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终于……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苍天无眼,竟然连……大庆皇室最后一点骨血……也不留吗?”
    蒲秋苔紧紧抓着胸口,那里面火烧火燎的难受。其实今年春天时,他就从钱雁南口中知道皇帝派人在南方四处寻找故国太子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个消息,他不得不苦苦忍受皇帝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索求和压榨,只是太子一日没有消息,他总忍不住怀有侥幸之心,希望上天保佑大庆皇室这最后一点骨血莫要灭绝,哪怕日后只能做个布衣百姓也行,只要年节时还有后人祭奠祖先就好。
    可是今天,双喜亲眼所见,大庆皇室最后一点血脉,终于也被夏临轩掌控在手中,依照对方那冷酷无情的手段,太子一家怎么可能逃过他的毒手?就算有自己,可自己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皇帝的玩物而已。到这种时候,蒲秋苔哪里还敢想自己能够影响皇帝,让他像放过韩北山一样放过太子一家。
    他越想就越觉着绝望,胸口疼得越发厉害,喉头也似乎有一股股的腥气往上涌,他拼命的吞咽着,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最后到底还是“哇”的一声喷出了一片鲜红。
    耳边响起双喜的惊叫,蒲秋苔努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却是怎么也看不清,抓着塌头的手也软绵绵没了力气,他只觉着自己的身子下沉,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红莲正在外面和芙蓉抱怨着,因为雨声,她们也听不清内室里双喜和蒲秋苔说了什么,然而不一会儿,就听到双喜的惊叫,奔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蒲秋苔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摔倒的情景。
    “太医,红莲,快派人去请太医。”
    芙蓉这一惊吓非同小可,等来到近前,发现蒲秋苔面上没有丝毫血色,她的心就更加沉了下去。
    “皇上,蒲大人身子向来羸弱,如今又是急火攻心,这个……须得好好调养一些日子了。”
    翰林馆内,刘洪道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心中对皇帝陛下佩服的是五体投地:你说明明这半年前吧,蒲大人虽然身体也弱,但离这种随时都可能死掉的程度也还远着呢,陛下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半年时间里,就把人折腾成这个样子啊?
    得到了答案的夏临轩也十分郁闷:朕也没怎么着啊,就是这三个多月召唤他能频繁了点儿,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他迟早也要进宫,怕什么?可……可怎么就弄到这个地步了呢?
    这边命芙蓉出去跟刘洪道开方子,夏临轩就看着跪在地上的双喜,恶狠狠道:“不想进春衣卫被折磨的不人不鬼,你就老老实实和朕交代,你们家大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都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双喜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说话就是死路一条了,何况也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太子一家被抓,还不是面前这一位的手笔,因老老实实交代了。夏临轩这才明白,蒲秋苔好好儿的怎么就会突然昏厥。
    把双喜撵了出去,他这里仔细看着床上的男子,不过是半年时间,那原本就巴掌大的小脸更是瘦的连一两肉都没了,他轻轻抚摸着蒲秋苔的眉毛,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皇上,您这些日子召见少爷,是不是也太频繁了些?”
    红莲在旁边实在忍不住,不顾玉兰给她使眼色,索性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您明知道少爷他……他于那一道不是很热衷。今天下午奴婢和芙蓉姐姐进屋,看见他半坐在榻上,整个人都像木头似的,嘴里翻来覆去就是两句话,山非山来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皇上您听听,这是什么话?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万念俱灰的地步,少爷至于……”
    “行了红莲……”玉兰及时喝止了红莲,于是大胆的宫女也不说话了,反正少爷的情形她是如实禀报了,再往后要怎么做,就看皇上的决定了。
    “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夏临轩叹了口气,想象到这男人坐在窗前,触眼满目凄凉,心中一片绝望的情形,他的心头一次痛得似是撕裂了开来,一时间,竟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朕也不想逼你逼得这么狠,可是若不把你一步步逼到绝路,你又怎么肯入宫?你怎么肯从心里向朕屈服?你知不知道朕只要一想到那天差点儿便要失去你,朕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濒临疯狂崩溃的边缘?”
