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回去找其他人商量。
    一路跑出酒楼,伍子昂上马就往王府赶。秦歌怎麽突然要去王府了?想到府里的一个女人,他的头上就冷汗直冒。完了,完了,这回绝对完了。
    (084鲜币)沈溺:第四十二章
    “老夫人!王妃娘娘!”管家伍玄疾风火燎地跑进了堂屋,“宫里来人传旨,皇上正在来府的途中,最多一刻锺的功夫就到了!”
    “什麽?!皇上要来!”正和柳双说话的范伍氏一听慌了神,柳双也慌了。
    家里一个男人都不在,这可如何是好。想到自己身为王妃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伍大哥和王府抹黑,柳双攥紧手绢,声线不稳地说:“老管家,先命人铺上红毯,摆上花盆恭候皇上大驾;把府里最上等的茶品备好;立刻派人去禀报王爷、二爷和三爷。还有……”紧张的她一时想不起来还要做些什麽。
    范伍氏这时也冷静下来了,接著道:“府里的所有人马上去换衣梳洗;红灯笼有多少挂多少。”
    “还有香薰!”柳双又急急补充道,“把上回皇上赏赐的香片拿出来。”
    范伍氏紧跟著又是一句:“皇上怕冷,屋内的炭火盆全部点起来!”
    “老奴这就去吩咐!”伍玄转身就跑。
    “让他们都手脚利索点!别出乱子!”范伍氏著急地喊了一声。
    柳双这时候道:“姑奶奶,咱们赶紧回屋换衣裳吧。”
    “哎!是是!赶紧换衣裳去!春丫,快点!”
    “来了!”
    在伍子昂快马加鞭地向王府赶的时候,梁王府内乱成了一锅粥。啊不,也不能这麽说。乱是乱,不过到不是一锅粥。也多亏的伍玄是个利落人,府里乱归乱,却没失了规矩。自从梁王回京後,这是皇上第一次驾临王府。哪怕是皇上临时起意,王府也绝不能失了应有的排场和仪态。
    秦歌一早便想去梁王府瞧瞧了,不过一直没有抽出空来。今日心下不愉,干脆去梁王府瞧瞧得了。虽说带了几分闲逛遛弯之意,不过他毕竟是皇上,又不是微服出巡或是秘密幽会,他正大光明地从宫里出来了,天子的排场自然少不得。对於极少如此大动干戈出宫的秦歌来说,偶尔动这麽一次也是事出有因,谁叫他现在心里不痛快呢。
    内廷侍卫们骑著马先行开路,一路从皇宫排到了梁王府,以保护皇上的安危,避免宵小趁机作乱。紧接著就是阵势浩大的仪仗队。旗幡、华盖、执扇、鸾凤……虽不如秦歌春祭时的排场隆重,但也足够让京城百姓们心颤敬畏了。
    没有乘坐御辇,秦歌坐著由二十八人抬著的玉辂缓缓朝梁王府而去。玉辂内,秦歌把玩著伍子昂送给他的那串手珠,眉间带著几分恼怒。故意派人去梁王府送信,秦歌估摸著府里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沿途任何人不得通行,某个并不在府里的人该是赶不回来了吧。要的,就是如此。
    戴回手珠,捧过手炉,秦歌闭目养身。没有多久,他就听传令太监高喊:“皇上驾到──”玉辂停了,温桂在外说:“皇上,梁王府到了。”车帘掀开,秦歌搭著温桂的手出来,踩著矮凳下了车。已经等候在门外的王府众人在范伍氏和柳双的带领下,纷纷下跪磕头,高呼万岁。秦歌瞧了低头跪在地上的柳双一眼,淡淡道:“平身。”
    “谢皇上。”
    众人起。
    看了看梁王府的朱雀大门,秦歌迈出步子,由温桂扶著进了王府。红毯一路从门口铺到了正厅“梁宁堂”,w红的灯笼挂在门口,微醺的清香飘散整个王府。短短的半个时辰就能把王府布置成这般,梁王府内的奴仆们倒也有几分能耐。只是不知道这是范老太太教训得当,还是新入府的王妃娘娘手段高明。秦歌的脸色沈了又沈,直叫不停偷瞄他的温桂额上冒汗,冷汗。
    坐下,命人给范老太太赐座,秦歌的一双眼停在站在范老太太身後的柳双身上,说:“梁王入京後,朕一直未能亲临王府,便是梁王大婚,朕也因春祭之事不能前来贺喜。今日恰巧无事,朕便有了念头。老夫人入京後,可还习惯?”
