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显是齐妃那里出了点事不得不去,再看和惠,却见她一双眼水汪汪地瞧着自己,苦着小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仿佛自己说一声不让她进去,就得立马儿掉下泪来。
    “好了,见了你皇父要是也这个模样,可要惹得他更不高兴的,”允祥心里柔软,一手在她脸上抹了抹,温声道:“高兴些,说几件开心的事儿叫你皇父笑一个,可能做到?”
    和惠平日里也见过父亲朝别人发号施令的样子,冷不防自己被问上这么一句,立刻涌起“豪情壮志”,连连点头,抓紧了父亲的手。
    雍正听得允祥在门口关照了苏培盛几句话,不知他去而复返有什么事,但情绪看着确比方才好了,只闭着眼问了句“怎么回来了?”
    “汗阿玛!”
    没等到允祥的回答,身边却忽然冒出了一节脆生生的声音,惊讶地睁开眼来,果然看到和惠笑眯眯地趴在床边上,软软地又唤了一声“阿玛”。
    允祥眉梢微挑,这么一声又柔又软的“阿玛”,尾音还含着一点嘟哝,满满的都是依赖和欢喜,怕是天底下的父亲都会叫这么一声收买了去。
    再看雍正,果然靠在床上直起了身,伸了手要把女儿抱到塌上坐。允祥哪里敢让他这么折腾,连忙就要上前,就是和惠也瞧出了他面色不好,看起来真的是“病了”,没等他来抱,就十分乖觉地爬上去坐好了,敛眉认真道:“阿玛病了,要好好休息。”
    雍正面上有点伤感,也免不了有点尴尬,更多却是感动于女儿的稚子纯孝,一手揽着她,只是摇头:“阿玛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阿玛明儿四哥五哥他们来请安,你可要帮我出气”
    “哦?他们怎么得罪你了?”雍正看她方才还笑着,这会儿却捏着拳头故作气呼呼的样子,明知她是“哄”自己开心,却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配合道:“说出来阿玛替你教训他们。”
    和惠原还只是找个话来说,听雍正一问,大约是又想到了和弘历弘昼的争执,倒正经不服气了,嘟着嘴道:“就是三国演义,四哥五哥说的和上回阿玛讲的不一样,他们非说我记错了,可是就是不一样嘛。”
    允祥听她煞有介事地越说越来劲,原有些担心她太闹腾,要插嘴打岔几句,却被她拉扯了一下:“阿玛上回说,赵子龙将军是个年轻小将,白马银枪,身手非凡,从敌军的包围里救出了小阿斗”
    “唔,”允祥依稀想起来,前些时候似乎的确被她缠得给她讲过一段单骑救主的事,便应承着点了点头:“我倒是记得,咱们四公主很是喜爱那年轻俊秀的子龙将军”
    和惠把头点得欢,转眼又蹭到了雍正身边,告状道:“可是四哥和五哥都说,赵子龙比他的主公还要老,一点都不年轻。还说这是书上写的”
    雍正用心听她“告状”,听到这儿才明白小丫头不满的是自己心里“白马银枪,年轻将军”的形象被人诋毁了。因此只捏了捏她的脸,微微弯了弯唇,玩笑道:“嗯,那是元寿、天申瞧的书和你阿玛瞧的不同么?”
    “四哥”
    允祥见他打迭精神和女儿玩笑,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酸楚,闹了这么些时候,怕他精力不济,便上前把和惠拉扯到自己身边乖乖坐下了,故意拧了眉:“那你瞧过书没有?知道书上到底是怎么讲的么?”