    夏临轩苦笑着喃喃自语,最后他叹了口气,发愁的看着蒲秋苔,想到等一下还要逼他,连这个残忍的君王也心有不忍了。
    ☆、第五十三章
    蒲秋苔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夏日天长,往常这时候,天色还是光亮的,但是因为今天下雨,所以时近黄昏,天色便已经黑沉得吓人了。
    屋子里没有点蜡烛,他艰难的爬起身,只觉着嗓子发干,刚要喊玉兰或者芙蓉给自己倒一杯水来,便敏感察觉到一缕似有似无的绵长呼吸,他心里一跳,连忙瞪大眼睛,果然,就在自己的床前,坐着一个身影。
    黑暗中,那人的面目看不清楚,但是那个身影,多少次赤裸的身体交缠,对蒲秋苔来说,已经不是刻骨铭心能够形容的。他不由得惊叫了一声“皇上。”虽然心中大骇,却还是第一时间就想下床行君臣之礼。
    “不想眼睁睁看着祝鸣堂一家惨死,你就好好儿给朕调理身体。一个月之内,朕要你长五斤肉,还要太医亲口诊断,除非你的身体有进步,不然的话,朕让你亲眼看着大庆朝皇室最后的一点骨血烟消云散。”
    阴冷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蒲秋苔也看不到夏临轩脸上究竟有什么表情,他更不敢想象着在这番话后,掩藏着属于这个高高在上帝王的多少关怀和真心,所以他愣住了,面对夏临轩的话,毫无反应。
    “怎么?不想和朕做这一笔交易吗?”
    忽听夏临轩的声音再度响起,蒲秋苔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再也顾不上多想,他用最快的速度爬下床,跪倒在夏临轩身旁,颤声道:“臣……臣谢陛下隆恩。”
    “不要谢的那么早,别忘了,他们一家是死是活,就取决于你能否答应朕的条件。”
    夏临轩站起身,伸手抱起蒲秋苔,将他放回床上,亲手替他盖上那件薄毛毯,轻声道:“这一个月,朕不会再宣召于你,爱卿好好儿养身子,朕等着你用让朕满意的成果,来换那一家人的性命。”
    他说完,就替蒲秋苔掖了掖被角,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即使光线昏暗,依然能够感觉到薄被下这具身体的轻微颤栗,夏临轩心中一酸,却还是忍不住在蒲秋苔脸上轻轻一吻,旋即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一直到半刻钟后,蒲秋苔才确定:那个可怕的暴君走了,真的走了。
    然而夏临轩虽然走了,他的话却留在了蒲秋苔的心中,在怔愣片刻后,这瘦弱的男人猛然坐起身来,颤声叫道:“芙蓉,玉兰,给我……我要吃东西,厨房里还有什么补品?我……我要好好补身子。”
    话音未落,门外匆匆进来两条身影,直奔烛台处,将几根牛油巨烛点燃,蒲秋苔抬头一看,原来是芙蓉和香桃两个丫头。
    “少爷放心,刚刚皇上已经吩咐了,这会儿其他人都在厨房里忙活着呢。那些厨子做饭菜还成,若说是炖补品,倒还是绿柳和桂花更拿手。”香桃笑吟吟走过来,从衣架上拿起一件轻罗披风,替蒲秋苔披上,一面又笑道:“虽然是夏日里,可今儿下雨,傍晚又起了风,少爷身子弱,还是小心点的好,您都没看见,皇上刚刚到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
    蒲秋苔点点头,站起身看着芙蓉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我不过是一时间有些不舒服昏倒罢了,怎么你们倒去惊动了圣驾?”
