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上一样,慢慢串起了烟。
    「……」小七嘴巴开开,呆了一下。后来才发觉,那不是烟,烟有味道的,那应该是是雾。而且雾起了以后,四周变得更凉了。
    但看那雾慢慢凝聚,散开来,又凝聚,而后散开,再凝聚,接着慢慢化成了一个人形时,小七整张脸都白了。
    「啊……啊……」小七张嘴,声音哽在喉头,几乎发不出来。
    白雾聚成的人形渐渐清晰,慢慢地,连五官脸型也隐约可辨。
    「鬼啊……」出现了……
    小七倒在地上蠕动着两下,最后手软脚软地努力撑起身子,慢慢往小院外边走边爬而去。
    前两天他和安国日夜守着不来,怎么今日安国离开,就来了!
    小七抖得像筛子一样,拼了命地爬,爬啊爬地,终于叫他爬到了施问的院子里头。
    「大、大、人人……」小七的声音细细小小地,只发出一点点。
    「大人……我冤啊……」
    那阵飘忽凄凉的声音忽地在小七背后响起,小七腿一个全软,跌坐在施问房门外,手拼了命地敲着施问的门,泪水在眼角闪烁,吓得都快抽筋了。
    呜啊啊啊啊――「大、大、大人……」他凄惨地喊着屋内的人。
    施问房中灯火已熄,夜深沉,显然已经入睡,小七呜呜咽咽地手脚无力,只能凄惨不已地敲着门,期盼屋里的人起快醒了,出来救他。
    「大人……冤魂死得好冤枉啊啊……」
    娘啊、娘啊、娘啊――小七心里狂喊。
    「求大人为冤魂作主,还冤魂一个公道啊……」身后那东西说着,阴寒之气越来越重。
    小七试了好久,终于让他找着了声音,他拔尖嗓子是畏抖着喊道:「冤、冤、冤你个死人头啊……大爷我不是衙门县令……县令在里头睡着,你要找进去找他,别、别、别来找大爷我啊……」
    那冤魂顿了半响,才幽幽说道:「大人不知,冤魂魂魄不全,只因受了大人点血之恩才得聚起魂魄……县令大人身有浩然正气……冤魂靠近不得啊……」
    小七不管三七二十一接着喊:「那你去找我院子里的小黑大人啊,他也是衙门里的大人,别找我啊……」
    冤魂再道:「那位大人身上煞气太重……冤魂害怕……」
    「那就找南乡啊,金忠豹国也可以,你干什么黏着我啊――你害怕我比你更害怕啊――娘啊、娘啊、俺的娘啊――」小七眼泛泪花,已经语无伦次,快哭出来了。
    这时房内突然亮了起来,有人燃起了烛火,而后房门「咿呀――」一声被打开来,随着如此动作,屋内忽然吹出一股干燥热风,将外头那阵阴冷之气散去大半。
    小七一见那一直喊着「冤啊冤」的冤魂倏地退到了十几步之外,知道救星来了,立即啪地一声巴到施问腿上,将施问施大人的腿给牢牢抱了,鼻涕眼泪齐流地说:「娘啊、娘啊――施大人救命啊――出现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啊――」
    施问高高举起烛火,朝阴暗的小院望去,沉吟半晌,拍拍小七的背道:「你说来了,在哪里?本官怎么没见到?」
    「啊?」小七一愣,偷偷往外又瞧了一眼,只见那白惨惨的东西还站在院子中间,虽然颜色淡去了些,但也不至于看不见啊!