    他和雍正往日里对和惠都是爱宠有加,和惠对他的脸色并不害怕,吐了吐舌头摇摇头,赶忙往雍正身边靠。雍正自然顺手牵过去,朝允祥一摆手:“别这么老气横秋地教训她,她才多大年纪啊?你在这年纪时,还千方百计要逃了课去外头纳凉梦周公呢。”
    严父的架势摆得再好,也被他这冷不防的泄底给冲没了,允祥心里高兴,面上却做了苦笑状:“四哥,您就是要纵着她,也别拿从前不懂事犯的错处来埋汰我嘛”
    和惠掩着唇偷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抱住雍正手臂:“汗阿玛,那你告诉我,赵将军到底是多大年纪嘛。”
    “前头是年轻的,后面就老了,”雍正说得极温和,看着女儿道:“人么,总是要变老的。”
    “不是不是,”和惠“哦”一声,似乎是听进去了,低头想了一下,立刻又添了新的问题,朝两个父亲直摇头:“阿玛那时候说他比关将军他们小,可是四哥五哥他们说他比玄德公还老,就算大家一起变老了,也还是不对嘛。”
    “你阿玛说得没错,你四哥五哥也没看错”雍正朝允祥看了一眼,再看女儿,总觉得像极了当年坐在他膝头问这问那的十三弟,勾了勾唇,伸手摸摸女儿红红的脸颊:“厉害丫头,书里面那么点儿错处,也叫你揪着了。”
    “是书上写错了么?”
    “嗯,写书的人自己写乱了,前面写着他比桃园结义的三兄弟要小,到后面,就成了比他们大。”
    和惠还处于认定所有写书人都很厉害的年纪,自然也还不明白什么叫“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瞪着眼睛惊讶了一会儿,似乎是终于决定相信雍正的话。然而一回神立刻又纠缠回了原先的问题:“那他到底是大还是小呢?”
    允祥一阵头大,心道就连三国志也没有考证出赵云确切的出生年份呢。对女儿这么刨根究底的精神头,不由就有点无奈,在她额上拍了一记:“平日里学四书,怎么没见你这么较真哪?”
    三人说了一阵话,竟全都是和惠在挑着话头说,见雍正虽不时对自己笑一笑,脸色却并不好看,小丫头说了一阵,终是越说越低,越说越没底气,忍不住心里的话,伏在雍正肩上,小声道:“汗阿玛你是不是身上难受?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雍正眼中一热,伸手揽住女儿,一时竟不知要说什么。看着身边两人,把女儿紧紧抱住了:“阿玛没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惠那句轻声细语的担忧,雍正果真好转了许多,配合着刘声芳的要求喝药休息。允祥尽力抽了时间陪着他,纵是一个看折子另一个批公务,也要不时地说上几句话。
    “不用陪着我,这儿弄完了还得去永和宫瞧瞧,你先回吧”雍正虽不比允祥对医道有研究,但久在身边的人,脸色如何还是一看就明白的,见允祥掩着咳了一声,便放下了手中朱笔,递过去一杯热茶:“明儿别进来了,在家里歇着吧,大热天穿这么一整套的朝服,捂出汗来再一吹风,怕是更不好”
    “咳,没事,就是昨儿贪凉着了风,”允祥笑笑,把户部的公文整齐堆到一边:“永和宫还是不好?这该有十来天了吧”
    雍正皱着眉点点头:“昨儿让刘声芳进去看过,也也说体虚气弱,不能用虎狼之药,可药性温的,又拔不出这病根”
    “唔的确为难”十几日的功夫,太后的情况竟像是一日艰难过一日,允祥思忖着这病里头有几分肯定是“心病”,有心劝雍正把允_召回来看一看,又怕再招他难过,犹豫了这么几天,眼看是不能再拖了,只得咬了咬牙:“四哥老十四那里,递了折子说想回来侍奉太后,您”