    芙蓉叹气道:“少爷别只顾着说我们,也不看看您当时都是什么样子?吐了一大口血出来,又昏倒了,当时奴婢手脚都是冰冷的呢,这样事若还敢瞒着皇上,也不必等皇上来砍咱们的头了,咱们自己一头撞死或许还能少遭点罪。”
    蒲秋苔苦笑道:“是我没用,倒连累的你们受罪。”
    香桃笑道:“少爷别说这样的话,只要您赶紧好起来,别说这点儿惊怕,就是再大的罪,我们也愿意担着,刚刚皇上临走时,还说从今儿起您指定会好好儿进补,奴婢还半信半疑,如今听了少爷的话,果然是这样,到底还是皇上了解少爷。”
    蒲秋苔面色一僵,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这一天的晚饭就十分丰盛,除了一碗炖的浓浓的鱼翅羹之外,还有一碗清蒸的冰糖燕窝,主菜也是以丰富粥品和山珍海鲜等补养佳品为主。
    虽然面对这些东西,蒲秋苔真的没有多少食欲,然而他却头一次强逼着自己吃下去:太子一家的性命,可就系在这些补品上了,只要他能长五斤肉,让身体再恢复恢复,大庆朝皇室的最后一点骨血,或许就可以得以保留。
    ☆、第五十四章
    蒲秋苔当然也知道,夏临轩完全可以出尔反尔,或者以这一家人的性命,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要挟他。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以后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想尽力完成夏临轩要求的条件,景仁帝已死,这是他唯一报答对方知遇之恩的机会。
    是的,他很累,太累了,身心俱疲,疲惫到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以后,只能这样的熬着,一步一步的熬下去。
    祝鸣堂一家人进京后,就被囚禁在原本的齐王府中,那里如今是肖入云名下的一处产业,也是原本庆朝的四皇子齐王生活居住过的府邸,其他的皇子府都已经住了人,所以才把这一家人关押在这里。
    想也知道,皇帝陛下的帝王心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宽广,一想到蒲秋苔因为这一家人而头一次乖乖听话进补,他心里便往外泛着酸水儿,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让蒲秋苔去探望对方?
    所以尽管蒲秋苔在他去探病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出愿望,也被夏临轩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了。
    不过蒲秋苔不能去探病,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去,例如钱雁南,沈朝青,赵万波等前朝旧臣,就都得到了这个权利。当然,他们能够去探望前朝的故太子,完全不是夏临轩体恤庆朝旧臣的一片丹心,皇帝陛下就是让他们做一个传声筒,把祝鸣堂一家的情况转告给蒲秋苔知道。
    至于这其中的含义,那还用问吗?皇帝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你的故太子一家很好,为了让他们把这种舒服生活保持下去,你就好好儿给朕进补,早点达成目标,他们的生活就可以再上一个台阶。
    揣摩圣意虽然很难,但是已经知道了皇上和蒲秋苔关系的这几位臣子揣摩皇上的这点儿心思还是不难的,本就都是玲珑剔透的人,何况还有贝公公在旁边敲边鼓,那不是暗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明示了。
    一时间,虽然对蒲秋苔“以色侍君”的这种行为有鄙视轻蔑,或是像钱雁南这种深知内情的对他表示同情,但是几位大臣们还是被这份天高海深的君恩惊呆了,内心里少不得也有些羡慕嫉妒恨在其中。
    蒲秋苔本就不是个贪心的人,能隔几天就有太子一家人的消息,他已经很知足了。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摒除了一切的杂念,专心和食物们做艰苦卓绝的斗争,每一顿都把自己喂得饱饱的。这样一来,原本只能装下一小碗粥的胃口被逐渐撑大,他能吃的补品也越来越多,皮包骨头的身子总算如愿长了几斤肉。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原本畏惧如虎如今却望眼欲穿的宣召圣旨终于到了。蒲秋苔知道今天就要面临夏临轩的检验,所以破天荒的竟然让宫女们替他简单妆扮一下,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水灵丰盈一些。
    到了养心殿,夏临轩还没到,蒲秋苔忐忑不安的等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年轻帝王施施然走进来,于是他连忙站起身,就要上前行君臣大礼。
    还不等跪下,就见夏临轩站在门口,淡然道:“不用跪拜了,站在那儿,让朕好好儿看看。”
    皇帝都这么说了,蒲秋苔这会儿自然不会去扫他的兴,非要行礼。少不得站在那里,让夏临轩从头到脚看个够,只是他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所以即便没什么动作,站着的身体却也有些僵直。
    “看来进补的效果不错。”夏临轩满意的看着不远处那个男人,虽然依然纤细瘦弱,然而对比起一个月前那如同枯木一般的憔悴苍白,如今的蒲秋苔显然散发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光彩,虽然这光彩不多,但也足够让“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帝王感觉到惊艳了。
    “小贝子,命刘洪道过来吧。”夏临轩淡淡吩咐了一声,却听小贝子陪笑道:“皇上,要不要再命人抬杆秤进来?”