    范伍氏急忙起身说:“老身惶恐。老身入京以来常感皇上挂念,受宠若惊。皇上对伍家隆恩浩荡,老身在京中如在故土,眷恋不舍离开。”
    示意温桂扶老太太坐下,秦歌这才把视线从柳双身上移开,说:“老夫人不必多礼。梁王自愿削封回京,朕甚感欣慰,此等恩宠也是应该。”说著,他又看向柳双:“王妃乃柳尚书之女,素有京城第一温柔娴淑玉女子之称。说来,朕今日还是第二次见王妃。第一次朕记得是在宫里的‘赏花宴’上。那时候先皇还在世,朕还是太子。也仅是在桃花园里匆匆一瞥。今日得见,果然如人道也,朕都有点羡慕梁王了。”
    柳双被皇上盯得心下紧张万分,急忙福身道:“贱妾不过是寻常女子,得幸父辈与先公私交甚笃,才能觅得王爷如此良君。”她心中不宁,皇上为何要那麽看她?
    柳双一直低著头,秦歌看不清她的脸。他微微勾起唇角,显得稍稍和颜悦色了一点,道:“赐王妃座。”有小太监立刻抬了凳子过去。温桂朝过厅瞄了一眼,心想王爷怎麽还不回来?
    柳双坐下了,秦歌看清了她的脸,和颜立刻没了,又成了威严冷峻的帝王,不过比平日多了几分阴沈,看得范伍氏和柳双头皮发麻,手脚发凉。
    王府虽然备上了极品的贡茶,不过皇上出巡岂会喝别人的茶。温桂泡了带来的茶,用银针测过之後端给了皇上。秦歌用茶盖拨了拨茶水,抿了一口,这才明知故问:“梁王不在府里?”
    范伍氏回道:“回皇上,子昂一早便出门了,现在还未回府。”
    秦歌放下茶盅:“早上议事毕,朕就让他出宫了。人现在还未回府,不知在何处流连。”柳双的双眸顿时黯淡,秦歌看在了眼里。
    “皇上,梁王回府了。”就在这时,通报的太监进来道。还不等秦歌开口,一人神色焦急地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穿过过厅走了进来。一看到上首之人,他急忙上前几步就要下跪。
    “免了。”淡淡地说了句,秦歌又拿过茶盅,借此垂眸不看来人。伍子昂又上前两步,恭敬地说:“皇上前来,怎麽不提前派人传个话?臣误了接驾,还请皇上赎罪。”
    秦歌眼未抬地说:“你都说是朕没有提前派人传话,朕又怎好怪罪?”话中的冷淡就是聋子都能听出皇上此刻的心情不好。范伍氏和柳双不安地看向伍子昂,伍子昂却看著秦歌。心中苦笑,他放柔语调:“是臣说错了话。即便皇上没有派人传话,臣也该知道提前回府接驾才是。”他是提前回来了,问题是却被人拦在了路上。
    秦歌又有话说了:“这麽说来朕身边今後会有梁王的人跟著了。这样朕的一举一动梁王便会提前得知。”香t第
    “皇上息怒!”范伍氏和柳双面色惊惧,噗通一声双双跪在了地上。伍子昂张了张嘴,这里人多他实在不好说些什麽安抚的话。秦歌起身走到范伍氏跟前双手把她扶了起来,这可让范伍氏惶恐不已。
    “皇上,伍副将伍大人和伍参事伍大人回府叩拜。”
    进来的两人一起跪下:“臣伍子英(伍子华)接驾来迟,请皇上赎罪。”
    “都起来吧。”
    一个“都”字,让跪著的柳双一并站了起来。看到她婀娜的身姿中透著楚楚的可怜;看到她惊吓万分地朝伍子昂投去一眼;看到伍子昂对她微微笑了笑,秦歌的双目闪过极寒。他今日真是昏了头,为何要来梁王府!