    “不许。”雍正立刻打断,回了头盯着他,冷道:“你不要自作主张。”
    允祥点头,也无意在这个事上多争,想着既然有些伤风,还是依着他的话早点回去,免得一会儿把他也传染了。正要跪安,却又听得雍正道:“叫你福晋多进来陪她说说话老十七家的身子骨差,老十六家又跟他一样是个糊涂人跟弟妹说,不管她说什么,都先应着”
    “嗯,我省得。”他们俩如今去请安,都只能隔着帘子磕个头,就算是在边上陪着,里头也是一片沉默,久而久之,雍正也就习惯了挑太后睡下的时候去,问问太医情况,枯坐一会儿再回来。
    “皇上,刘大人求见。”
    “不是请过脉了么?”见苏培盛进来禀告,雍正下意识朝挥了挥手:“不必这么勤着跑,让他在永和宫多花点叫、叫他进来。”
    雍正说了一半才意识到另一种可能,顿了半拍才叫进,允祥心里也一跳,在刘声芳进来前已经站到了雍正身边。
    “臣有罪皇上,太后、太后薨了”
    “十三叫老十四回来,按、按例”
    “是,臣、臣去做,皇上放心,”允祥虽也是同样的惊怔,但到底还稳得住一些,撑手就把他扶住了,一般朝刘声芳吩咐:“皇上这里你照应好,旁的事都不要掺和。”
    “祥弟”
    允祥醒过神,已然摘去了翎子,顺势扶他靠在床上,却听到他喃喃说了两声“没事,你放心”
    太后薨逝,辍朝三日。比起半年前圣祖仁皇帝的丧事,这一次丧礼显得朴素很多,甚至也顺利很多。允_似是心灰意冷,面无表情地接了郡王爵位,丧事一完,便径自回了景陵,似是根本不愿与兄长照面。
    第 39 章
    第三十九章
    前朝后宫,似乎都在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允t等人,还是隆科多年羹尧,在皇帝的低气压下都显得十分“配合”,竟然连着户部追查欠款的事都好办了许多。追缴的追缴,查抄的查抄,户部各堂官也都各行其是。
    允祥一场伤风拖了半个月,到后面竟益发病得缠绵起来,断断续续告了几日的假才总算见好。他掌着的事务太过繁杂,又大多是脱不开手的,因此怡王府里车马往来,日日都是出入不绝。
    刘声芳上门看诊,一路上便遇着了好几个穿着朝廷官服的,从一二品大员到从五品的都有,进了门正听得允祥一阵咳嗽,不由暗自叹气,心里大呼无奈:“王爷,您的症候还没好全,实在是不该这么操劳。”
    “劳碌命么,没法子的,”允祥不在意地摆手,接过下人奉上的药一气喝了,朝刘声芳点头,一边命人捧了冰帕子给他擦手:“坐下说话吧,天儿热得一丝风都不起,着实不好受。皇上那里可还好?”
    “皇上也说别的都还好,只北京城的天儿太闷太热,指着下一场雨松快松快。三伏的天儿总是这样的,”刘声芳规矩地应道:“王爷不妨去水榭坐坐,静下心来养几天,就不觉得那么热了。”
    “呵,听着悠闲得很啊,我倒是真没想到,”在自家府邸,允祥便不拘着规矩,呵呵乐道:“要是刘大人得闲,我这儿挑几个会伺候的陪你去坐坐如何?”
    “王爷说笑了”
    “不说笑,当真的,”允祥指了指门口:“你瞧,说着话呢,事儿又来了”
    刘声芳回头,见尹继善捧了公文在门口站着,忙朝允祥躬身道:“王爷,天大的事儿您得先容奴才诊了脉,不然皇上问起来,奴才可架不住。”
    “成,你看你的,他说他的,”允祥大方伸手递给他,一面朝尹继善点了点头:“进来说话吧。有什么事?”