    “滚。”
    夏临轩笑骂了一声,于是小贝子笑嘻嘻的退出去,他这里走到蒲秋苔身边,又上下打量了几眼,方笑呵呵道:“果然丰盈了些,不用秤,朕也知道你大概完成任务了。”
    蒲秋苔松了口气,想到太子一家人,他想要开口恳求夏临轩允许自己去探望一下,却也知道这位皇帝的脾气,要达到愿望,必须达到他的要求才行。于是只好勉强笑一笑,轻声道:“什么叫完成任务?听着就像是军队里那些炊事兵养猪似得。”
    夏临轩眉头一挑,这还是蒲秋苔头一次在他面前开玩笑,怎能不令他惊讶?
    “虽然知道你让朕开心,只是为了去探望那个祝鸣堂,不过朕还是很开心。”夏临轩一把将蒲秋苔横抱起来,坐在窗前榻上,逗他道:“不如这样,你再说一个有趣的话题,只要能让朕开心了,朕就准许你去探他,如何?”
    蒲秋苔抬眼看向夏临轩,呐呐道:“真……真的吗?”
    “朕是天子,一诺千金。”夏临轩一脸正气的撒下诱饵,果然,下一刻,他就看到蒲秋苔蹙眉苦苦思索起来。
    ☆、第五十五章
    蒲秋苔确实有才,从前日子悠闲那会儿,他甚至编写过一些戏曲杂剧,原本这肚子里的笑话儿也是不缺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需要用到的时候,却是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来一个。
    夏临轩微笑着看他紧张的模样,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第一次有了生机,叽里咕噜的转着,若不是被自己抱在腿上,或许他可以看到这男人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抓耳挠腮的样子。
    “皇……皇上刚刚说……用眼睛看……就能……就能看出臣长了多少肉,莫非……莫非从前也买过猪肉,用手拎一拎,便能知道重量吗?”正看得入神,便见蒲秋苔垂下眼帘,小声说了一句。
    “用手拎猪肉?”夏临轩皱皱眉头,摇头道:“胡说,朕从小就是皇子,虽然习文学武也算是吃了不少苦头,可是拎猪肉这种事情怎会轮到朕来做?”
    “那个……就是……就是我听人说,若是买菜买的多了的人,无论什么东西拎在手上,就可以估算出重量。”蒲秋苔越说声音越小,天可怜见,他刚刚好不容易想起一个笑话来的,就是这拎猪肉的笑话,可如今让夏临轩这么一说,他却又想不起来了,因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起来,一时间,蒲秋苔急得都差点儿哭了。
    夏临轩哪里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不由得奇怪问道:“拎着就能估算出重量,那又如何呢?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寻常的意义?”
    蒲秋苔的脸腾一下红了,他想不起那个笑话,只好小声回答道:“没……没什么意义,就是……就是一旦遇到那奸诈的小贩,想耍秤杆的时候,基本上……不……不会被骗。”
    “耍秤杆……不会被骗……”皇帝陛下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看到蒲秋苔红成了煮熟虾子般的脸,他不由得咳了一声:“那个……这是你讲给朕听的笑话?”
