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了一声,正要再细问康熙的近况,却见胤祥瞪大了眼扯过他的手腕,不由一惊:“做什么?”
    “刘声芳没空,我先给四哥瞧瞧吧。四哥尽管接着走神,叫我一个人急死也就算了!”
    胤祥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抓牢了他的手像模像样地诊脉,康熙对儿子们虽然极惯纵,却也是要求严厉的,一朝二十多个皇子,要挑一个全然不学无术的,恐怕还真有些难度。皇子里博学多才的也有许多,医道上,则数胤祥最有心得,能抵得上半个大夫。
    胤祥风尘仆仆地进门来,还没及喝上一口茶就这么心急火燎地给他断脉。胤g见他一脸不痛快,脑子里也有点糊涂,一时没想过来,还真觉得自己这两天忙活地昏天黑地地没找大夫来是有点对不起他,咳了两声,开口道:“十三弟,快马加鞭地赶回来,合着就是来跟我拌嘴的啊?”
    “我哪儿敢啊四哥您”
    胤祥回了一半的嘴忽然停住了,难以置信地瞧了胤g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像是要在他手腕上瞧出花来。胤g先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看着他张口结束的模样,反是镇定了下来,推了杯茶到他面前,好整以暇道:“瞧出来什么毛病了?正好也省得我找刘声芳了。”
    “四、四哥那什么,我是半吊子的大夫,这瞧得不准,还是待会儿叫刘声芳来”
    胤g见他方才还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诊了脉却立刻偃旗息鼓,心里已经猜到了大半,只故作不知,温声问道:“不忙,你先说说,诊出什么来了?”
    “四哥我、哎总之都是我糊涂,我混账”胤祥苦了脸:“四哥放心,这病,我我能医。”
    “别打那起子糟心的主意,五十三年那会儿我都没肯,这会儿更没可能。”胤g坐直了身,睁眼瞥了过去:“要是你再说那蠢话,才是真的糊涂混账!”
    “四哥,你、你知道了”
    “猜也猜到了八九分。”
    胤祥一窒,一听他张口就拿康熙五十三年作比,出口的话更是没了三分底气,心道那天怎么就敢那么放肆,在围场里
    一边暗自把自己骂了十七八回,该说的话却还是要说,看了看胤g略显苍白的脸,只得硬着头皮道:“四哥汗阿玛这一病,这会儿朝里朝外”
    胤g沉默了片刻,胤祥忍着心痛正要再说,却听得他叹了口气,合上眼道:“先不说这个,汗阿玛的病,到底如何了?”
    “太医诊治,要是能过了这个冬天,万物回春了,总还有些希望。”
    “那就是说过不了今冬了是么?”
    胤祥不语,算是默认了,想起方才的话头,还是放不下心:“四哥,我从銮驾里过来的时候听到汗阿玛正让张廷玉拟旨,让你代为主持初九的郊祀大典。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来,你”
    “我吃得消,”胤g自然明白他要说什么,一张口便打断了,只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事情的轻重,你能分得清,四哥也能这孩子,四哥舍不下,你不也是么?”
    胤祥被他按着肩,待要反驳,却没有可说的话,到底是一咬牙点了头:“四哥,那你可得好好保重,万万别再像上回那么吓唬我了。”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胤g奉皇父命代行主持郊祀大典。祭祀尚未结束,急召雍亲王进畅春园的谕令已经到了。
    胤g匆匆下马,还未及换下祭天的全套亲王皇子的朝服,李德全已经三两步迎了上来:“四阿哥,别忙换了,皇上这会儿醒了,正要见你呢。”
    “汗阿玛今日可觉得好些了?”胤g听了这话,果真只解了外面的厚披风丢给苏培盛,一边朝李德全问道:“刘太医来瞧过了么?”