    尹继善捧着公文,眼神却不敢迎上去,原想等刘声芳看完诊再说,却不料允祥已经眼尖得瞧见了他手上拿的是兵部的东西,厉声道:“糊涂,这是能耽搁的东西么?快拿过来。”
    被他一喝,尹继善也警醒过来,上前替他打开公文,板着脸极快地把情况说了一遍。允祥一手拿稳了迅速地扫一遍,立时站了起来:“备马、递牌子,我要进宫。”
    刘声芳原已经想好了方子正要禀他,这时也被他吓得一愣,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眼花缭乱地瞧着他被鱼贯而入的下人伺候着换了衣裳,又在侍卫的簇拥下翻身上马离去。
    雍正也得了消息,面前站着允t、隆科多和马齐,却都相对沉默着。军情的事上,允t自然是不肯说什么,隆科多和马齐两人,却是不知该说什么,生怕说错一句惹得上面那位大怒,得了什么意料外的错处。因此余光瞥见允祥进来,心下都暗自舒了口气。
    允祥见他们三人也在,自然规规矩矩行了礼。雍正面上沉肃,显是心下十分不快,一抬手让他起了,朝苏培盛吩咐赐坐。允祥朝允t看了一眼,心下略有些为难,照理说同是总理事务大臣,允t又是兄长,他这一坐下来,对方却还站着,未免显得雍正太过厚此薄彼。
    “老十三坐下吧,议的时间久,你那腿脚生受不了,”雍正似看出了他的意思,一挥手道:“八弟、舅舅和马中堂都不是外人,自是能体谅你的。”言外之意,谁要是说闲话,那就是不能体谅他,自外于他,自外于雍正了。
    虽说军情紧急,允祥还是为他这绕人的话暗笑了声,四哥的思辨还真是霸王逻辑。
    “罗卜藏丹津叛了,是剿还是抚?八弟,这事你怎么看?”
    “回皇上,罗卜藏丹津不但自称‘□浑台吉’,还要挟各部奉他为‘鄂尔齐汗’,与他一同叛乱,实在是辜负皇恩,无视朝廷,臣以为,当即刻遣兵征剿。”
    “隆舅舅和马中堂怎么说?”
    允t说的是明面上道理,有叛乱当然要剿,不然就是伤了朝廷脸面,这些话说的冠冕堂皇,没有任何可批驳的地方,隆科多和马齐摸不准雍正的意思,一时便不敢枉加批判。
    “皇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臣管着户部,旁的不敢说,总得先给您把这本帐算一算”
    允祥见几人都不说话,便要起身。雍正看了他一眼,依旧抬手制止:“坐着说。”
    “呃,是”允祥应一声,又道:“西北几万驻军的开销,再加上从川陕等地调兵入藏,每天下来都是巨额开支八哥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臣这里却是巧妇难为无米炊为今之计,臣以为,若是能抚,还是先招抚为上。纵是不能,也好替朝廷延缓争取一个调兵遣将的时间。”
    “十三弟说的是实在话,”雍正点头:“八弟说的也是肺腑之言,此事关系重大,等明日大朝,听听各位朝臣的意见,咱们再拟个主意出来。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允祥随众人起身,知道雍正还有话要和他说,自动留了一步:“皇上,这仗咱们现在还打不得”
    “知道的,瞧你急的。”雍正见他搓手走了两步,竟露了点笑意:“方才还没问你呢,怎么就忍不住抢了话去?朕不过是先问问他们罢了。还没到非打不可的那一步呢。”
    “皇上,西边的事儿您也清楚,说是打仗,其实总是朝里比前线还要吃紧的,”允祥重新坐下来,一边道:“国库里如今不超过一千万两银子,才够用几天?这仗当然是要打的,可绝不能是现在。”
    “嗯,兵马一动,户部更是变数不断,进出钱款千头百绪,指不定什么幺蛾子都冒出来,你还能追回几个钱?”
    “正是这个意思,”允祥见他明了,心里大定,应道:“这一仗总归是免不了的,但现在打和三个月之后打,那可就是天差地别。”
    雍正点头:“不错,先派人招抚,不管罗卜藏丹津怎么应对,朝廷必须先做个态度出来,免得其他部的亲王郡王们受他蒙蔽,糊涂地被他拉上船。”
    “呵,早知四哥都想好了,我何必这么匆匆忙忙跑一趟,刘声芳还被我撂在家里呢,估计下回见了面得给我脸子看”
    “该,急什么?不是跟你说了好好养着么,西边的事,咱们前些日子就议过,这会儿事情当真来了,自然还按着那时候说的来,岂是老八几句撺掇就能改的?”雍正看他脸色还好,才指了指桌上:“那儿还有一份折子,你瞧瞧。”
    虽说是密折,但雍正本就不瞒他,大部分他都是看过的。因此允祥也只是微微停了一下,拿过来一看,才有些怔:“年羹尧?”
