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油。
    两辆警车刚驶上高速公路,天上又下起来蒙蒙细雨。韩渝提醒老杨开慢点,便继续跟兄弟分局的领导打电话。
    “胡局,大概案情刚才向你汇报过,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都江县应该是案发地,那条断臂是被江水带到我们分局辖区的,但我们分局刑侦支队的老蒋昨天试探过,听他们口气好像不太想管,并且理由非常之充分。”
    杨州没有货运大港,原来的客运码头早关门了,自然也不会有长航分局。
    去杨州办案,不能没个落脚的地方,韩渝立马想到了长航震江分局扬州派出所。
    震江分局的胡局搞清楚来龙去脉,笑道:“兄弟,这很可能是一起命案,谁敢保证百分之百能破,万一破不了不就砸手里了嘛。如果换作我,一样不会管。”
    “胡局,风险与机遇并存!”
    韩渝笑了笑,接着道:“你想想,如果我们能破获这起让人一头雾水的疑难案件,这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虽然我们转为行政编制好几年了,可在许多地方上的同行心目中我们依然是企业内保!”
    胡局下意识问:“你想借这个机会打个翻身仗?”
    “难道你不想?”
    “想倒是想,但破案有那么容易吗?咸鱼,我一样想干出一番事业。但我们不能好高骛远,在许多方面我们确实不如人家,不然人家也不会是我们的老大哥。”
    “胡局,我们已经创造了一个奇迹,难道不能创造第二个!”
    “你们创造了什么奇迹?”
    “查清了被害人身份啊,而且是在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是凭一条腐败了的断臂查到的。”
    “咸鱼,说了你别不高兴,这纯属运气。”
    “破案就靠运气,凭什么运气都在地方同行那一边?总之,我想试试,我也想碰碰运气,万一能破呢?”
    “破案跟打仗一样,开战前首先要考虑的是会不会打败仗,而不是考虑打胜了有多风光。”
    “问题是这一仗躲不过去,人家不想管也不会管,于公于私我们都不能再不管,如果连我们都不管就没人管了。
    必须承认,滨江水师提督现在是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打这一仗。
    胡局很同情“滨江水师提督”的境况,提正处本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居然破天荒的在长航局党委会上没能通过,现在还遇到了这起棘手的案子。
    胡局轻叹口气,问道:“那你想怎么样,是不是需要我们协助?”
    “我们本来就是一家,去杨州肯定需要你们协助,接下来要借你的地方、借你的人和车辆。但我想要的不只是协助,胡局,如果你愿意,我们两家可以联合搞,相信我,这个案子真有搞头,如果能顺利破获,说不定能成为公安部2006年的经典案例!”
    “联合?”
    “案发地很可能在都江,凶手抛尸的位置不只是很可能在都江,而且很可能在你们分局辖区,毕竟杨州的长江岸线理论上也归你们管。换句话说,你们一样有案件管辖权,可以理直气壮跟我们分局联合侦破。”
    原来埋伏打在这儿!
    胡局乐了,紧握着电话哈哈笑道:“咸鱼啊咸鱼,你小子果然一肚子坏水,想把烫手山芋塞给都江公安局,结果人家不要。现在居然打起自己人的主意,竟然想拉我们分局下水。”
    董政委坐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暗想这种事也就咸鱼干得出来,听着听着忍不住笑了。
    韩渝不认为自己是在祸害别人,急切地说:“都说了风险与机遇并存,再说你们参与更有利于案件侦办。”
    “别的事好商量,这件事不行。我年纪大了,不像你年富力强,万一破不了砸手里,我可经不起折腾,我们分局一样折腾不起。”
    “胡哥,我叫你哥!”
    “少跟我来这一套,别说我不是你哥,就算是你亲哥,这件事一样没得商量。”胡局不想因为这事得罪滨江水师提督,想想又说道:“兄弟,你虽然暂时不是正局长,但也跟正局长也差不多。既然主持工作,就要顾全大局,要为上上下下着想,我如果一意孤行答应你,部下们肯定有意见。”
    软的不行,看来只能来硬的。
    韩渝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胡局,我滨江分局遇到难处,你震江分局不能见死不救。你要是不帮忙,我只能给范局打电话。”
    胡局不假思索地说:“打,现在就打,我倒要看看范局会不会强人所难。”
    这是软硬不吃!