    扶老太太坐下,秦歌站著说:“此次前来,是朕唐突了。下回朕会提前告知,好让梁王能早做准备。摆驾……”
    “皇上!”
    伍子昂一个箭步冲到了秦歌跟前,打断了秦歌本应出口的“回宫”。厅内的气氛陡然紧张,秦歌的脸色很不好,伍子昂也显得异常焦恼。
    压下心急,伍子昂又放软声音:“皇上,臣罪该万死,说错话。皇上难得能来臣的家中,臣却无法接驾,心中惶惶,甚是懊恼。请皇上念在臣是急不择言,不要与臣一般见识。”背对著众人,伍子昂眼中是恳求,是急切。
    看了他一会,秦歌别过眼:“来人。”
    “奴才在。”
    “传御医给老夫人看腿。”
    “是。”
    “皇上,老身无碍。”快被吓死的范伍氏要起身,秦歌伸手按住了她。
    “朕前来并不是要为难梁王。老夫人刚才磕著了腿,还是让人瞧瞧的好。”无视刚才那一跪中同样磕了腿的柳双,秦歌还是冷著脸。范伍氏看看伍子昂,伍子昂对她轻点头,她稍稍安了心,乖乖坐著。
    安抚了姑奶奶,伍子昂又赶紧安抚另一个:“皇上,中午便在臣的家中用膳吧。”
    “不了,朕回宫还有事。”气都气饱了,哪里还有胃口。
    伍子昂忍著去拉秦歌的冲动,再一次安抚:“皇上难得来,臣不仅没有接驾,还让皇上饿著回去,臣今後哪里还有脸面进宫?臣亲自下厨,还请皇上赏脸。”
    秦歌不吭声,不悦地瞪著他。
    伍子昂喊了声:“皇上……”秦歌
    心窝发软,秦歌重新坐了回去:“梁王亲自下厨,这个脸朕怎麽也得赏。朕今日便在这里用膳了。”
    “谢皇上!”伍子昂面露大喜,“臣这就去准备。”说著,便退下。临走时他朝伍子华使了个眼色,伍子华会意。
    在伍子昂走後,伍子华上前道:“皇上,臣曾经商数年,得了些稀罕玩意。不知皇上可有兴趣?”
    “宫里的稀罕玩意不少,就不知道伍参事所说的稀罕玩意有多稀罕了。”话是这样说的,秦歌却站了起来,一副要瞧的意思。伍子华立刻躬身道:“皇上请。”
    一手搭在温桂的手上,秦歌跟著伍子华走了。当明黄的衣角消失在正厅後,范伍氏重重松了口气,一手按上胸口,真真是吓死她了。缓了缓,她扭头看向同样吓坏的柳双,问:“双儿,腿磕著了吧。”还在屋内的伍子英猛然抬头看去。
    “无碍。”柳双勉强地微微一笑,在范伍氏身前蹲下,“姑奶奶,我看看您的腿。”
    “我不碍事。”范伍氏拉起柳双,对一脸担心的人说,“子英,快去请大夫。”
    “姑奶奶,我真的无碍,不要去。”唤住欲走的伍子英,柳双站了起来。可这一站不要紧,刚才用力跪下时磕疼的膝盖一阵刺痛,柳双向旁边栽去。
    “双儿!”
    “大嫂!”