    “不……不是,那个笑话,我……我忘了。”蒲秋苔欲哭无泪,心想混蛋,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你心里难道不知我是把笑话忘了?怎么可能?为什么非要逼我说出来啊?昏君昏君昏君……
    “哈哈哈哈……”
    正在心里偷骂,就听夏临轩冷不防爆出一串欢快的大笑声,他笑得弯腰捧腹,连蒲秋苔从他身上挣扎下去都顾不上了,捂着肚子道:“秋苔,朕……朕真是被你打败了,哈哈哈……笑话忘了,哈哈哈……”
    蒲秋苔恼怒地看着他,雪白贝齿死死咬着嘴唇,拼命克制自己上去踢那混蛋一脚的冲动:不过是忘了个笑话而已,至于吗?至于笑得那么夸张吗?他又不是说书的,忘一个笑话不是很正常的?有毛好笑有毛好笑的……
    恰巧这会儿小贝子领着刘洪道也走到了外室,一听见这笑声,小贝子便愣住了,好半晌才跺脚道:“哎哟喂,这真真是想不到,多咱也没笑得这般开心过,今晚这是怎么了?”
    刘洪道探头向里面看了一眼,只觉着情景十分诡异,不由得也小声道:“确实奇怪,我看那蒲大人并不具备能让皇上开怀大笑的本事啊。”不过他有让皇上兽性大发的本事。老太医在心中默默补了一句,想一想这都是对皇上定力的挑战,而毫无疑问,只要是遇到蒲大人,皇上引以为豪的定力就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
    好半天,才听夏临轩止了笑声,小贝子连忙将刘洪道引进来,夏临轩看了还站着生闷气的蒲秋苔一眼,只觉他这一刻简直是无比可爱,若不是刘洪道还在这里,他简直要扑上去上下其手吃豆腐了,最起码也要狠狠亲几口消消火气才行。
    “嗯,刘大人给蒲爱卿再看一看吧,看看他的身体比起上个月,是不是有些进益了?”夏临轩咳了一声,恢复了帝王高高在上的威严,一指蒲秋苔:“行了,你还不赶紧坐下,让老太医给你看看。”
    刘洪道上前,待蒲秋苔坐好后,仔细把了脉,好半天,他抬起眼帘,正要说话,就看到蒲秋苔满是哀求的眸子,听他期期艾艾道:“我……我这一个月都在努力进补,每一顿都会吃一大碗饭。”
    刘洪道心中一跳,忽听夏临轩冷哼道:“当着朕的面儿求刘大人帮你撒谎吗?”
    “不是撒谎,是真的。”蒲秋苔不知道刘洪道的诊断结果如何,想到自己的身体关系到故太子一家性命,他怎么能不着急,因连忙跪下道:“臣不敢欺瞒皇上,不信皇上可以召来芙蓉红莲她们问询。”
    “朕之前就说过,不问过程,只看结果。”夏临轩冷哼一声,然后对刘洪道道:“行了,爱卿说吧,秋苔的身体如何?”
    “回皇上,比上个月健康许多,肝火旺盛,脾寒胃虚等症都有不同程度的改善,只是还要坚持调养。”刘洪道恭敬回答道。
    一听这话,夏临轩心中畅快,点点头,让小贝子亲自送刘洪道出去,赏黄金二十两。等到两人离开后,他便一个箭步上前,将蒲秋苔抱起来就往龙床上走去,一边嘿嘿邪笑道:“想见你那故太子?嗯,看你今天晚上能不能服侍的朕舒服了,天知道朕想你想的心都疼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朕的心肝宝贝啊。”
    话音落,已经憋了许多天的帝王便嘎嘎怪笑着扑了上去,甚至连帐子都忘了放下,还是在蒲秋苔急切的提醒下,他才大手一划拉,将那银红色的数层轻纱床帐放下。
    ☆、第五十六章
    很快便到了夏末,转眼间,庆朝旧太子被擒入京城已经三个多月了。
    说起来,这祝鸣堂还真是无妄之灾,他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知道庆朝已经不可能再复兴了,所以带着妻子儿女老老实实守在一个乡下,辛辛苦苦过自己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是总还活着,人只要活着,就比死了强,这是太子一家四口的共同认知。
    他们安分下来,不肯掀起波浪,夏临轩原本也是不打算追究了的,他本就是个狂妄帝王,根本就不怕什么逆贼反军,出现这样的组织,他只有兴奋的份儿:又有了一个铲除逆党的机会啊。
