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户,某座居酒屋——
    一名青年猛灌了一大口酒后,压低声线,神秘兮兮地同周围的人说道:
    “喂,你们知道吗?昨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啊。”
    “啊?什么事儿?”
    “就那事啊。”
    “什么这事那事的!别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快点讲清楚!”
    青年仅凭三言两语就成功勾起店内的所有食客的注意力及胃口。
    在众人的炯炯注视下,青年并不急着开腔。
    他悠哉游哉地浅酌几口杯中酒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就在昨天,大树公在江户城的吹上庭院举办了一场‘赏梅宴’……”
    青年的口才很不错。
    他以简略却又非常清晰的脉络,将青登的“两首诗作惊全场”的事迹娓娓道来,并在原有事实的基础上,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添油加醋。
    比如,夸大了松平春岳“请求”天璋院展示其作品时的嚣张程度。
    再比如,将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听完青登的俳句和汉诗时的反应,给夸大成瞠目结舌、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待青年的讲述终了后,店内外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好哇!仁王,你干得好哇!我早就看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这俩混账不顺眼了!”
    “妈的!都怪他们将‘参觐交代’改为了3年一次,搞得出入江户的人口大减,害老子的生意都变得难做了!”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仁王会写诗。”
    “对啊,我也是。”
    “想不到他还是一个文武双全的人物。”
    “唉……我越来越觉得橘青登真乃神人也。”
    “哈哈哈哈,他说不定真的是‘仁王的化身’。”
    “可是……我还挺喜欢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的啊,这两人都很有胆识……”
    蓦地,那位口才很好的热心青年插话进来:
    “你懂个屁!这俩人都是坚定的天皇支持者!特别是那个一桥庆喜!他从小就苦读水户学,读水户学读到脑子都坏掉了!在他们眼里,朝廷比幕府重要!你信不信要是未来哪一天朝廷和幕府同时遇难了,他们绝对会于第一时间把幕府卖了,鼎力支持朝廷!”
    青年的话音刚落,另一人——他喝得满面酡红——便醉醺醺地嚷嚷道:
    “就是就是!这俩人就是吃里扒外的混账!吃着幕府的俸禄,却帮朝廷说话!”
    “老子最讨厌朝廷和京都人了!”
    “朝廷的死活,关咱江户人什么事!”
    “没错!只要是有血性的江户人,都应该坚定地同大树公和大御台所殿下站在一起!”
    “对!大树公和大御台所殿下才是能够力挽狂澜、拯救时局的人!”
    青年笑眯眯地望着在他的悉心引导下,纷纷将斗争矛头指向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的众人。
    这时,一阵微风拂进店内,吹起青年的一片衣角,露出新御庭番的忍者服……
    ……
    江户,某座茶屋——
    “喂,你们知道吗?就在昨天,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被仁王弄得灰头土脸的。”
    “哦?快说来听听!”
    ……
    江户,某座澡堂——
    “喂,你们知道吗?仁王有着出类拔萃的诗才!”
    ……
    “喂,你们知道吗?仁王的诗作令不少国学大家和汉学大家都啧啧称奇啊!”
    ……
    “喂,你们知道吗?仁王不仅是一个天才剑士,更是一个天才诗人啊!”
    ……
    “喂,你们知道吗?”
    ……
    “喂,你们知道吗?”
    ……
    ……
    江户,桶町,小千叶剑馆——
    “橘君,据说你能像唐土曹魏的曹子建那样七步成诗?日后若有机会的话,请务必让我见识一下你的这番本领。”
    佐那子含着笑意,朝正跟她并肩坐在缘廊上的青登投去戏谑的目光。
    ……
    ……
    江户,千事屋(桐生老板外出中)——
    木下舞一边擦掉脚上的污垢,一边两眼放光地望着面前的正在提袴的青登。
    “青登!人们都说你能五步成诗,这是真的吗?”
    ……
    ……
    江户,小石川小日向柳町,试卫馆,总司的房间——
    “橘君……”
    回归大自然状态的青登和总司,相互依偎在暖和的被窝里。
    冷不丁地,总司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青登。
    “嗯?怎么了?”
    青登迷迷糊糊地回以疑惑的眼神。
    “橘君,你真的能够三步成诗吗?”
    总司一本正经地这般问道。
    从其一板一眼的认真模样来看,她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
    ……
    江户,西洋人居留地——
    “师傅,相传您能随时随地地创作出隽永的诗歌,您能现场露一手给我看看吗?”