    一双有力的手抱住了柳双,并在她站好後迅速放开。惊魂未定的柳双刚要说谢,伍子英却低著头转身大步走了。走得异常仓皇。
    “唉,子英这孩子。”范伍氏无奈地叹道。柳双不自觉地抱臂,怔愣地看著伍子英离开的方向,快跳的心仍未回复。
    御医很快便到了。范老太太的腿没有什麽大碍。初春的京城依然清冷,范老太太穿得够严实。惶恐跪下时也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力道并不重,只是有些泛红而已。而被丫鬟扶回房的柳双就没那麽幸运了。用力过猛的双膝青紫一片。她本就是千金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想到刚刚的一幕,後怕的她嘤嘤啜泣。
    “二爷?”
    “大夫,来了。”
    “王妃娘娘在里屋。”
    听到说话声,柳双急忙擦干眼睛,收起失态。大夫进来了,因为是给王妃娘娘看诊,伍子英请来的是王府大夫的女弟子。对於他的这份细心柳双很感激。伍子英没有进来,而是在外间站著。听著屋内大夫说柳双的腿需用药几日,他握紧的拳头骨节凸起。一直在大夫出来前,伍子英都在外面守著。等大夫出来後,他带著大夫离开。
    上了药的柳双在床上休息,贴身婢女娟子端著热茶进来道:“娘娘,二爷说皇上在府里用膳,女眷不必陪同。您可以在屋里歇著。”
    “皇上今日前来似对王爷有所不满。我岂能歇著不见?”柳双坐了起来,眉目间是忧郁,“我很担心王爷。爹说王爷在朝中步履维艰,看来确实如此。”
    “娘娘,您多虑了。皇上今日虽然龙颜不悦,可还不是留下来用膳了?皇上还请御医给老夫人看腿呢。”娟子劝慰道。
    柳双幽幽地叹了口气,接过了热。喝了几口,她低声问:“二爷走了?”
    “二爷送大夫走了。”娟子看了小姐几眼,说,“若非二爷,娘娘定会摔伤。二爷木讷少言,又不常回府,我以为二爷很难相处。刚刚他救娘娘时奴婢突然觉得二爷并不是奴婢以为的那样。”
    柳双喝茶的动作停顿,心突然莫名地发慌。刚刚抱她的那双手……贴到的那副胸膛……
    (058鲜币)沈溺:第四十三章
    君子远庖厨,伍子昂说要亲自下厨给皇上做菜可把范伍氏担心坏了。她从小带大的孩子何时下过厨,拿过刀了?在屋里歇了会便出来的柳双同样也是担心不已。小厮们一遍遍回来通禀,说王爷手法娴熟、煎、炸、炖、煮皆有模有样。虽不知味道如何,可菜色却是极为不错,令人垂涎。这让范伍氏和柳双纳闷不已。不过先不管伍子昂是何时学会做菜的,先把皇上伺候妥帖了才是最紧要的。
    与此同时,被伍子华带到书房的秦歌看了几样伍子华拿来的所谓稀罕玩意後,便没了心情。这是伍子昂的书房,啊更愿意瞧瞧伍子昂平日里会用到的东西、会看的书。伍子华原本也不是带皇上来看稀罕玩意的,在皇上对兄长的笔墨纸砚、书画琴笛表现浓浓的兴趣後,他就安安静静地退到了一边。来到书桌後,看著桌上有一副未写完的字,秦歌从笔架上挑出一支毛笔。伍子华立刻上前研磨。
    “梁王平日里还喜好舞文弄墨一番?”那泼皮何时有了这等闲情雅兴了。
    伍子华斟酌道:“兄长在梁州时结交了七贤者,慢慢便有了兴致。不过也仅是闲暇之时偶尔写写字、作作诗。兄长常念叨,他最不擅长的便是吟诗作画,登不上大雅。”
    执笔看了会那两个苍劲有力的“青山”二字,秦歌心中的闷气散了一些。落笔,手腕灵动,“青山”变成了“青山无畏星火,夕阳不惧日暮”。尽管女贞国的公主已在进京的途中,尽管梁王府内有一位名冠京城的玉夫人,那又如何?他是帝王,即便星火燎了青山、日暮没了夕阳,这天下仍是他的天下,子昂终会成为万人之上的子昂。
    不同的笔锋落下的是神韵相似的字。憋在胸口的闷气在转念之间成了多余。今日莫名的一顿脾气,怕是吓坏了子昂吧,难为他了。秦歌卷起袖子,伍子华机灵地换上一张新的宣纸,并把写好的字小心放到一旁的矮几上。不著痕迹地看了眼皇上左手腕的那串白色的手珠,颗颗圆润,不是珍珠、不是玉,很像是兄长在梁州无事时抓他在淞河边捡的那些河石,伍子华的心窝子抽抽了几下。猛然想起兄长的手腕上有一条从不离身的白玉手珠,他的心窝又咯登咯登几声响。
    提笔停在半空,秦歌问:“梁王平日里还会下厨做菜?”