    然而就因为蒲秋苔,因为夏临轩对蒲秋苔的独占欲越来越强烈,这本已经逃到了帝王视线之外的庆朝太子就倒了血霉。皇帝陛下在寝宫里为那个倔强男人费尽心思咬牙切齿之时,不知怎么的,就把他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拎了出来。
    蒲秋苔是典型的文人,你可以恨他迂腐,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弱点通常都会比较明显。
    例如夏临轩就立刻想到:在那个书呆子心中,份量能够胜过家人父老的人物,恐怕也只有庆朝皇室的血脉了。
    偏偏少年天子易冲动,当时冲进京城就是砍瓜切菜一通乱杀,之后那个逃出去的桂王眷恋旧日繁华,仗着一点支持的力量就敢建什么小朝廷,又被他毫不留情的一通镇压杀戮,如今想在民间找一个庆朝皇室的血脉,简直比找一条三条腿的蛤蟆还难。
    总算夏临轩的记忆力惊人,仔细踅摸之下,还真被他记了起来:虽然庆朝皇室的皇子已经杀得差不多了,但是一直以来,那个太子好像隐藏的还很深嘛。过去因为他老老实实隐在民间,没有任何非分之举,所以朕可以不追究他。现在朕要用他了,那果断要翻出来算旧账的。
    于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旧太子祝鸣堂一家因为蒲秋苔而遭了无妄之灾,全家和当日跟随他们出逃的两个太监以及两个宫女嬷嬷都被抓进了京城。
    这几个月里,夏临轩为蒲秋苔大开方便之门,只要宣召之后,必定允许他去探望祝鸣堂一家,至于在生活上帮衬帮衬什么的,少年天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秋苔对祝家越照拂,就证明他对那家人的感情越深,那朕将来的计划也就越顺利,呵呵,这很好嘛。
    没错,夏临轩之所以这么大方,当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他最大的后招还一直没有动,就等着蒲秋苔与祝鸣堂一家的感情越来越深厚呢。每每想到此处,皇帝陛下就是在梦中也会偷笑醒,更是无比庆幸自己当日因为狂妄,而留下了祝鸣堂这一条漏网之鱼,不然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蒲秋苔逼得甘心入宫。
    “皇上,起风了,您可别老站在窗户边儿。”
    小贝子从殿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正要给夏临轩披上,却见他摆摆手,淡淡道:“朕的身体还用你操心?这点风雨就能把朕撂倒?笑话一样。”
    小贝子知道这位主子的性情,也就没有再劝,忽听夏临轩问道:“朕之前交代给你注意的事情怎么样了?”他心里忍不住就是一跳,连忙躬身答道:“回皇上,奴才一直盯着呢,如今看来,蒲大人对祝家的确是很好,前两日那个男孩儿病了,他还瞒着皇上为其偷偷请太医看病呢。蒲大人明知道这说不定会惹皇上发怒,还是冒险做了,可见他对那两个孩子的感情也很深。”
    “当然会很深。”夏临轩冷笑一声:“他们这些文人,不都讲究什么‘天地君亲师’吗?除了天地,就是君王,连父母都排在后面。”
    小贝子在一旁听了,默然不语,心想蒲大人真要这么看重君王的话,怎么也不见他把皇上放在心上?不过这话当然不敢说出口。
    却见夏临轩在地上踱了几步,喃喃自语道:“秋苔心中最大的遗憾,就是欠着景仁帝的知遇之恩未报,如今他又与祝鸣堂交厚,对于这庆朝皇室的最后一点血脉,看重也是很自然的,呵呵呵……”
    不知为什么,小贝子就觉着皇上笑得挺毛骨悚然,他打了一个寒颤,暗道莫非,皇上终于要启动最后一记杀手锏了?喔,到底会是什么呢?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笃定蒲大人能够甘心就范呢?难道他要用祝鸣堂的性命来要挟?这未免也有点太下作了吧?
    ☆、第五十七章
    小贝子正想着,就见夏临轩停了身形,大声道:“宣曲向宁进来,朕要拟旨。”他说完,便转身看向小贝子,沉声道:“这道旨意你拿着,但是先不要去宣读,必要找一个秋苔去探望祝家的机会,再上门传旨,朕的意思,你明白吗?”