    「不、不就在那……」小七颤颤伸出手指,遥指冤魂。
    施问又看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院子里没人。」
    冤魂这时才惨然对小七说道:「大人……这位大人见不着我……冤魂心里冤屈无处诉啊……求大人、求大人帮帮冤魂了……」
    说罢,竟是盈盈一跪,朝着施问与小七跪了下来。
    「唉……怎么就跪了……」小七吸了吸鼻子,又惊又惧地说。
    施问这时虽有些疑惑小七言行,但他和小七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个怎样的人。
    施问看着空旷的小院说道:「小七,去隔壁院子把南先生叫来,让他也来看看见不见得到你说的鬼魂。」
    小七一整个就是抖,他抱着施问的大腿说:「不不不,我不离开施大人您,您别赶我走啊!您是当好官的,身上有浩然正气,就是因为这样鬼魅魍魉才不敢近身,我要一离了您,那鬼还不扑上来把我吃了!」
    「要不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南先生。」施问说。
    小七大喊道:「那还不是一样!不可以,无论怎样,我部不离开你!」
    「唉……」施问有些为难,大腿被小七抓得很紧,但见这年轻人吓成这样,抓着他仿佛溺水之人攀住水上浮木似的,也不忍叫其松开。
    这时,他们身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一阵酥软入骨叫人痒人心底的嗓音说道
    「爹爹你在叹什么气?小七,你抱着我爹的腿做什么?」
    小七一愣,实现投向出声之人,这才发现兰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蹲在他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
    「师兄……」小七凄惨无比地吸着鼻子道。
    兰罄睡饱了,松散的发丝没有重新束起,披头散发的模样别有一分韵味。他对小七喊了一声:「乖。」浑身上下散发着庸懒的气息,心情似乎挺不错。
    「大人?学生听见了一些声响,不知发生了何事?」隔壁院子还没睡的南乡出现在小院门口,缓缓走入院子内。
    小七见南乡踏着步伐,穿过正跪在院子中间的冤魂笔直朝他们走了过来。冤魂兴许是受不了生人身上的阳气,摇晃了一下身影更加淡了,瞥到这一幕的小七忍不住又「啊」了一声,有些担心对方。
    「你啊什么?」兰罄问。
    小七低声说:「南先生刚刚从那只鬼的身上走了过去。」
    「……」南乡刚好来到施问面前,听到小七的话,愣了一下。
    「什么鬼?」兰罄好奇地问。
    小七招了招兰罄,让兰罄耳朵靠过来,接着以手掩嘴,在他耳旁说道:「有冤魂来找施大人告案,就在前头跪着。」
    「啊?」兰罄一听,眼睛便是一亮:「哪里哪里,我怎么没见到?」说着便伸长脖子瞪大两颗眼珠子,往前面努力看去。
    施问说道:「小七说那鬼魂便在小院之内,你是否能看见?」
    南乡皱了皱眉头,回过头去看了几眼,又望向施问,摇了摇头。「学生看不见。」
    施问叹了口气,对小七说道:「小七,你先起来一下。」施问的腿被他勒得都麻了。
    小七这才百般不舍地松开施问的腿,慢慢爬了起来,然后半个身子躲到施问身后,眼睛还有些害怕地左右飘忽着,不敢直视小院里的鬼少年。
    施问说:「本官和南先生都看不到你所说的鬼魂,不是本官不愿信你,只是为了慎重,还是得眼见为凭。」
    「大人……」冤魂声音细细的,满含悲凄。
    小七听得他说:「冤魂死得好惨……求大人为冤魂主持公道啊……」浑身鸡皮疙瘩便又冒了起来,当场抓住施问的腰,整个人惊得抱住施问。
    「小七。」施问被小七双臂那么一抱,差点喘不过气来。