    “还跟前几天差不多,只是后晌来了兴致,叫奴才们把窗子推开了瞧了会子雪景,”李德全一五一十地答着,叹口气道:“这会儿功夫,像是又有些乏了,方才八阿哥他们来请安,也没叫见,只说等您回来了让您进去。”
    胤g脚下微一顿,“嗯”了一声掀开帘子进屋,果见康熙在临窗的一个暖塌上靠着,裹了狐裘缩着手,似乎是有些畏寒。不由就上前将窗子掩上了。
    “哦,来啦”康熙似乎这才发现有人进来,转了眼看看他,那眼神瞥了一眼边上的墩子:“坐下说吧。”
    “汗阿玛”
    “坐,坐吧咱们坐一起说话,也就是数得出的次数了”
    “汗阿玛,您这样说,叫儿臣如何是好?”胤g刚挨着墩子坐下,立时又跪伏在地,磕头道:“阿玛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
    “这些话就省省吧,省下这点功夫朕要和你说件正经事儿。”康熙眯着眼笑了笑,抬了手,有些艰难地朝桌上指了指:“传位的诏书朕写好了,张廷玉自会把它收好,朕这会儿叫你来,是想听你几句实话。”
    “汗阿玛”
    “朕问过了列祖列宗,问过了自己,问过了张廷玉、隆科多、乃至废太子胤i现在,朕还想问问你”康熙看向他,面上虽是一片苍老的灰败,眼里却隐约仍是当年指点江山的气势:“胤g你能做好咱们大清的皇帝么?”
    胤g张了张口,却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一点微小的声音都要费尽了力气才能挤出来,掐着掌心强迫着自己点了头,才终于将一个“能”字说出了口。
    “那大清的江山,祖宗的社稷,万民的福祉朕,就都交给你了”
    不知是不是没了力气,康熙每说一句,便微微停顿一会儿,胤g终于忍不住捏紧了抓在手里的袖子,只觉得肩上越压越重,最初得知储君是自己的欣喜在这样的重压下已经显得太过薄弱。
    “好啊这句话朕问完了,往后都是你的事了。”康熙却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连说话都比方才松快了一些:“其实方才那样,朕挺喜欢的儿子进来,看到老子病着还不知好歹地开着窗吹冷风问也不问,随手就把窗关上了”
    “阿玛”
    “去吧,到这儿就挺好的,后面紧跟着的那些“自作主张,擅专”的请罪话,这会儿朕不想听了啊”
    胤g伏在地上磕了头,终于压不住哽咽:“阿玛,儿臣儿子懂了”
    第 25 章
    第二十五章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被召集到畅春园外的诸皇子似乎都已感觉到了这就是康熙的最后时限。虽然天气极冷,跪在地上静候旨意的诸皇子却是各个心绪难宁,比在烈日下掣马奔驰了一整天还要心焦不耐。
    “上谕,雍亲王四阿哥觐见。”门扉轻启,张廷玉束手站在阶上,朝胤g看了一眼:“雍亲王,请。”
    这一来无疑是在油锅里甩了一滴凉水,方才还算平静的局面立时炸开了锅,九阿哥十阿哥首先发难,怒视张廷玉道:“召我们所有的皇子阿哥来,却只见他一个,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我们不是汗阿玛的儿子么!”
