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来之后,沉毅才离开了皇宫,回到了自己家里。
    回到了家中之后,沉老爷在自己的书房里枯坐了许久。
    老实说,郁气难平!
    沉毅现在非常想把那个姓周的齐人给弄死!
    哪怕他知道,这一次开口威胁他的,并不是这个周元垂本人,而是北齐的清净司,或者说是整个北齐朝廷。
    可是即便如此,沉毅还是想要弄死他。
    因为这个姓周的,踩到了沉老爷的痛处,还是当面踩到的。
    在书房沉思许久之后,他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
    写给乐清的。
    准确的说,是写给薛威的。
    他需要一点人手,能做事情的人手。
    写完信之后,沉毅在书房坐到子夜时分,沉毅才回到卧房休息。
    这一觉睡醒,就是第二天天光大亮,穿着一身厚棉袄的沉家小公子,有些不太稳当的跑到沉毅面前,伸出小手薅了薅沉毅的头发,奶声奶气。
    “嗲嗲,起…起床过年啦。”
    沉毅这会儿迷迷湖湖刚醒,睁开眼睛看到儿子之后,他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笑容:“小家伙,谁让你来喊我的?”
    “爹爹让来的。”z
    小家伙想了想,继续说道:“爹爹说,过年不许睡懒觉。”
    江都话里的“爹爹”,是指爷爷的意思。
    小家伙虽然是在建康出生,但是家里从母亲,到爷爷叔叔,基本上都是江都人。
    除了青儿萍儿之外,基本上都是江都人。
    因此他现在虽然刚会说话,但是已经有一些江都方言的感觉了。
    当然了,江都话与建康话分别不大,都是可以互相听得明白的。
    被小家伙这么一闹,沉毅憋闷在心里的郁气消散了一些。
    他从床上起身,披上衣服,抱起小家伙亲了一口,然后把小家伙放在地上,笑着说道:“去与爷爷说,我马上起床了。”
    小家伙应了一声,非常努力的爬出卧房的门槛,一路小跑离开了。
    沉老爷这才起身,把衣服穿好之后,又披了一件袄子在身上,这才走出房门,在院子里洗漱。
    他正在洗漱的时候,沉恒抱着小家伙沉渊,远远的看见沉毅已经起床之后,沉恒把沉渊放在地上,逗了他几句之后,把他交给了丫鬟带着,而他自己则是走到沉毅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哥,昨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沉恒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看你昨天,脸色不是很好看,匆匆出门之后,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子夜时分才熄灯。”
    沉毅这会儿正在洗脸,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紧接着擦干脸上的水珠,回头看了沉恒一眼,微微摇头:“已经没什么事了,过些日子我就会处理好的。”
    沉恒皱了皱眉头。
    “大兄你总是这样,还把我当小孩子,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
    沉毅把毛巾挂在了架子上,回头走到沉恒面前,拍了拍这个亲兄弟的肩膀,缓缓说道:“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过了年之后的春闱。”
    “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足以让你分心。”
    因为天冷,沉老爷吐出一口白气,开口道:“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你这一次给为兄考个一甲回来。”
    “那将来,沉家再有任何事情,就都是你我兄弟一起来担着了。”
    沉恒袖子下面的拳头握紧,然后缓缓松开,他对着沉毅低头道:“兄长放心,今年春闱,我一定好好考!”
    “放轻松。”
    沉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考学最忌讳的就是压力太大,你还年轻,今年不中就再等三年,这个家,你大兄是撑得起来的。”
    沉恒默默点头。
    两兄弟正在说话的时候,丫鬟青儿一路小跑过来,对着沉毅低头道:“公子,张公子来了,说有事情找您。”
    沉毅点了点头,开口道:“你把他请到我书房里去,我马上过去。”
    青儿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沉毅背朝沉恒,打了个哈欠:“帮我看看,头发梳好了没有,今天我自己梳的,也不知歪了没有。”
    沉恒连忙上前,帮兄长整了整头发,正了正冠,然后笑道。
    “大兄还是让嫂子或者几个丫鬟帮你梳头罢,你自己梳的,属实太歪了一些。”
    沉毅回头,白了一眼自己的亲兄弟,然后大踏步朝着自己的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之后,沉毅对着张简拱手行礼,开口笑道:“大年三十的,兄长怎么大驾光临了?”
    张简是大家族出身,今天是除夕,家里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才对。
    张简站了起来,也没有对沉毅还礼,只是拉住了沉毅的衣袖,开口道:“子恒,你昨天在东市街,给齐人欺负了,是不是?”
    沉毅眉头微皱,随即舒展了过来,然后缓缓说道:“师兄,那个齐人,的确说了几句不太中听的话,不过内卫已经放了人,没有办法再追究了。”
    “我昨天就在东市街附近,听说了之后,派人去打听了。”
    张简沉声道:“那个狗娘养的齐人,拿弟妹还有小娃娃点你了,是不是?”
    沉毅默然无话。
    张简知道北齐清净司把沉毅列入了暗杀名单。
    因此,这件事情在他听来,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今天年三十,张家家里很多事情要忙,不过他还是抽出了时间,来见了沉毅一面。
    “子恒你初来建康没有多长时间,在建康没有根基,那个狗日的齐人,才敢这样跟你说话!”
    向来文雅的张简,此时满口粗话,很显然也已经是十分生气了。
    他冷声道:“沉家在建康不久,但是我们张家在建康,却已经很久了,不就是北齐使团的一个使者吗?又不是她娘的正使!”
    张易安拍了拍胸脯,咬牙道:“子恒你放心,做哥哥的跟你保证,这厮出不了京畿,一定会死于非命!”
    这些建康士族,在建康盘踞了六十年,势力也已经非常大了,就拿张简来说,他虽然是个过气的相门之子,家里的老爷子已经退了下来,但是在建康的能量依旧不小。
    别的不说,弄死一两个人,对他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虽然北齐的使团,应该会有随行的护卫,但是这些护卫不能进城,身为建康的地头蛇,使点阴招,例如下毒之类的法子弄死一个齐人,不算难事。
    世家子一般都比较重利益,像张简这样重义气的,相当少见。
    沉毅心里也为之一暖,不过他还是拉住了张简的衣袍,微微摇头道:“师兄,昨天在东市街出言挑衅,应该不是此人的个人行为…”
    “而且…陛下今年,已经在跟那帮缩头派示好了,这就说明,陛下暂时不想打仗。”
    “最起码最近两年是不想打仗的。”
    “杀一个齐人,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闹大了,会影响师兄你的仕途,以及整个张家的前程。”
    “我知道这厮背后是什么清净司,但是这人出言威胁你家小,便已经有了取死之道!”
    张简咬牙道:“真查到为兄头上了,为兄一个人担着就是,将来落魄了,便来你沉家讨几口饭吃!”
    沉毅拉着他坐了下来,然后给他倒了杯茶,缓缓说道:“师兄,这个人不能死在大陈境内。”
    沉老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澹澹的说道:“不过他如果在境外英年早逝,便跟大陈没有干系了。”
    “用不着你来动手。”
    张简闻言一怔,然后抬头看向沉毅。
    他皱了皱眉头:“子恒要做什么?”
    沉毅反问:“师兄想知道?”
    “不想…”
    张简很快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大公子说到这里,看了看沉毅。
    “子恒,这种事情不好亲自动手的,为兄可以找人动手…”
    沉毅微微一笑。
    “师兄,今年跟我一起到建康来的福建布政使,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张简低头喝了口茶,看向沉毅。
    “什么道理?”
    “他说…”
    沉老爷语气幽幽:“有时候做事情,需要授人以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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