    伍子华心肝一颤,回道:“臣从不知兄长会做菜。臣到厨房看看去。”
    “去吧。”笔有落下的意思。
    伍子华的额头上莫名地冒出了细汗,躬身退下。温桂瞧出了门道,莞尔一笑,也跟著退下了。香t第
    墨汁滴在了宣纸上,秦歌双目灼灼地写下一首诗:秦王六黜威四海,歌舞欢闹独影哀;子夜楚歌徒悲切,昂然回笑故王牌。
    秦始皇灭了六国一统天下又如何?欢歌笑语时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孤独人。楚霸王灭了秦国又怎样?四面楚国时他甚至保不住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同样是孤家寡人,可与前朝的君王相比,他有心意相通之人陪他、伴他。而这种相伴,会是一生一世。
    放下笔,秦歌猜测伍子昂看到这首诗时会如何?可会发现这首诗暗藏的秘密?会吧。那人心思缜密,机灵无比岂会发现不了。刚刚是他无理取闹了,不该把女贞国公主前来一事的火气撒在伍子昂身上。原本只是想来看看他的王府,看看老夫人,可见到“王妃”後,他却无法克制自己的脾气。这首诗就当做是他说不出口的歉意吧。弯身吹了吹未干的字迹,秦歌微微一笑。没想到他也有写诗道歉的时候,不过感觉还不坏。
    书房内无人,秦歌便撤去了帝王的威仪。在伍子昂的书房内,就好似那人在他身边,看什麽都倍感亲切。在书房内转了一圈,秦歌停在了有整整一面墙那麽大的书架前。寻了半年,他抽出一本看起来很旧的书,应是子昂常读的吧。不知是何书。翻过书面,秦歌愣了,书名为《断肠人》。子昂还会读这种书?他翻到序页,是一人的题诗:
    三春风雨落飘摇,梦里多少凝窗娆;
    哀哀月娘油灯尽,孤魂无语欲断肠。
    世事无常,叹!叹!叹!
    秦歌蹙了眉头,字迹是伍子昂的字迹。有千言万语要对某个佳人(月娘)说,却无法说出口,只能看著佳人一日日憔悴,哀哀欲绝。快速翻到了下一页,这不看还好,一看秦歌的怒火腾地窜了上来。
    凭窗叹,回眸却见君含笑;
    双颊红,旋身羞见君襦萧;
    狮子桥边,春风犹弄娟帕红;
    烟花丛中,夏蝉清扰旖旎娇。
    “啪”地合上书,秦歌的心窝一阵阵刺痛。君含笑、君襦萧,他放佛看见伍子昂站在树下,嘴角含笑、满目宠溺地看著一位正坐在窗边忧思的女子。那女子发现了他,懊恼地躲了起来,羞得连男子腰间的青萧也不敢瞟上一眼。也许就在梁州的某处狮子桥边,春风吹落了女子手中的红绢帕,碰巧被迎面而来的男子拾到了。本就是一见锺情的两人,再见更是倾心。花丛中,干柴点燃烈火的男女浓情蜜意,一发不可收拾,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夏蝉的鸣叫扰了女子旖旎的娇媚。
    咬了牙,复又翻开,第二篇仍是一首情诗。比第一篇更露骨,更让他恶心。第三篇、第四篇……秦歌越翻越快,翻到後面缠绵变成了幽思、情意变成了闺怨,句句哭诉、声声痛哭。埋怨情郎的薄幸、更多的却是等著有朝一日情郎能回头。而最後一首诗,像极了女子临终前的遗言。
    断肠崖边断肠草,断肠深处孤雁嚎;
    可恨月老不分缘,冷睥月奴奈何桥。
    微微勾起嘴角,秦歌的双眼沈得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月奴……秦歌翻到序页──“哀哀月娘油灯尽” “三春风雨落飘摇”──三春,便是三年。伍子昂离开京城不就是三年吗?呵呵,呵呵呵,好一个伍子昂,好一个哀月娘。是京中的哪一个女子吧。看起来应是个出身不高的女子。不然梁王离京为何不把她带走,而是只能留她在京中因为情郎的离去黯然伤神直到油尽灯枯?