    艾洛蒂懵懂地眨了眨眼,天蓝色的瞳仁绽出无邪的光芒。
    青登抽了抽嘴角,不知该如何应答……
    ……
    ……
    在天璋院的暗中推动下,“在大腕云集的宴席上,青登以一首俳句、一首汉诗力压全场”的逸话,以裂变效应飞速传播着,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
    一时之间,青登的诗才之名满江户。
    众所周知,传闻这种东西,一个不好就会越传越偏。
    所谓的“三人成虎”,不外如是。
    天璋院本只想借此机会来恶心一下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
    可慢慢的,民众的讨论重心逐渐转移到了青登身上。
    刚开始时,还只是说青登文武双全,既能舞剑又能作诗。
    没过多久,内容就更迭成了“青登有着超群绝伦的诗才”。
    然后,“超群绝伦的诗才”变成“跟曹植一样,有着‘七步作诗’的本领”
    这还没完!目前的最新版本,已经把青登吹捧成了比曹植还牛逼的“零步作诗”!是一架能够无视时间和地点地不断产出优秀诗歌的“无情产诗机”!
    兴许是因为青登在江户民众心中有着太高的地位了吧,所以江户的市井百姓们都乐于将各种离谱的设定、事迹套到他的头上,而且还真的信以为真,觉得“虽然这种事情很离谱,但若是仁王所为的话,那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熟悉青登的人都知道,这些不过只是可笑的无稽之谈——除了木下舞、总司和艾洛蒂。
    恋爱脑的木下舞,对青登抱以无条件的信任。只要是赞美青登的传闻,不管其中的内容有多么夸张,她都会下意识地信以为真。
    总司不懂诗歌,连汉字都认不全的她,并不清楚“x步成诗”都是些什么概念。
    至于艾洛蒂,她就是单纯的烂漫天真了。
    青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总算是让她们仨相信他真的没有“五步成诗”、“三步成诗”、乃至“零步成诗”的能力。
    尽管这些传言很离谱,令人啼笑皆非。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青登所创作的……或者说是他所抄录的那两首作品,渐渐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下广泛散布开来,江户的智者们无不对其予以很高的评价,并由衷地相信着——“仁王”橘青登在写诗这方面,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越传越广、越传越烈的“天才诗人”之名,给青登带来了不少的益处。
    最直观的益处,自然便是进一步地抬高其名望。
    当然,要说没有半点负面影响,那也不是。
    简而言之:本就喜欢、尊重他的人,更加地喜欢、尊重他;本就讨厌、嫉妒他的人,愈发地讨厌、嫉妒他。
    对此,青登不以为意。
    对于前者,他深怀感恩。
    而后者……随他们去吧。
    若是看我不顺眼的话,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打从跟法诛党结怨起,青登就无时无刻不保持临战状态。
    ……
    ……
    文久二年(1862), 12月27日——
    “萝卜,我们走!”
    “哞哞哞~~”
    一人一牛如往常般疾驰在通往江户城的大道上。
    再过几天就是就是新年了。
    江户的大街小巷在飘满年味的同时,也变得萧瑟了不少。
    路人们行色匆匆,或是在忙着购置年货,或是在抓紧时间地找活儿干,趁着这最后的几天,再多挣一点儿钱,争取过一个好年。
    在进入上班时必经的闹市区后,青登早已看习惯的光景——对他抱有极大敬意的民众,纷至沓来地拥至其附近——如期而至。
    “仁王大人!”
    “橘大人!早上好!”
    “橘大人!”
    ……
    青登面挂微笑,向着身周的热情洋溢的百姓们挥手致意。
    他并未发现……或者说在这样的场合里,根本就没法发现——一名头戴遮蔽面容的低沿斗笠,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布包的武士,藏身在密集的人群之中。
    此人的视线紧紧锁定青登的身影,并随着青登的移动而不断地变更站位。
    这里乃捱三顶四的闹市区,到处都是人。
    出于此故,青登无法纵牛奔驰,速度势必放缓下来。
    萝卜此时的速率,慢得犹如散步中的老太太。
    少顷,青登和萝卜来到此地最拥挤的地方。
    这里的街道两侧站满了支着辆手推车,或者直接将商品摆在地上的小商小贩。
    原本至少能并肩跑6匹马的宽敞街道,在这些贩夫走卒的挤占下,宽度变得仅剩原先的一半,非常狭窄。
    正因如此,这片区域的人流不可避免地变得稠密起来。
    萝卜那本就很慢的速度,进一步地放缓下来。
    武士见状,立即转过脑袋,扫视四方。
    确认无人注意他后,他悄悄地从怀里掏出一盒西洋火柴。
    抽出2根火柴。
    “嚓”地擦亮火星。
    将燃烧着的火柴塞入布包之中。
    紧接着,布包里飞出无数火星。
    武士的整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由此可见,他一定练习过无数遍。
    斗笠底下,被阴影笼罩的面容现出一丝冷笑。
    下个刹那,他猛地掷出手中的布包!
