一个,从这里搬回家去的白纸,只怕够子孙三代用三辈子了。
    这些纸,全是用县衙财政买的。
    赵鸣鸣不止一次的听他们主簿和县令抱怨,说县衙消耗的白纸太多,成本太高;
    她也不止一次的在户房前面看到来讨债的纸坊管事,明明是县衙欠纸坊的钱,纸坊的管事却要卑躬屈膝的讨要欠款,最后欠钱的成了大爷。
    赵鸣鸣重新去领白册,这一次她不是一箱一箱的往回搬了,她就领了十册,各分给范连音和祖道重三册,自己拿上四册,领了笔墨就出门。
    因为她有点刺头,所以户房里的吏员们排斥她,将最苦最远的几个乡村都分给了她。
    范连音和祖道重作为新人,分到的地方也不好,距离她的地方不远。
    衙门有规定,统计人口和财产,每次都需要两个以上的吏员同行,否则数据不做准。
    所以他们三个干脆就约在了一起行动。
    三人带上新领的白册下乡去,这一去,可能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三人回去准备了不少干粮,又自己带了一些粮食,这才拉着自己的马下乡去。
    县衙对他们的离开不以为然,三个小刺头,刚入行,自以为正义,却不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嫌。
    他们不就多用了点纸吗?
    又不是多用了钱。
    赵鸣鸣骑在马上,和范连音祖道重道:“我好无能,连一个户房都管不住,更不要说管整个国家了,难怪阿娘让我下基层历练。”
    范连音道:“这怎么能怪太女?身份使然,您不是上位者,他们自不会听您的。”
    “不错,”赵鸣鸣握着缰绳道:“所以,我要做他们的头!不过,就算现在我不是户房主簿,我也要把这股风气刹住,”
    范连音连连点头,“我听太女的!”
    祖道重也点头。
    赵鸣鸣道:“我们先把手上的差事办好,等我们从乡下回来,哼!”
    她的上司是主簿,要入他的眼,首先得把当下最要紧的全国人口、财产清查工作做好。
    只有走到主簿面前,在他那里挂上了号,才好对户房,甚至是县衙的风气下手。
    当然,她也可以直接越过主簿、县令、郡守等一干上司,直接向朝廷提出整顿吏治的建议,但那样一来就成了从上往下,和以往母亲整顿吏治有什么区别?
    她这次想换一种方式,也想看看,整顿吏治到底有多少种方法?
    在户房时,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点,赵鸣鸣才大笑出声,连日来的郁气一消而散。
    “走,我们下乡去!”赵鸣鸣一甩鞭子跑在了最前面。
    范连音和祖道重连忙跟上。
    他们到了地方,要先找里正,由他带到村里去。  有的里正会全程跟着,有的则是正巧遇上地里忙,赵鸣鸣三个又脸嫩,里正干脆就给他们领到村里,他就跑到地里去干活儿,“再不去,家里婆娘要挠我了。
    ”
    赵鸣鸣也不勉强,让他去了。
    她就带着白册一家一家找过去,但此时是农忙时节,白天找人,家家户户人都不齐,留在家里的不是小孩,就是已经不能干活的老人,问话都要靠喊的。
    赵鸣鸣一看,干脆也不挨家挨户问了,把白册一揣,就跑到地里去看人割麦子。
    她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选了个长得老的老人家帮忙,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镰刀来,袍子一撩,就下地帮着割麦子去了。
    她年年跟着赵含章下地,这些农活信手拈来,很快就和地里的农民们打成一片。
    范连音和祖道重作为她的小伙伴,每年皇帝劝课农桑,到地里做表率时,他们也跟着一起行动的,因此也会。
    三人很快融入其中,等到傍晚收工回去,全村的人都知道上面来人了,是来统计人口和田地的,因为找不到人,还在地里跟他们割了一天的麦子。
    晚上,村民们就热情的招待了三人,三人将带来的粮食分出三人的口粮上交。
    村民连忙拒绝,“都到了地方,咋能让你们出粮食呢?这不是寒碜我们吗?”
    “就是,现在年景好,家里有余粮,不愁吃,粮食管够。”
    但赵鸣鸣坚持要给,道:“这是朝廷的规定,下乡官吏都要自带口粮,不得与百姓吃拿卡要,一经发现,我们是要被弹劾问责的。”
    村民们也知道有这条规定,但……也就前些年下来的官吏还会遵守,这几年,大家在这方面都松了许多。
    见三个小年轻较真,颇有早些年下乡官吏的气势,村民们微微一笑,宽容的收下他们的口粮,不为难他们。  只是有一个村民拎着刀现去杀了一只鸡给他们加餐,对瞪大眼睛的三人高兴的道:“我们村有好些年没下来人了,今儿高兴,我们吃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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