    “是啊,他消息倒是灵通,已经瞄上这个大将军的位置了。”
    “他的才学是好的,用兵也得当,只是毕竟是汉军旗若说任大将军,只怕有点勉强,”允祥分析着,看向雍正,却见他有些走神,不由心下一提:“四哥真要用他?”
    雍正缓缓点头:“我想好了,等户部的事定一定,就调他进西北去。”
    允祥左右思量,却始终有些放不下:“要不然,让我过去坐镇,”
    “瞎说什么呢?”这一回雍正回得快,微恼道:“这念头你想都别给我想,就你现下的身子骨,在京里待着我都不放心”
    “有那么糟么?”允祥哭笑不得,索性开起玩笑:“说不定就是闲出来的富贵病,到西北打熬几个月就好了呢。”
    雍正瞥了他一眼,吩咐苏培盛过来换茶,一边嗤笑:“你快些省省心,要是真想活动筋骨,等立了秋去木兰开围场,跑马射箭也都由得你。再不济把和惠丫头领回去,正巧她这几天都嚷着要跑马呢。到你那里折腾一通,什么富贵病都没了。”
    “没闹着你吧?”允祥对女儿的“杀伤力”很有数,见他屈指在额上敲了敲,一边凑上去给他揉了揉穴位,一边让苏培盛下去:“四哥不如闭上眼歇会儿。”
    雍正眯了眯眼,觉得脑子里塞着的许多事放了下来,果然松散了许多,不由牵着唇笑了笑:“劳烦了。”
    “老十三方才瞧着年羹尧的折子,倒是想起了一些陈年事老十四在西北坐镇那时候,年羹尧在川陕的经营就十分不错。”
    允祥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轻轻“嗯”一声,见他舒服,手上并不停下来,只等着他说下文,雍正往椅背上靠靠,一边缓缓道:“那年你刚被阿玛关起来,阿玛不肯见我,戴铎,还有李卫他们几个都陪我跪了一夜”
    “四哥”
    “只唯独年羹尧,他求我起来。”雍正闭着眼回想着十几年前的事,伸手把允祥的手握住了:“他说我越是如此,阿玛恐怕越是不会放了你,倒不若想想法子叫阿玛有朝一日不得不放了你那会儿心里乱,什么都听不进去,过后想想那时候的情况,他倒是看得清,还敢说话。”
    “唔”
    “他是我府邸出去最有出息的一个奴才,说句实在话,他要真是一心为国,一心为我,我还真是希望能和他做个千古君臣的表率。”
    第 40 章
    第四十章
    罗卜藏丹津叛乱的消息和朝廷剿抚并行的旨意一起下去,京中也依旧是老样子。旗人入关,本就是马上打来的天下,虽说这些年旗人带兵打仗的少,但对于打仗这件事,并没有多少畏惧的感觉。相比而言,反倒是户部越发严厉的追缴欠款让他们更头大。
    户部完全是水泼不进的架势,甚至对查抄家产都总结出了一套十分霸道的法子。逾期不还款的,一律抄没家产,甚至为了防止官员转移家产,连着亲属都要帮忙还款。
    这一来有门路的找门路,有主子的赶紧给主子靠山打招呼,都盼着能拖延一些时日。奈何户部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谁的面子都不买,要是真顶上了,说不定还要连说情人的面子都一并扫了。一来二去更是没人敢驳了户部的回。
    人人都知道雍正朝不是康熙朝,龙庭上那一位,端的丁是丁卯是卯的性子,差着一两银子,那就得还上一两。管他是勋贵皇亲还是封疆大吏,逾时还不上的,就得等着抄家没产。
    更何况如今当着这差事的虽说依旧是允祥,却早已不是无品无份的皇十三子,而是皇帝信赖爱重,荣宠极盛的和硕怡亲王。
    允t等人早已把欠款还上,连着手底下几个要员的款,都大手笔地一并还了,眼看着京里的抱怨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沸反盈天,便单等着看允祥这出戏要怎么收场。
    “八哥,您是不知道,如今他门上那是门庭若市,没点子脸面的轻易进不去不过进去的也没什么用,我听说老十三索性闭门谢客,一杆子人全给挡了回去,愣是一个都没见。”允k一边逗着廊下的雀儿,一边抖搂着消息:“你说他们这两位,如今也是皇帝和亲王了,捞起钱来倒是比过去还凶。可真不怕寒碜。”
    允t靠在一边凉椅上,听了这话也只一笑:“你看咱们那位四哥,像是怕寒碜的人?”