    张廷玉只弯腰朝他行了一礼,平静道:“十阿哥,皇上圣谕如此,还请耐心等候。”接着便不再言语,任由几个年长阿哥怒目而视,只是恭谦地立在一旁。
    李德全亲自在门口引了胤g进去,见他面色发白,忙命左右小太监上来搀住了:“四阿哥,皇上在里面等您”
    康熙正面仰躺在床上,身上竟是已经穿戴好了整齐的帝王朝服,倘若细看,还能看到他眼里有一点笑意,见了他来,只是闭了闭眼又睁开,示意自己看到了。
    胤g虽然已经知道他的大限就在这一两日,等真正看到了,心里却仍是止不住地涌出惊惧和悲戚。扑上去握了他的手,眼泪已经涟涟而下:“阿玛,阿玛”
    康熙勉力偏过头,张了张口,竭力道:“善待国家善待你的兄弟朕信得及你”
    胤g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抬了头连声应承,听得康熙的声音弱下去,似乎还有话要说,忙凑近了,却只听得他喉间微微的抽气声,隔了许久,才又有了低弱的声音:“告诉老十三,这许多孩子中,朕欠他最多”
    “阿玛,儿臣这就叫人去传他。”
    胤g心里百感交集,狼狈地爬起来就要派人去传胤祥,康熙却摇了头:“不用,让他做他的事去叫他们、都进来吧”
    此时此刻,胤祥应该已经暗中掌握了京畿的大部兵马,这件事他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康熙却似乎十分明了。胤g愣愣地看向康熙,已经不知道心里是敬畏惊骇还是难过悲伤。眼前人缠绵病榻半载有余,对所有事却仍然是洞若观火,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照着他的安排一点点推进,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死亡。
    匆匆进来的大小皇子跪了一地,康熙缓缓朝下首一一看过,再抬头时,隆科多和张廷玉已经手捧诏书入内,康熙的目光在胤t等人身上滑过,停留在胤g身上,张了口,却是朝隆科多道了一句“宣旨”。
    隆科多迟疑了一下,既是遗诏,哪里有皇帝还未驾崩就开始宣诏的?
    站在他身边的张廷玉却是看出了康熙的意思。心知跪在阶下的这些人里不止一个盯着皇位,若是康熙一死,新帝稍稍弹压不住,这遗诏上的意思能不能被遵从就是两说。因此只是朝康熙重重磕了一个头,提醒隆科多道:“隆大人,快颁诏吧。”
    隆科多这才醒悟,连忙打开遗诏朗声宣读:“雍亲王皇四子胤g,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事至此,胤祉、胤t等人都知道康熙心中暗定却秘而不宣的继承人,正是雍亲王胤g。胤t合眼,见隆科多率先拜倒在地,不觉深深吸了口气,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却是十二分的透亮。只余下四个字:大势已去。
    胤祥几乎是在康熙合上眼的同时进来的,胤g还不及叫隆科多张廷玉等人起来,便拉了他的手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床前:“十三弟,送阿玛一程”
    “四哥”胤祥似乎一下子没听明白他的意思,握着康熙尚且温热的手掌,一双眼里满是惊恐。胤g扶着他的背,深深闭了闭眼,张廷玉适时道:“大行皇帝龙驭宾天,诸皇子臣工参拜新君。”
    胤g微一皱眉,正要再俯身去劝慰胤祥,却见张廷玉、隆科多和胤祉几人已经跪了下来。心里虽担忧胤祥,却也不能表露,任由李德全扶着端坐了,受了众兄弟的大礼参拜。
    胤k等几个面上虽仍有不服之色,见了隆科多和胤祥在此,却也知道事无可为,心不甘情不愿地下了马蹄袖,全了大礼。
    胤g亲手扶起了胤祥,又作势要扶胤t,胤t哪里会真的等他来扶,站了起来束手立在一边,只是一言不发。
    隆科多这会儿已经全然清醒,上前叩了头,请示道:“皇上,请节哀。大行皇帝遗体尚需运回乾清宫,臣请皇上先行起驾回宫。”
    “诸位都是汗阿玛的重臣,我大清的擎天柱石,朕此刻心中惶惑就依舅舅的意思”胤g的视线在诸多兄弟身上掠过,点了头,携了胤祥的手:“三哥、八弟、九弟、十弟、十三弟也与朕一同回宫吧。”