    正当这场见不着的奇案不知怎么审下去的时候,一直被忽略在旁的兰罄突然向前跨了几步,然后再几步,在施问和南乡的疑惑下,蹲在小院空旷的石子地上,开口对一片虚无飘渺但的确是冤魂跪着的地方说道:「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我爹施大人是归义县的县令,他会给你个公道的!」
    这话一说,不只施问南乡,连小七都傻了。
    好一会儿小七才回神过来叫道:「师兄你看得见他!」
    兰罄转头说道:「看得见啊,白白的一团,好像雾。不过脸看不清楚,糊糊的。」说罢便拿着手指往身形飘渺的鬼少年身上戳了戳,缩回手指发觉没戳到东西,眼睛一亮,又把手指伸了出去连戳好几下。
    那冤魂本来就惧怕兰声身上的戾气,被兰罄这般玩弄,跪着的身子一倒,就往旁边倾去。而脸上只有小七才看得清楚的神情带着畏惧,身子也颤抖起来。
    「唉……」突然间就有点不忍,小七连忙说道:「师兄别戳,你好像吓着他了。」
    「啊,噢!」兰罄讪讪收回手指。
    小七见那冤魂还在颤抖,也忘了自己之前被这鬼吓得差点屁滚尿流,便说:「先回来,冤魂不比其它人,回来把施大人护住再说。」
    兰罄依依不舍地看了冤魂一眼,这才登登登地跑回来,站回施问身边,然后神气地摆了个护卫的姿势。
    施问不愧是冒经当过二品大官的人,得知小院中真有鬼魂之后,也没露出惊慌的神情,仅是正色说道:「既然小黑也看得见,那便证明具有冤魂一事。众人即刻移往花厅,本官要亲自问案。」
    夜很深,本该是众人躲在被窝里睡觉的时刻,花厅里却燃起了灯火。
    一行人人了花厅,施问上座后,南乡站于主位之侧。兰罄自个儿拣了个位子坐了,
    小七本是想往施问身边黏去,可兰罄咳了一声,又往他睨了一下,小七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才往兰罄身边站去。
    反正不管是衙门的大爷还是这衙门小煞星,都是冤魂所惧怕不敢靠近的对象。小七想,靠不得施问,那靠在兰罄身边倒也还成。比起县令施问,冤魂说不定更怕这煞星。
    那抹飘忽的身影尾随着他们进到花厅,可一入门,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刺骨寒凉。
    「行了行了,你站在门口便成,近了你不好我们也冷。」小七连声说道。
    「是,大人……」冤魂说。
    「他叫你大人耶!」兰罄觉得新鲜,看向小七。「衙门里的大人向来只有我爹和我而已,他居然叫你大人。」
    「唉,师兄你不明白,百姓眼里衙门里办公做事的都叫大人,他那也只是称呼,不是我是大人。」小七苦着脸说。
    「你敢说我不明白!」兰罄眉毛一挑。
    「不不不,您明白,您什么都明白,是师弟我不明白!」小七见兰罄脸色微微一变,便立即说道。
    兰罄还想说些什么,却让施问一句话给止了。
    「小黑,正事要紧。要和小七聊,等办了这事再说。」施问道。
    「噢!」兰罄是还想跟小七讲话,不过爹都开口了,一遇上正事爹就会很正经,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常常惹爹生气,不过今天还是不要惹,于是,便把嘴闭了。
    「小七,那冤魂如今站在何处?」施问问。
    小七说道:「就跪在门口进来一点点的地方。」
    「本官说的话,他可能听见?」
    小七还没回答,少年便道:「回大人的话,冤魂听得见。」
    「他说他听得见。」小七回答施问。
    「那好。」施问正色道:「堂下冤魂,你姓什名啥,何方人士,因何被杀,有何冤屈,速速说来。」
    小七被这么一瞧,鸡皮疙瘩又起了来,他抖着手脚挪了挪步伐,蹲低了下来,把半边身子藏在坐在椅子上的兰罄身后,然后对那冤魂说话:「施大人问什么你就说,看着我做什么!要看就看施大人!」
    兰馨见小七的模样,哝了一声:「没点长进,怎么拿猪胆熊胆蛇胆补了这么久,还是这么没胆?」
    小七怯怯地说:「是师兄您胆子太大了,天不怕地不怕,连鬼也不怕。」