    “呵,说的也是,我看那谕旨一条比一条苛刻,真这么下去,不用几天大家都要去卖家当了。”允k嗤笑道:“这几天上咱们这儿的人越发多了,八哥你看,要不要帮着还一两个?”
    “九弟,别往里头掺和,”允t听了他的话,却是正了脸色:“他还生怕找不到咱们的错处呢,何必送上门去给他抓?”
    “那咱们也都不见?”
    “见,来几个就见几个,见完了什么都别应承,接了话通通把人打发到老十三门上去就是了,”允t笑道:“他如今是掌权的总理事务大臣,他不操劳,还要谁去操劳呢?”
    “其实也不单门下的人,昨儿老十二还来了一趟,听那话里的意思,像是也还不出银子我就跟他说,真要还不上,大不了学学老十,上东门外大街卖家当去。”
    允t点点头,随意掰着手上的鱼食丢进池子里,听到卖家当不由喷笑了一声:“你尽给人出馊主意,老十那会儿闹腾得再过,汗阿玛也总要看父子情分。如今是四哥南面而坐,那可不是讲情面的主子。”
    “我也就那么随口一吣么。再不济,老十二那么一个畏首畏尾的人,老四顶了天罚他个撤爵,还能怎么着?”
    “怕是闹得老十三面上不好看,心里不痛快。”允t拍拍手,把手心剩余的残渣都丢开了,拂袖站起来:“真要惹急了,到养心殿告上一状,不定能磋磨出什么主意来呢。”
    允t起身往屋里去,允k也就耸耸肩跟上,说了一会儿旁的话,不多时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却说允祥那里接了呈报,先就冷哼了一声,把户部一众当值的官员吓得不敢多言,心里正嘀咕这十二爷怎么好死不死往枪口上撞,却听得允祥云淡风轻地嗤笑了一声,说一句“拾人牙慧”,抬手就把条呈丢开了。
    “王爷那”
    “让他去卖,卖完了要是还还不上,我着人去他家里帮着抬东西出来卖。”
    “咳,王爷,这总是有损朝廷脸面”蒋廷锡是厚道人,听了这话不由咳了两声:“要不要跟皇上”
    “芝麻点大的事儿,你既觉得要奏,那就奏一奏。不过,皇上那儿的话,指不定比我这儿还不好听哩,蒋大人心里先有个底。”
    蒋廷锡原还有些不信,谁料雍正听了这话,却只把脸一板,茶盏在桌上一磕:“拾人牙慧这话你们怡王说得不错,不过还厚道了些,要朕看,还要加上怙恶不悛几个字。学老十卖家当算什么能耐?你去跟他说,要是再还不出,就是要拆屋卖地朕这儿也先准了他。”
    允祥拿着户部的折子进来,正听到这最后一句,见蒋廷锡一脸怔愕地出去,绷不住笑了起来:“到底是师徒有别,皇上的学问就是比臣做得好些,臣怎么就没想到这还有怙恶不悛四个字呢”
    “别扯皮了,朕要不这么说,不定咱们怡王一会儿要置多大气儿呢”
    “咳,四哥哪里话,臣岂敢”允祥干咳一声,正色道:“十二哥这回也太过了,皇上还是下个旨意申饬一番才好。”
    “嗯,”雍正到底也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拍拍桌案:“过来坐吧,一会儿就在这儿用饭,还有事和你说。”
    “又是年羹尧的事儿?”