    诸人同声应“是”,胤祥眼里擒了泪,飞快地与他对视一眼。纵有千般委屈和痛苦想对兄长说,却是彼此都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机。暗自一咬牙,只一挥手,随身的亲兵近卫立刻围了上来,将胤g团团护在中间,登了辇乘直奔乾清宫。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四日,皇四子胤g遵照遗诏继位,任命贝勒胤t、十三阿哥胤祥、大学士马齐、吏部尚书隆科多为总理事务大臣。封胤t为和硕廉亲王,胤祥为和硕怡亲王。诏令尚在西北的大将军王回京奔丧。
    一连串的诏书下去,看着并不惹眼,却都是合情合理,丝丝入扣。任是再糊涂的官员,都瞧出了这位新帝绝不是没有主意的人。更何况,他早有冷面王的名号在外,一时之间,朝廷里外,俱是无声。
    在隆科多的指挥下,步军统领衙门的官兵严守九门,禁止任何人出入京城。胤祥刚领了总理事务大臣的差事,禁城安全又脱不开手,一时忙得脚不点地,竟直到十六日正式宣布了康熙遗诏,才有时间进宫。
    胤g自己也已经两日没怎么合眼,原先歪在软榻上靠着休息,听到苏培盛报胤祥请见,一时还愣了愣,回过神才坐直了身,吩咐叫进。刚要起来迎两步,那头胤祥已经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拍袖子就要行礼。
    “起来起来,这会儿也没外人了,不拘那些虚礼,过来坐吧,”胤g拦不及,只得受了他一拜,把他拉到身边坐下了,见他面上冻得发白,忙喊苏培盛:“快去端些热乎的吃食来,再烫块热帕子过来。”
    “皇上,九门禁了三天了,城里城外都有许多不便,咳不知何时”
    胤祥急着要说话,不防呛了口冷风,咳了一下才稳住气息,正要再说,却被一块热毛巾捂住了脸。听得胤g的声音温和道:“先擦把脸吧,这几日不见人,一见着了就先跟我兴师问罪啊?”
    苏培盛刚端了热腾腾的粥进来,听得雍正竟没有自称“朕”,反倒还跟在潜邸一般的态度,不知为何心里不由就松了松,打起笑脸凑上前道:“十三阿哥,皇上还没用晚膳呢,不如您先陪着用点”
    “没规矩的奴才,如今宫里何来的十三阿哥?”
    胤祥一皱眉,直觉地打断了他的话。胤g却不以为意:“行了,礼错了话不错嘛,朕忙了半晌,当真还饿着,委屈咱们怡王殿下陪着用点吧。”
    苏培盛得了这句解围,立刻跟着捧上碗碟,在胤祥面前摆好,恭敬道:“殿下,这是御膳房用入贡的酪子做的”
    胤g见胤祥虽端起了碗却还皱着眉,知道他有话要说,便挥手让苏培盛先退了。才疑道:“怎么了?一时半会儿的,这称谓上我还转不过弯儿呢,你和一个奴才置什么气?”
    “皇上呃,四哥”话刚出口,对面的眼神就冷了下来,胤祥连忙改口,认真道:“您身边有不少人是从潜邸就跟着的,他们要是个顶个地都这么没上没下的,新君的威仪何在?知道的自然感佩皇上念旧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里没了规矩。”
    胤g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却又听得他道:“汉人讲究个名正言顺,如今您既然是皇上,名份上的规矩还是不能唔,四哥?!”
    话说了一半,胤祥刚抬头,却被胤g塞了个点心到嘴里,一时又惊又窘,叫了一声四哥,就再说不出话来。
    胤g笑眯眯地瞧着他,等他咽了点心,才开了口:“总算让你的嘴消停会儿了。真是理都让你占全了,还真的非得说得四哥羞愧死不成?快吃饭吧。”
    胤祥怔愣莫名,一顿饭吃得稀里糊涂,等见了宫女太监进来收拾伺候,才发觉众人都是井井有条,并无分毫越礼逾矩的地方。不尴不尬地咳了一声,摸摸鼻子赔情道:“得了,是我忘了四哥府里向来是规矩大的,尽瞎操心了。”
    胤g挥退了旁人,心情也似乎十分不错,笑着点头:“可不就是瞎操心么,真当旁人都生了十七八个胆儿,敢跟我这么说话啊?也就是你了老十三,过来陪我坐会儿”
    他说着便活动了一□子,却不经意地皱了眉。胤祥这才想起他身上与平日里不同,连忙上前帮扶了一把:“四哥,可是身上不爽利?”
    “没的事儿,挺好的,”胤g似是疲惫了,声音低了一点,揉了揉额角,方睁开眼和他说事:“封了九门底下都怎么说?该说我做贼心虚了吧?”