    「天和地有什么好伯的,会塌下来压扁你,还是裂开来吞掉你?」兰罄不懂,但却是很认真地说道:「鬼又有什么好怕的,白白的一圃,说不定风吹大点就散掉了,你的胆子是不是你娘生你的时候忠了叫你从娘胎里带出来了?要不你回你娘娘胎里,叫她把你重生一遍吧!」小七抖着声音说道:「我娘早死了死,且再见第二次,她肯定也只会直接把我掐死,压根不会想生我第二次……」
    「为什么?」兰罄问。
    见这两人聊着聊着又忘了正事,南乡咳了一声,说道:「公子,大人还等着回话。」
    「啊?」兰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脸已经黑黑的他爹,说道:「是小七不好,他拉着我说话的!」
    「谁拉着你说话了……」小七低啐了声。
    「嗯?」兰罄睨了小七一眼,周身气势忽地暴涨,比起跪在不远处的那个鬼寒气更
    重三分。
    是是是,都是小的不好。」小七脖子一缩,又抖了下,立刻说:「咱就先来办正事吧!」接着往外一喊,说道:「那个……那个谁,施大人间你话呢,你还不赶快回答。」
    少年哀怨地说道:「冤魂不是不说,只是……冤魂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七一愣,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追我那么久,还喊着自己冤枉?奶奶个熊什么都不记得还来告官?说冤枉我都要比你冤枉了,干什么你谁不好找,偏偏找着大爷我,吓得大爷我这几天晚上都不敢出门去茅房解手,一路忍到天亮!忍到天亮多痛苦你知不知道,他奶奶个熊简直要爆了!」小七刚刚是吓得直发抖,现下是气得直颤抖。
    「什么都不记得?」施问听见小七这番话,也是一愣。
    南乡迟疑半晌,道:「大人,不如让他再想想,既有冤屈,死后魂魄不散凝成冤魄,便也是苍天怜其可悯,要给他机会申冤。」
    施问明白南乡的意思,点头后朝着花厅门口方向说道:「堂下冤魂,你慢慢先想你姓名叫作什么,再想死前经历过什么事,无论什么片段都可。捕快小七与仵作施小黑寻着你时,你陈尸于归义县城郊青溪旁,身上皆是虐打伤痕,并……有遭人淫辱的迹象……你慢慢回想,务必将还记得的事全说了,本官才能循线索将杀你之人绳之以法。」少年瑟缩地抖了起来,似乎其因施问的提醒而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身体的颤抖稍停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冤魂……冤魂记得一些了……冤魂是被人奸杀,而后抛下江去的……奸杀冤魂的……是名男子……冤魂最后只记得零碎一点,他、他、他在冤魂身上逞凶时,叫冤魂为『谭桦』……冤魂的姓名或许叫谭桦!」
    依稀记起了自己的姓名,谭桦抬起头来,双眼绽出了绿光,看得小七一抖,就往兰罄肩膀上抓去。
    可兰罄也没生气,就任小七抓着,小七自己都没察觉他抓着的是兰罄的盾,开口便将少年的事完完全全说给了施问与南乡听。
    南乡记下了名字,再问:「那江叫什么名字?江水水量大不?」
    「青江。」谭桦说后,小七复诵。「江水很大……似乎……似乎离那人的屋子很近……还有……屋子很大……大得不得了…我在里头跑了很久,最终还是被抓到……」
    南乡对施问说道:「江水很大,死后又不过两天,加以前两日一阵暴雨,这般算来,应当是青江行经的青州偏南方,近青溪十里处。」
    施问点头,再道:「你还记得什么,杀你之人的容貌可有印象?他的衣着如何?」
    这回冤魂沉默得比较久了,开口说道:「好像有坠子……晃动……晃动的时候叮叮当当地响……」说着,突然掩起了面,低声呜咽起来。
    小七看得都不忍了,他说到「晃动」,又说谭桦在哭,屋里的人都明白那代表着什么。被人淫辱后再次回想,无论是生人或是死者,都不会是太愉快的经历。
    想起这种事是兰罄的忌讳,小七连忙将视线放到兰罄身上,但幸好兰罄还是饶有趣味地看着雾一样的谭桦,压根没把这件事听进心里去。
    小七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鸡。」兰罄开口。
    「嗯?」小七应。