    韩渝没辄了,只能权衡了一番问:“要不这样,你先抽调点人,如果条件允许,再挤出点经费,实际上参与侦办。这个案子要是能破,我们两家要是能顺利抓获凶手,到时候这个案子就是我们两家联合侦破的。如果破不了砸手里,与你们分局没任何关系。”
    “这还差不多,”胡局想想又笑道:“不对,不行,让我们出人出力也就罢了,怎么还让我们出钱?”
    “这个案子不只是都江县不想管,滨江市局一样不想过问。人家的理由很充分,没证据显示案件是在滨江发生的也就不归他们管辖。不是在滨江地界上发生的命案,区财政和市财政自然不会给我们拨专案经费。”
    “你们没钱?”
    “嗯。”
    胡局愣了愣,不禁笑骂道:“你个拆迁户敢说没钱,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别人不知道我知道,滨江要给你们两千多万的拆迁补偿,居然好意思跟我哭穷。跟你们一比,我们分局才是穷人!”
    这世道是怎么了,想忽悠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韩渝发现自己不及师父的万一,今后真要苦练内功,只能带着几分尴尬地笑道:“拆迁补偿说是给两千五百万,但什么时候能到账谁也不知道。再说现在材料贵、人工贵,重新把办公楼盖起来一千万都不一定够。”
    “人家不是要给你们两千五百万吗?另外一千五百万呢?咸鱼,你们就算明目张胆搞腐败也不能这么夸张!”
    “开什么玩笑,我是搞腐败的人吗?”韩渝反问了一句,解释道:“这两千五百万早被范局盯上了,等钱到账肯定要上贡一部分给汉武,说不定还能分点给你们。”
    胡局反应过来,咧嘴笑道:“这个情报很重要,咸鱼,我们什么关系?等补偿款到了账,等你上贡一部分给局里,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好去汉武汇报工作。”
    “那这个情报值不值点钱?”
    “值。”
    “那让你们先在断臂案上投资点过分吗?”
    “过分!”胡局可不会上这个当,忍俊不禁地说:“就算你上贡一千万给汉武,局里肯定要留下大头,再加上那么多兄弟分局,即使局里难得大气一次,又能给我们分局多少?我们分局虽然没真正侦办过命案,但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办起案来花钱如流水,运气不好十来万砸下去都听不见响。”
    正如胡局所说,办起案来花钱如流水。
    分局现阶段的经费比较紧张,韩渝很想找单位分担“风险”,笑道:“只出几个人几辆车算什么联合侦办,怎么也要表示点诚意吧。胡局,兄弟现在是青黄不接,不然也不好意思跟你开这个口,要不没个多给个少,就你说的十万怎么样?”
    “我什么时候说给十万了?”
    “你刚才说的,董政委就在我边上,董政委也听见了。”
    “你小子这是赖上我了!”
    “你们只需要出十万,我们也先拿出十万,花完之后不够我来想办法,不会再跟你开口。”韩渝顿了顿,话锋一转:“胡局,我要不是遇到难处绝不会找你,要不是真当你是亲哥更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我虽然穷,但我一样要面子,不是自己人我才不会拉下脸说这些呢。”
    “滨江水师提督”提正处的事虽然被卡住了,但并没有黄。
    他不只是长航公安局重点培养的年轻干部,一样是交通部和交通部公安局重点培养的干部。他在滨江分局干不了几年,别说上调汉武,就是上调交通部都有可能。
    多个朋友多条路,何况正如他所说这是“风险投资”,那起断臂案真要是能顺利破获,别说花十万,就算花二十万也值!毕竟无论单位还是个人,都需要能让上级眼睛一亮的成绩。
    胡局沉默了片刻,说道:“咸鱼,分局不是我的一言堂,这么大事我要先跟几个班子成员商量商量。”
    “行,我等你消息。”
    “用不着等多久,最多半个小时。”
    ……
    凶手很可能在长江镇,甚至可能就是长江镇的人,把办案地点设在长江派出所很容易打草惊蛇。
    10点47分,蒋有为接到韩渝的电话,叫上众人驱车直奔长航震江分局杨州派出所。
    吕伟这才猛然想起杨州也有长航公安,只是扬州长航派出所没什么存在感,这才意识到蒋支等人在都江并非孤立无援,即便局里不给他们提供协助,他们一样不会存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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