    “四哥?”胤祥一愣,未及细想就伸手环住了他:“方才还说我瞎操心,您这儿不也尽瞎想呢么?您的皇位是汗阿玛亲眼看着承继的,谁敢造谣生事?”
    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这话里有几分真,胤g心知肚明,他的那般兄弟们,可绝不会是这么省油的灯。因此只朝胤祥笑笑:“没出事你何苦这么心急火燎地进来?”
    胤祥一呆,旋即摇头:“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这两天九门都封锁着,就有人把京里米价哄抬了许多,不少商家都瞅着时机囤积居奇。不过我已经命人情理各仓谷场了,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能把价钱拉回来。那起子人现在瞅着赚得盆满钵满,到时候叫他们连本带利一起吐出来。”
    胤g听他说一句,就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哈哈大笑:“好啊,当我们是好欺的么?老十三,我再给你添把火,你去传谕,特准口外米谷运入京城,我倒要瞧瞧,是他们不得不开仓门,还是我们不得不开城门!”
    胤祥见他并不曾担忧心焦,反倒像是霍然添了斗志,打量着他精神还好,也凑趣道:“那当然是他们要输惨了,论起做生意的门道,四哥可是行家里手,在江南那会儿假扮个行商,赚的都比旁人多些。”
    “别再这儿拿我取笑了,”胤g心情大好,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燃起了满腔豪情,伸手拨开桌上的零散折子,敲了敲桌上的舆图:“来,你来看看,要是老十四不坐镇,西北这块儿会不会生变?”
    胤祥见他政务军机件件都是事,又要忙着处理康熙的身后事,有心让他歇会儿,却也知道如今实在是非常之时。打迭了精神上前,与他指点了一番西北的大局。他和胤祯都是被公认的“文武双全”,对用兵之道颇有些心得。见胤g有些犹豫,笑着摇头:“不会的,西北虽是老十四在坐镇,兵马钱粮,却都是从川陕取用。让年羹尧这个川陕总督代掌兵马,只要粮道一截断,西北的兵马绝掀不出浪头来。再说这时节冰冻未化,西边也不会轻举妄动。”
    “哎,张廷玉他们,问什么都只说朕圣明。这会儿听了你这话,心里才算真放下来。”
    胤g眯了眯眼,这才把舆图收起来,胤祥瞧他露出的一点惬意轻松,眉一抬把后面要他对年羹尧恩威并施的一句咽了回去。想着这会子千头万绪,年羹尧的问题也不是近在眼前。因此只点点头,附和道:“他们是汉臣,对天家事,总是避讳着的。”
    “正是如此,”胤g也知道满汉一体说了多少年,但汉臣中就算位高如张廷玉,也是不肯对涉及天子家事的敏感问题多置一词的。对此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反倒笑道:“好在还有你听我来说这些”
    胤祥原本是想劝他早些歇息,听了这话心里却蓦然一酸,低声叫了句“四哥”。等他看过来,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扯着声叫了苏培盛,吩咐他赶紧伺候胤g回寝宫。
    “不要紧的折子就明儿再看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早该歇着了。”
    “就在边上躺会吧,不一会儿就得去前面了。”胤g这几日都没瞧见他,这会儿见了面,也不想跟他争这个,再者身上的确是疲累,便依了他,朝苏培盛指指边上的暖阁。看向胤祥,习惯性地开了口:“你也在这将就一晚上?”
    “万、万岁爷”
    苏培盛手上一抖,心道这可是乾清宫,不是雍王府啊,皇上这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容易,可叫他到哪里去给怡亲王再腾出一间屋子来?
    幸而胤g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话音刚落就有点懊恼的样子,胤祥也是一愣,见苏培盛一脸为难,不由笑起来,提了个折中的意见:“得了,今儿上书房可有人当值?我就在值房眯会儿吧,左右过不了多久又得到前面忙活了。”
    “算了,过来一道躺着吧,来来去去的小心你的腿脚,”胤g才方有点窘,听到他要去值房却又不放心了。皱皱眉道:“值房起没起暖炉还不定呢。”
    这一来,苏培盛再为难也不敢多话。伺候胤g这么些年,虽然并不知道和惠的事,但对这兄弟两人的关系,却是心里明镜似的,连忙上前伺候了洗漱,匆忙退下了。
    胤祥既留下了便不再拘着,一伸手就把他环住了,凑上去亲了一口,低声道:“四哥,这几天忙得陀螺似的,你身上还好吧?”