    “现在是抚远大将军了,”雍正指指桌上刚拟好的谕旨:“这仗一打起来,也不知道要多少时候才能消停。粮草军饷的事,可就都着落在你身上了。”
    “嗯,”允祥点头:“臣有分寸,必全力保西北军粮不短不缺。”
    “前头还说入秋了让你出去散散的,如今看起来是不成了,”雍正话里颇有些无奈:“累你再操持些时日吧。”
    “四哥这么说话,听着真叫人不舒坦,”允祥一皱眉,看着他恢复了一些血色的面容,觉得心里一拧一拧的:“四哥在哪我便在哪,乐意得很,谈得上什么操劳?”
    “果真乐意?”
    “当然,”允祥听不得他这样的话,一倾身便亲在他唇上:“再乐意不过了。”
    “既这样,原是明年要让你去行秋围的,看起来叫老十六去也一样。”雍正眯着眼笑:“到时候可别悔啊。”
    朝廷轰轰烈烈的追缴欠款终于赶在西北大战开始前完成了一个阶段,抄家皇帝也是名声在外,比起雍正元年正月初一的那一长条训示上谕,雍正二年的新年总算有了点庆典的味道。
    到了年初三,年羹尧、岳钟琪等都是连连告捷,西北不断有喜讯传来。雍正和诸王大臣议及西北,往往也是诸多赞誉。年羹尧虽然不在京中,却俨然成了新年受赏最厚的重臣。
    “王爷,皇上这样也未免显得有些太荣宠”隆科多连着受着几日闷气,朝上又一次听到褒扬年羹尧的谕旨,下了朝不由有些嘀咕,朝允祥道:“自古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功赏罪罚那都是寻常事,可皇上这么一而再再而三恐怕西边那一位,也难免要生出什么心思。”
    “舅舅操劳国事,尽心为国,我一定代为禀奏皇上”
    允祥明里把隆科多的话堵了回去,待见了雍正,左右也无旁人,心里却着实有点放不下,想了想还是劝道:“四哥,隆科多这话虽不中听,说的却也不错,以臣的意思皇上如今把恩施得太重,将来大捷了,岂不是”
    “你也觉得朕太过了是吧?”雍正揉揉额头,放下手里朱笔,朝苏培盛抬了抬手:“去把岳钟琪的密折拿过来给怡王瞧瞧。你们都觉得施恩太重,可那人自己,说不定还觉得轻呢。”
    允祥接手看了一遍,面上已是铁青,岳钟琪奏报的事实在令人气愤。年羹尧竟向喇嘛寺所要两万两银子,逼得刚投诚的喇嘛又起兵反了。
    “四哥,这这实在是太无人臣之礼,他、咳咳,年羹尧他”
    “唉,叫你看不是要你急的,”雍正连忙下了塌,伸手替他拍背,一面要苏培盛伺候茶水:“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儿?老是伤风咳嗽的,这回又反复好几天了,这么下去可不成”
    “没事、没事儿,”允祥只觉得脑子里气得嗡嗡作响,恨道:“户部紧着给他筹钱筹粮,每天有多少银子砌在西北?!他倒敢为了两万两银子逼得人家降了的又反出去,这么下去,这仗要打到何年哪月才能停?!”
    “正是这样。”雍正原也窝了一肚子火,听他这么发作一通,却不得不耐下性子来:“西北如今是他年大将军的天下,这么大的事儿,岳钟琪也只敢在密折里奏闻朕这儿呢,还只能当做不知”
    “四哥,他实在负恩太过!”
    “嗯,凡事等打完这一仗再说,”雍正劝了他一番,自己倒是冷静了下来,复又说回原先的话题:“你府里人都是怎么伺候的,就没个人挡着你乱来么?你这病症要再这么反复,我就下旨叫刘声芳住到你府上去了啊。”
    “四哥”
    “好了好了,朕还没气成这样,你这么心急上火地干什么?”雍正见他还要说,索性伸手在他肩上按住了:“再怎么,总也还有你呢,你好好儿的,四哥心里就有底。”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户部为了西北的战事左右腾挪,开源节流。到三月里,总算是各项钱款收支都相对稳定下来。允祥奏报了几项条款,见雍正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大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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