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愣盯着眼前这个貌不惊人徒弟,石钦中默默诧异他竟然这般胸襟、气度,今后定然是个干大事的人。
    既然留不住郁锋涛,石钦中也只好把惋惜、遗憾留在心里。
    岁月蹉跎。
    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往后推移,郁锋涛的手艺则是一天天的突飞猛进。要不是亲眼所见,亲手所教的徒弟,石钦中这个与石头打了一辈子交道石匠很难相信,才两个多月,郁锋涛这个徒弟手艺似乎已经超越他,不但活干得漂亮,而且速度是他的三、四倍。
    这几天,石钦中看出郁锋涛神色也一天比一天凝重,话也少了,一个劲头默默拼命干活,他是看在眼里,内疚于心。
    好在有郁锋涛这个能干徒弟鼎力相助,石钦中要四个多月干完的活,眼看再过十来天就可以干完,提前了一个多月。
    夜,皓月当空。
    天空明净灿烂,大地披上一层神秘的银白色面纱。
    大概是十一点钟时刻,郁锋涛睡的房间里突然传出扭打声,惊醒了熟睡中的石钦中、郑珠菊夫妇。他们惊慌得蹦下床,边穿衣服,边往郁锋涛那个房间赶去。
    房间门是打开着,里边灯亮着。
    石钦中、郑珠菊夫妇夫妇俩赴到门口一看,郁锋涛正要往外闯,却被他们女儿石兰花死死拽住,死活不让他走。不用问,他们心里也明白是咋回事。
    见状,石钦中额头一根根暴凸的青筋欲要炸裂。
    羞得无地自容,郑珠菊大叫一声:“作孽呀——”
    听到声音,郁锋涛、石兰花两个同时停下。
    可怜天下父母亲,为了自己臭不要脸女儿,郑珠菊连廉耻也碎一地,一脸痛苦,无奈地哀求郁锋涛道:“锋涛,你满足这个死不要脸的妖女一下吧——”
    “满足?”郁锋涛霍地一转身,面对石钦中、郑珠菊夫妇,怒气咻咻怒斥:“师父,师母,她满足得了吗,她就是一条母狗。天天都要,一个晚上要来三、四回,谁受得了。我又不是铁打的,我总不能为了学一点手艺,把命也丢吧!”
    趁石兰花松开手,没防着,郁锋涛一个箭步奔到床边,抓起包子,边朝门外闯去,边赌气:“我马上走,不学,行了吧!”
    站在门口一直铁青着脸说不出话,石钦中这时一把拦住郁锋涛,滚着老泪:“锋涛,你真的要走,也得等天亮了再走。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走呀?”
    “不。师傅,今晚上月亮这么亮,我走得了。”郁锋涛嗓音哽咽,仍在往外闯去。这不是在作秀,吓唬人,郁锋涛确实是下定心要趁着月光明亮,连夜走人。
    粗糙有力的手一把拉住郁锋涛,石钦中横下了心:“锋涛,你这时刻要走,你叫我咋对得起你阿公。你非走不可,先让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你再走吧!”
    “师父!”郁锋涛一声呐喊,拥抱住石钦中,泪眼汪汪如泉冒:“你老别这样。我明天再走就是了。”
    师徒俩的拥抱,终于使屋里平静了下来。
    在郁锋涛的劝慰下,石钦中、郑珠菊夫妇回到自己卧室去睡觉。
    转身踏进房间时,郁锋涛不满、厌恶瞪一眼坐在床沿上的石兰花,她面无表情、眼睛呆滞,如同一个石墩。
    看到郁锋涛在整理自己的东西,石兰花很失意很焦躁,埋怨郁锋涛:“明天要走了,难道最后一个晚上不能让我快活一下吗?”
    很久没吱声,直到收拾好行李,郁锋涛这才开口,嘲弄、鄙夷道:“行,妖妇。反正是最后一个晚上了,我给你一个满足。”走过去关门时,郁锋涛诚恳十分劝戒石兰花:“妖妇,你找个男人嫁了,好好过日子吧。你看看你自己,才二十七、八岁的人,苍老的像一个五十多岁大妈。我刚到你们家第一天,一瞧见你时,是把你当作师母——”
    “嫁人,嫁谁?”石兰花一边脱衣服,一边埋怨、责备:“你娶我吗,你娶我,我就嫁。你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天天晚上让你快活,你反倒骂我,还要连夜跑回去,我就这么讨厌你?”