    高速飞行的布包划着漂亮的抛物线……精准地砸向青登的头顶!
    在武士扔出布包的同一瞬间,因“风的感知者+1”的加持而听力过人的青登,就已听见奇怪的动静。
    他飞快地侧过脑袋,循声望去。
    布包的下落速度虽很惊人,但也没能超脱“鹰眼+3”和“火眼金睛+5”的能力范围。
    青登清晰分明地望见布袋里闪烁着影影绰绰的火光……
    刹那间,他的瞳孔缩至针孔大小。
    在本能的驱使下,他将双脚从牛蹬里抽出,腾身一跃,稳稳地站到牛鞍上,连刀带鞘地抽出腰间的定鬼神。
    而这个时候,那黑色的布包已经落至他头顶上方5寸的位置。
    值此刻不容缓之际,青登不慌不忙地摆出打棒球一般的姿势——瞄准,挥刀——定鬼神的刀鞘不偏不倚地正中黑色布包。
    漂亮的全垒打。
    本是向下坠的布包变为往上飞,飞向深远的青空。
    然而,它仅飞行了不到2秒钟,属于它的“流浪旅行”就已宣告终结——
    轰隆——!!
    布包爆炸了。
    喷散的火焰填满了青登的视野。
    火星像雨点一样扑簌簌地落下,在青登身边不停地炸裂。
    由于弥漫着火药的浓烟,空气变得辛辣刺鼻。
    因为及时地将炸药包打飞出去,并赶在火雨掉落之前用双臂护住了脑袋,所以青登未受重创,只有双臂受了一点烧伤。
    这种程度的危难,对堂堂仁王而言,无足挂齿。
    然而……遍观整个现场,能够保持镇定的人,恐怕也就只有青登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啊啊啊!好烫!好烫!”
    “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喂!别踩!别踩!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要挤!不要挤呀!再拥挤下去的话就要出大事了!”
    ……
    眨眼间,原本安逸祥和的街道,变得凌乱不堪。
    到处是惊恐的尖叫。
    到处是四散奔逃的民众。
    到处是不慎跌倒在地,然后被百十只脚淹没,很快就没了声息的可怜之人……
    “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
    受惊的萝卜发狂似的扬起前蹄。
    它再怎么通人性,也始终只是一头牛。
    即便是人类,在遭遇此等异变后都会感到惊恐不安,何况仅仅只是一头牛的萝卜呢?
    站立在萝卜背上的青登,险些被甩落下来。
    幸而他有“猫转身+1”。
    在勉勉强强地稳住身形后,他于第一时间蹲下身、手抚牛头,高声道:
    “萝卜!冷静!”
    兴许是感受到主人的体温了吧,萝卜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虽然它的一对牛眼仍充满着发憷的色彩,但好歹是不再嚎叫,也不再乱动了。
    安抚完萝卜之后,青登忙不迭地扫动视线,确认现场的状况。
    接着,他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此时此地并非现代的美国,这里的民众对于枪炮之声并不熟悉。
    没有电视,没有互联网……时下的江户民众可能都不清楚“爆炸”的概念是什么。
    他们平日里所见过的最激烈的爆炸物,可能也就是烟了吧。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强烈爆炸,直接夺去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神智。
    他们全部乱了手脚……他们不顾一切地抱头鼠窜。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人被活生生地撞伤、踩死……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青登当然很想帮助这些可怜的老百姓。
    但是,这样的局面已经不是他光靠一己之力就能稳定下来的。
    况且……他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但在因听见奇怪动静而转过头去的那个时候,青登确实看见扔出炸药包的人,是一个头戴低沿斗笠的武士!
    青登依着记忆,望向刚才炸药包飞出的方向。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那名发动恐怖袭击的武士并未立即逃走。
    他直挺挺地伫立在原地,面朝青登。
    在青登望过去时,他虽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无比确信——他们对上了视线。
    就在二人四目相对的下一息,武士转身即逃。
    他不顾一切地推开所有挡在他前方的人,就这么硬生生地撞出一条路来。
    “萝卜,你留在这里等我!”
    说罢,青登纵身跳出,踩着他人的肩膀,不依不挠地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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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猜猜看这个刺杀青登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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