    胤g着实是累得狠了,刚沾上床枕就有点迷糊,只听到他低声说着什么,却没心思去答了,嘟哝了一句“瞎操心”,翻个身就睡沉了。
    胤祥失笑,扯了被子把两人裹起来,把接下来几日的事略想了下,祭天、祭太庙、祭社稷坛,太和殿受百官朝贺。接下来还要定汗阿玛的谥号、庙号。最头疼的是,老十四年初回西北的时候志得意满,恐怕不会想到汗阿玛把位置给了四哥,等他到京了,不知又是怎么一番折腾。
    他的这些担心自是切实,谁料还未等胤祯到京,已经有人又给他添了道难题。胤g的生母德妃竟然以为先帝丧服为由,不肯受礼部拟定为皇太后所行的礼仪。
    胤祥听了下面人头头是道地回禀太后的原话,又恼又急,将来人狠狠瞪了一眼,朝隆科多、胤t道:“太后感念先皇,居素服固然不错。但祖宗家法也不能为此变更,太后一时急痛迷了心神,我们少不得要一道去劝劝,舅舅、八哥,你们意下如何?”
    隆科多知道胤祥的意思,立刻点了头,两人再看向胤t,目光里就不止是“询问”的意味。胤t心里冷笑,只因胤祥搬出了“祖宗家法”,一时辩驳不得,才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和他们去了德妃处。
    皇太后不肯受贺是何等的大事,底下人哪里敢有所欺瞒,这一头胤祥领了人在德妃处跪着请她受贺,那一头雍正也得了消息,先还只是皱皱眉,命人“再请”,等底下人往返一趟,回说诸总理事务大臣已经在太后宫外跪请了,才禁不住挑了眉:“什么?”
    苏培盛见那小太监极没眼力见,呆愣愣地就要重复刚才的话,忙挥手打发他出去,一边上前小心道:“皇上,既然怡王殿下他们去请了,就再等等吧。”
    “哼,他消息倒灵通,谁叫他去了?”
    “皇上,殿下这不是不想您烦心么?前儿个殿下走的时候还吩咐奴才,这几天天冷物燥的,让奴才劝着您切莫伤神,多些静养”
    胤g再有火气,这会儿也发作不出来,翻了几本折子出来看,忍耐着等案上的自鸣钟又转了一圈,终于压不住心里的气,扬声道:“去,把他给朕叫回来。”
    “皇上”
    “去!你是反了天了还是怎么,朕叫你去还要三催四请才能听懂么?!”
    苏培盛见他真的来了气,自然不敢违拗,一矮身退了出来,也不打发别人,亲自往德妃宫里赶,一面祈祷那边已经把事情劝下来了。
    还没到近前就见胤祥和胤t领头跪着,苏培盛无奈一叹,心里盘算了一下,只得上了前,尽力平稳道:“殿下,万岁爷那儿瞧着折子,说是有事要问您,请您过去一趟。”
    胤祥正被德妃的不理不睬弄得心气大不和,见有人不知死活地撞上来,本要发作,听他说了话,便猜到雍正那里也得了消息了。平静着“嗯”了一声,起来拍拍袖子就要走,临行却像是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朝隆科多和胤t一揖:“舅舅、八哥,皇上那儿急召,太后这里,就烦劳二位多劝解了。”
    刚进乾清宫的门,还没打帘子进暖阁,就接着了胤g的怒气,明黄的一角绢纸劈头盖脸地扔过来,胤g的声音也透着恼:“自作主张,谁要你去跪请了?”