    「为什么你能看见他在哭,可我只看得到雾蒙蒙的一团,你能看见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和眼泪吗?为什么我就看不见?」兰罄问。
    「啊,嗯……」小七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因为我不小心把血点在他的断骨上头详细原因我也不晓得……」
    小七话还没说完,便见兰罄眼睛一亮,整个人跳了起来作势往外走去,小七想也知道这人要干什么,连忙把人给抓了,按到椅子上低低嘘了一声:「你爹正在问案,案子还没问完,先别往外跑。」
    「噢。」兰罄这才不甘愿地把屁股黏上木头椅子,坐下来继续听案。
    施问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冤魂都一问三不知。
    站在一旁的小七双手环胸听着施问问案,一开始很怕的,但见久了,瞧这谭桦有时抖起来甚于比他还厉害,便渐渐地也不那么怕这东西了。
    小七心里想,这鬼如果不是尸体在江中漂流时撞坏撞傻了头,就是像他说的魂魄不
    全所以脑袋记着的事情也不全,只是线索才芝麻大,这回衙门里头的人该怎么办案,
    小七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一问、一等、一转述,再问、再等、再转述,待施问想问的都问了,可却没什么
    收获时,乌黑的院了外头也传来了鸡啼之声。
    鸡啼声响起后,冤魂脸色更加惨白惶然,他伏地说道:「各位大人,天已快亮,谭桦必须走了,不然若是照到阳光,谭桦便会魂飞魄散的!」
    施问听小七这般复诵后便立即说道:「那你先行下去吧!」想了想,又说:「若是再想起任何事情,无论大小,便即刻告诉小七,让他立即转告本官。」
    谢施大人……」冤魂眼泛泪光,飘了下去。
    小七即刻大喊:「不对,大人,你怎么叫他来找我了!小黑大人也看得见,你应该让他找小黑大人才是!」
    「也是。」不过施问又说:「但你和小黑天天都在一起,找你找他,不也都一样?」
    「怎么一样,根本完全不一样!」小七吓得乱叫。
    南乡说道:「小七,若有事,公子会护着你的。」
    小七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看向兰罄。
    兰罄则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谭桦离去的方向,眨也不眨地。
    第四章
    昨夜发生的大事,一早衙门里就传开了。
    小七早上在衙门外头卖烧饼的摊上吃烧饼喝豆浆时,陈豹、安国远远见着他,便快步走了过来。
    「小七啊,你听了那件奇事没?」两人一屁股在小七身旁坐下,陈豹一脸新鲜地说。
    小七瞥了这人一眼,满口芝麻烧饼屑乱喷,说道:「啥事?」
    「原来你还不知道?」陈豹啧了两声,压低声音道:「那个啊,昨晚听说有冤魂来衙门找咱施大人申冤告案啊――这事真是百年都见不着一桩,你说怎么就这么神,大人来归义县才半年多那么一点点,竟然就碰上了这等案子。」
    大块头的安国也在一旁啧啧称奇。「是啊是啊,要不是令早听昨日守夜那个小六说起,施大人又派了头儿跟李忠去知会青州的知州要越州办案一事,咱这些人还不相信哩!我想啊,绝对是那冤魂知道大人为官清廉不畏强权,这才找上门来!」
    小七继续喷芝麻烧饼屑。「我怎会不知道,昨夜我就在场,被那冤魂吓得差点厥过去,我怎么会不知道!」
    「啊,你在场!」陈豹惊讶后扼腕道:「你在场怎么没叫上我们去看,这百年奇案是多少捕快求也求不到的,你这小子真不够兄弟,生生让我们错过看大人问案冤魂的机会了!」
    「看你奶奶个熊!」小七张嘴喷道:「就那么喜欢看?我看、看、看、看、看你娘!瞧瞧我这立案,这几日被扰得睡也睡不饱,吃也吃不好,不仅脸颊肉没了,连眼眶也是一圈黑,你脑袋被门夹了,那么喜欢看那东西?!好,要他再来找我,不对,我呸,要他再去找施大人,我就跟他说你想看他,叫他去让你看上一看!到时瞧你会不会吓到屁滚尿流直喊娘!」