    虎虎瞪一眼石兰花,郁锋涛没有说话。
    其实石钦中、郑珠菊夫妇蒙在鼓里不知道,郁锋涛今晚不再依从石兰花,铁定的心要趁月光明亮离开石家,这不过是他的一个借口罢了,他是一个有更高追求目标的人,不会仅仅满足于停滞于眼下状况。
    两个多月来,由于石钦中倾心传授,再加上自己苦练苦学,石钦中的一身手艺,可以说郁锋涛已学会。继续留在石钦中身边,已经不可能达到更高一个层次。这一点,郁锋涛心头是青葱伴豆腐——一清二白。艺术是无止境,他必须追求更高层次。
    凑巧半个月前,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报道了一个石雕家的作品展览。那多姿多彩的石雕艺术品,形态不一,栩栩如生,震撼了郁锋涛心田。故而,郁锋涛心头从此埋下了自己的打算,默默记下了那个石雕家的姓名、地址,决心跟那个石雕家学艺。可是石钦中、郑珠菊夫妇对他太好了,把他当作自己儿子看待。在这么短时间内便要离开石钦中,郁锋涛担心给石钦中打击太大,因此狠不下心,一直在寻找机会。
    第二天清晨,郁锋涛又对石兰花做了一次大奉献,起床时已是七点多钟。
    洗濑,吃早饭,已经是八点多钟。
    郁锋涛正要回房间拿行李时,郑珠菊叫他稍等会儿,他师父出去了,过会儿回来。等他师傅回来后,他再走。
    九点半,石钦中一身热呼呼地回来了。
    来不及喘口气,喝杯茶歇会儿,石钦中疾步走到郁锋涛面前,从身上一个黑布袋里拿出一叠崭新的钱,放在郁锋涛手上,情真意切诚恳道:“锋涛,这是我刚从乡信用社取出的一万块钱,你拿去用吧!”
    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未曾醒来,郁锋涛睁着一对铜环大眼睛,不敢做声。
    一万块钱呐,这对一个深陷困境中,欠了一屁股债,正在用钱的小伙子来说,意味着什么,郁锋涛心底里头比哪个人都要明白十二分。手上有了一万钱,他可以马上脱离苦海,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事业,他可以在闹荒人面前高昂头挺直腰……
    然而,郁锋涛心底里头更清楚,这一万块不属于他,不属于他的钱,一分都不能要。君子生财,取之有道。这一万块钱,是师父老人家在风吹雨打中,辛辛苦苦挣到,哪怕是自己当乞丐,他也不能要!
    当石钦中再次拍拍他的手时,郁锋涛才醒悟过来:“不,不,不。”“师父,这钱,我不能要,你快收起来。”
    老泪纵横,颤抖双手,石钦中张了几次嘴,最后一次才说成话:“人不能太贪。太贪了,埋在钱堆里就出不来了。”“货主是天天在催货。要不是你,我这批货少说要干四个月,哪有这么快完工。这批货价值五万块钱,等货主付了货款后,我再给你送些去。”
    此时此刻,任由郁锋涛怎么使劲克制,照样无能力关住那扇情感洪流的闸门:“师父,不要说是才五万块钱,五十万,五百万,我一分钱都不会要。人要讲良心讲道德。我是你的徒弟,是跟你学手艺的,我不能破了规矩。你要我收下这钱,你砍了我的头才行!”
    转过身,看着站在一旁,表情复杂的石兰花,郁锋涛发出肺腑之言,真诚叫一声:“阿姐!”“你要记住我昨夜对你说的话,往后不要再叫师父、师母在乡亲面前抬不起头了!”
    话一掷地,郁锋涛分别对石钦中、郑珠菊夫妇鞠躬三下,毅然迈出了石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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