    “是,奴才明白。”小贝子的心跳愈发快了,皇上已经图穷匕见,他这个最善于揣摩圣意的奴才,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这最后一招是什么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庆朝故太子祝鸣堂,乃系旧朝皇室余孽,本当诛族,然念其忠厚老实,德才兼备,朕不免起怜才之心。即日起,封为顺名伯。其子祝山云,其女祝明芳,着即刻入宫陪伴皇子公主,承欢妃嫔膝下,钦此。”
    小贝子宣读完旨意,看见眼前跪着的几个人全都呆若木鸡,便上前一步,满面笑容的将黄绫圣旨递给祝鸣堂,笑呵呵道:“顺名伯接旨吧,恭喜恭喜,以前朝旧太子的身份,不但逃得性命,竟然还得封赏,大名迁都以来,您可是第一个,嗯,恐怕也是最后一个沐浴圣恩的旧朝皇子啊。”
    祝鸣堂整个人已经瘫在地上了。倒是在他身后跪着的蒲秋苔,总算因为和小贝子熟识,这会儿还保持着一丝理智。他跪爬几步上前,急切道:“贝公公,皇上……皇上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旨意?让……让山云和明芳进宫,陪伴皇子公主,承欢妃嫔膝下,这……这是什么狗屁理由?从古至今就没有这样的圣旨。”
    小贝子心想哟,蒲大人今儿这是气急败坏了吧?竟然连脏话都蹦出来了。他咳了一声,微微笑道:“蒲大人慎言,这话传到别人耳朵里,说你对圣旨不恭,那可也是要打麻烦的。至于皇上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旨意?咱家只是个太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他说完,便将那黄绫圣旨向祝鸣堂怀中一塞,然后一甩拂尘,对身后的太监们道:“行了,咱们已经传完旨意,这就回宫吧。”说完也不顾蒲秋苔在后面呼唤,便扬长而去。
    “秋……秋苔,这可怎么办?”
    祝鸣堂此时完全乱了方寸,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抓着蒲秋苔的胳膊就问。
    “我……我也不知道。”蒲秋苔想到当日自己见到的那几位后宫嫔妃,一时间也是心乱如麻。真要是这一双小儿女落到了那些貌美如花心如蛇蝎的妃嫔手里,那还能落得了好?““相公,皇上……皇上让山云和明芳进宫,可是要作为人质?”当年的太子妃,如今却只是一个普通妇人的罗氏也站起身,她比太子还要惊惶,只紧紧搂着一双儿女,死也不肯放开。
    “人质?‘
    祝鸣堂惨笑一声:“别傻了,皇上如今威仪天下,不要说我此时和囚犯没什么两样,就算我有一点自己的势力,又怎么会被皇上放在眼里?他……他哪里需要我的儿女做人质?”
    “那……那为什么要山云和明芳进宫?”罗氏一听丈夫的话,就更慌了,瞬间便是泪如雨下,一边转头看着蒲秋苔:“蒲大人,你……你帮我们想想办法啊,你……你去帮我们求求情吧,皇上不是很倚重你吗?”
    “这件事,先要弄清皇上的意图。”蒲秋苔一直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他一直认为,对于夏临轩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倔强一点的男宠而已,皇上把北山集案给放下了,那就像是小猫小狗讨了主人欢心,所以主人赏一块骨头一条鱼一般。但这一次是涉及前朝皇室,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影响夏临轩的能力。
    “我……我去找钱大人,他一向擅长揣摩圣意,或许……会参透这其中玄机也不一定。”蒲秋苔说完,便向祝鸣堂告辞,转身坐了马车直往钱府而去。
    今天钱雁南休沐,原本蒲秋苔邀请他一起去祝鸣堂那里,可钱雁南又怎么肯和这种注定不可能有前途的危险人物往来,从前那是皇帝要借他的口向蒲秋苔传话,如今却不是那会儿,因此便拒绝了。
    蒲秋苔也知道他的德性,之所以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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