    「唉……」陈豹同安国被喷得满脸烧饼屑,抹了抹脸,倒也觉得小七说得挺有道理。「你也别这么激动……不看便是了……」
    「小头儿人呢?怎么没看见他?」安国接着说道:「小七你又偷懒了是不,没跟紧小头儿?!」
    「啧!」小七朝不远处的茶坊指了指。「不正在那里!人家老板请他喝茶用膳,他把猪也带去了,这不吃得正欢!」
    「你怎么没跟着去?」安国皱眉,不高兴地道:「你忘了小头儿的安慰是你全权负责的吗?」
    「他喝那茶一点点就几两银子,听说得来不易,点心也是专程去买来的,人家招待小头儿一个就够了,多我这张嘴去吃喝,别了吧,要心疼死老板吗?」小七觉得自己还是吃烧饼喝豆浆就好。
    「原来如此,你这人倒不错,还懂得体谅百姓。」陈豹拍了拍小七的背。
    不是不错,是知情识趣。」小七想,这些百姓一年才挣多少银子啊,他可不想喝人家的血汗。但这兰罄就不一样了,归义县的小头儿,对他好,他开心,承他照顾的老百姓则是比他更加开心。
    三梆差不多要响了,该是时候回衙门上工。小七吃完早膳油腻腻的双手拍了拍,喝完最后一豆浆,和陈豹安国便要往兰罄那处去。
    接了兰罄后,这才一齐回了衙门。
    点卯上工,衙门一日由此开始。
    小七整整腰带,原本正等着和兰罄一起上街巡城,可兰罄却脚一拐,往验尸房走了去。小七只得摸摸鼻子,也立刻跟了上去,同兰罄一起进了验尸房。
    验尸房里头有几具做工简单的棺木,那昨天夜大闹衙门的谭桦尸体便在其中一具当中。
    棺木还未上盖,不过掩了块白布,洒了大量防止尸体腐坏的石灰。
    兰罄往棺木探了一下,突然便把白布掀开,跟着拿出一把刀往手腕上一割,流出的鲜血顿时往下洒去,掺着白色的石灰,红红白白的,挺是骇人。
    「师兄你干什么!」正在看着验尸房里瓶瓶罐罐摆设的小七突然一惊,整个人就奔了过来。
    他立即从衣衫下摆撕了一截棉布下来,再掏出金创药洒上,然后迅速把兰罄手上那道恐怖的伤口给扎了。
    兰罄也没看小七,径自张着那对写满好奇与期盼的凤眸盯着谭桦的尸体瞧。然而,那些血却只是沾染在谭桦手臂断骨旁,许久,都没丝毫动静。
    兰罄等了等,转头问小七:「你那天给他的骨头喂血,然后过了多久,他才来找你?要多久,他才会来找我,我才能看清楚糊成一团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小七差点连话也不会讲了,他愣了好一下子,之后吼了出来:「你脑袋是撞门撞坏还是被雷打了坏了,就为了看清楚谭桦模样,便把自己割出这么大一个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施大人知道你这般伤自己,你可想过他会多么心痛!」
    小七表情简直就是要喷火了,兰罄很少见他这模样,况且,为的又是这等微不足道之事。
    兰罄张着嘴看了小七好一下子,本来想,自己该生气的,这鸡是什么东西,自己心情好才让他叫一声师兄,而他居然这么对自己说话。
    但见着小七那副爱深责切的模样,突然,涨到了喉间就要发作的脾气一下子全消了。
    兰罄眨了眨眼睛问:「我爹会心痛?」
    「这是当然!」小七忿忿说道。
    兰罄再问:「那你会不会心痛?」
    兰罄这话,当场便叫小七噎了。
    「……」小七瞪大眼睛看着兰罄。
    「嗯?」兰罄也睁大眼睛看着小七。
    之前那对话怎么听便是怎么暧昧,就连兰罄这期待自己回答的表情也是如此,小七正在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衣衫飘动的声音。
    声音虽是细微,但兰罄与小七几乎是同时便往门外看去。
    只见小小院落高墙之上,出现了三道突兀的身影。
    一名年纪老迈头发全白道士摸样的老者,被两名同样穿着道袍的孩童搀扶着,三人身形轻盈,飘飘然由墙上跃入小院,脚步轻软得仿佛踏风而行般。
    小七一见:心里便直是诧异。眼前两侧孩童年纪小小,却有一身寻常人得练上十几二十年才得有的好轻功!