    胤祥苦笑一下,知道德妃这样不做脸,于公是变相地暗示她不承认这个皇帝,会让反对胤g登基的人凭空多了个攻讦他的理由;于私是为娘亲的摆明了一心偏向小儿子。
    无论于公于私,心里最不好受的,莫过于胤g本人。因此也不去捡那道谕令来看,只上前在他身边跪了下来:“皇上,这事儿不劳您费心的,臣一准儿办好了来回您”
    苏培盛知道雍正心里不痛快,把胤祥领进来便退了出去,连着一干宫女太监都在外头伺候着。因此胤祥也没那么多顾忌,只抬眼瞧着他。
    胤g见他跪下了便下意识伸手要拉他起来,身子一动却又想起方才气恼的事,垂了眼沉声道:“你自己爱上别人那里找委屈,我也拦不着。”
    “四哥”胤祥眼里一热,摇头看他:“我不委屈。”
    “还不起来?你当真跪出滋味了不成?”胤g想想,似乎要说什么,却终于只是一伸手把他拉起来,指了指丢在地上的谕旨:“不用你去了,等会儿让苏培盛把这个送过去就成。”
    “四哥?”
    “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话,她不是惦记着老十四,生怕我害了他么?那我就拿老十四用一回。”
    胤g说得并不分明,但胤祥也猜到了几成意思,大约就是拿着老十四的出路“威胁”太后就范。虽有心劝他不要把母子之间闹僵了,奈何太后那里着实没多少母亲的样子。再想想胤g受的气,索性一横心点了头:“那还是我去吧,这么大的事儿,苏培盛去也显得太不庄重。”
    他说着,又想起胤t和隆科多还在那儿跪着,忙捡起了那张谕旨:“隆舅舅和廉亲王还在那儿跪着呢,臣”
    “急什么?”胤g半真半假地斥了一声,朝他看了一眼:竟有点舒心地哼笑起来:“她既喜欢和老八老九他们亲近,那就让老八多跪一会儿好了。”
    胤祥被他这点“扳回一城”的小心思弄得一乐,“哎”了一声便凑上前在他身边坐了:“四哥莫和他们置气,气着了自己可不值当。”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雍正的谕令到了永和宫,胤t和隆科多也就各自散了,到第二日雍正再去请安,太后对受贺行礼的事终于改了一些态度,勉为其难地表示“知道了”。却仍是不肯离开永和宫入住宁寿宫。
    幸而在这一点上,雍正并未再坚持,“三请”仍得不到回应后,就把此事搁下了。胤祥为此烦了两天,也就被扑面而来的各项事务缠得无暇他顾,没心思再去纠缠。
    然而有些事就是想忽略也会不断被人捅到眼前。大将军王胤祯竟然上折询问该以何种礼仪觐见新皇,而礼部竟也当真把这档子事糊里糊涂地奏了上来。
    好啊,这头闹完了那头闹,这是存心要闹个不安生了!
    胤祥揉揉额头,眉头紧蹙着正要命人发回,转眼瞧见胤t在一旁端着茶悠闲地啜饮,一副万事了然于心却又万事不关己的样子。分明是等着瞧他看到这份折子的反应。心念一转,已然压下怒气。转向隆科多和马齐道:“隆舅舅,马大人,你们看,有这么糊涂的礼部司官么?这种顺理成章的事竟然也要上折子来问,简直叫人哭笑不得。八哥,你也来瞧瞧,不知道是谁家的包衣奴才,简直蠢得要人命了。一会儿非得叫十六弟好好查查,谁家出了这么个活宝。”
    四位总理事务大臣中,谁都知道只有胤祥和隆科多是雍正的亲信,胤t名义上是“重臣”,实际上却是雍正的对头。马齐夹在中间本就是小心翼翼了,这时候哪里敢得罪胤祥,脸上陪着笑和隆科多一道看了折子,面上更是难看了几分。
    “这怡王爷,礼部这”
    “什么这啊那的?我看陈元龙是昏了头了,脑子里尽是些酸儒的东西。越老越糊涂,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上奏!”隆科多瞧了一眼,打断了马齐的犹豫,端着架子骂道:“这么点小事,他想想主子的心思不就都明白了么?”
    他骂得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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