    三人落地后,两名大不过十岁的孩童扶着老道慢慢走进了验尸房里,跨过门坎时孩子声音清脆地说道:「师父小心门坎。」
    小七再瞧那老者,才发现老者双眼眼皮下垂内陷,其中竟是没有眼珠子的。
    老者似乎知道谁在看他,想问什么,便说明了来意:「是不是有一名叫作陈七的捕快在这里啊?贫道是应友人之邀,前来一见陈七的。」
    小七「咦」了一声,疑惑地应道:「在下便是陈七。请问道长,您的友人是谁,又为何要来见我?」
    老者脸皱皱皮皱皱,还因为年岁大了牙齿掉光光,嘴巴一张,一笑,便是一望无牙。他说:「贫道友人乃浮华宫宫主宴浮华,日前宴宫主到贫道于归义县郊外的小苍山上道观闲聊叙旧,收到消息知道衙门这几日出现了不好的东西,宴宫主便让贫道过来看看,顺道替陈七公子你压压惊!」
    兰罄看着没牙的老道人,觉得这人长得有趣得不得了,他看看老道士,再看看小七,拍拍小七的背说:「原来你没胆的名声已经大家都知道了,才闹鬼而已,就有人立刻找道士来给你收惊了!」
    「啧……」小七觉得脸上无光,熟人便算,还三个生人慕他无胆之名而来,他真想到墙角挖个洞,直接把自己埋了。
    小七掩着脸对那道士说道:「没事没事,不用看也不用收惊了,衙门里有官老爷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老道长不必费心,还是请回吧!」
    两小童长得唇红齿白,一齐开口,同声同气说道:「我们师父已经一百零五岁了,身体不好,出一次门也不容易,你们怎么可以让师父白白出来一趟!我们师父功力很高深的,无论大鬼小鬼,捉鬼都是手到擒来,陈公子可要考虑考虑,过了这村,接下来可没这店,要找行家捉鬼,没那么容易了!」
    小七还没说话,兰罄看老道士看得稀奇,便向前一步,手还伸得长长,要去拨人家
    的眼皮子,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眼珠。
    这时老道士同两名道童迅速退了三步,三人脸色虽不变,小七却觉得这三人仿佛忌惮兰罄似地,神色有那么点不对劲。
    兰罄不死心,又向前踏了一步,小七伸手将兰罄拦了下来,对他摇摇头。
    「干什么?」兰罄天真地问。
    小七一双火眼金睛顿时在三人脸上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想看出这三人是否有其它居心,他是挺会看人的,瞧这三人虽然看起来商深莫测,但说来说去就一个老人家两个小孩子,老的一百多,小的看起来也才十岁,根本就扑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接着他又定下心想了想,这才猜测,或许他们也和他一样,知道兰罄这张面皮底下,是多大的祸害,祸害一靠近,便给吓得软脚,直退三步了。
    小七一下子就对对方撤下防备,加上这几天真的被那只鬼闹得生不如死,安抚了一下兰罄,小七遂开口问道:「老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士张大嘴说道:「贫道铭宗。」因为没了牙,讲话有些不清楚。
    「铭宗道长,」小七正色说道:「实不相瞒,衙门里最近是发生了点事,有只鬼跑了进来,搞得衙门成天凉飕飕的,弄得众人人心惶惶,不知铭宗道长可有办法,让大伙儿晚上能安稳睡觉?」
    其实这睡不好的人也就只小七而已,但他没说。说出来会很尴尬。
    铭宗点头说道:「驱鬼,一次五两银子;如果还要将魂魄打入轮回投胎去,那再加五两。这是公定收价,九十年如一日。」
    「……」搞了半天是来衙门敛财的。小七嘴角抽了抽,说道:「我们这里是清水衙门,县老爷说了,捕快是用来做牛做马给百姓们差遣的,不但什么油水都没有,一年也才领上个十二两多……去了十两,那还怎么活?」
    「什么做牛做马?」兰罄生气地道:「我爹哪会让我给人做牛做马!」
    小七连忙说道:「是我和金忠豹国他们做牛做马给你和百姓差遣,您是仵作大人,自是和我们不同,更何况大人那么疼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累着?」
    兰罄很满意小七这个回答,点了点头,便算了。但想了想,他又对那老道士说:「你回去吧,我们不要驱鬼,也不给你银子。这只鬼我爹日后办案若有需要还得提问的,你把他收了打入轮回,那我爹审案就找不到鬼了!」
    「也是……自是还用不着收鬼……」小七虽然很想把不该留在衙门里的东西赶快送走,但毕竟命案悬而未破,谭桦是真的走不得。
    但,小七为了自己可怜的、饱受惊吓的小心肝着想,还是拉下脸来问道:「虽然不需驱鬼,但……老道长您活到这般岁数,道行定也是很深很深的了,不知……老道长您有没有什么神奇的符啊还是厉害的法宝之类……只要带着就什么鬼也近不了身,啊、最好是连鬼影也看不见,能把眼给遮了的那种!」
    「近不了身,见不了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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