    或者是哪个秦楼楚馆里的红尘女,不然梁王早就把她娶进家门,不会“梦里多少凝窗娆”。只能在梦中思念她的妖娆。三年来不经传召大胆回宫原来并不是想见皇上,而是要见那个魂牵梦绕的月娘。可惜的是因为皇上的“冷落”,不便在京中久留的他无法去见她。相思化成了孤魂奔到月娘身边,想把这满腹的委屈与无奈说与她听,让她不要多想,奈何魂魄不能言语,眼睁睁看著她因为误会含恨死去。怪不得那本书已经旧得没了棱角,不知梁王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翻看了多少遍,相思了多少回。
    秦歌笑了。他这个皇上居然因“无知”而坏了一份好姻缘。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梁王妃一看便是贤淑女子,如果那个月娘没有死的话,梁王现在说不定已经纳新妇入门了。笑著把书放回原处,秦歌走到桌前拿起他之前写好的那首诗,面无表情地撕了个粉碎,丢在了纸篓里。再拿过“青山无畏星火,夕阳不惧日暮”,秦歌同样撕了个粉碎。
    没有受骗的愤怒,没有受伤的哀戚,他甚至连过多的情绪都没有。他不会怀疑伍子昂对他的忠心,也许子昂是喜欢他的,只不过他不是子昂的第一,更不是唯一。一日日沈溺在子昂的温柔中,他放松了警惕,轻易释放了感情。他忘了,君王要无情,既然做不到无情,那就不要多情。不过是又回到年前,回到子昂回京前的日子。
    垂眸看著残屑,秦歌直接拿起纸篓走到炭火盆前,把里面的纸屑全部倒了进去。火苗窜起,不一会又矮了下去,一如秦歌的心绪。在陡然的汹涌澎湃後瞬间归於平静,或者说是冷静。他不是女子,不会像书中的女子为情郎的薄幸而终日垂泪直到忧郁而死。他是秦歌,是大东朝的皇帝。是他先爱上了伍子昂,便没有什麽好说的。
    “皇上,饭菜已经备齐,可以用膳了。”
    温桂推开了书房的门,就见皇上一手拿著纸篓站在炭火盆前,背脊直挺,却让他心底没来由地发慌。
    “皇上,饭菜已经备齐,可以用膳了。”
    “朕知道了。”
    松手,纸篓在地上滚了几圈。秦歌转身,面色平静地出了书房,并随手关上了房门。连他自己都惊叹於自己的平静。昙花如梦,原来是这般滋味。
    ────
    这两天看旧版《红楼梦》中毒了
    (088鲜币)沈溺:第四十四章
    不时偷瞄皇上,温桂出於多年来服侍皇上锻炼出来的敏锐察觉到了皇上的异样。虽然皇上的脸色还是那样,皇上的步伐没有变化,可他就是感觉的出来。
    “皇上驾到──”
    收敛心思,护著皇上进入膳阁,服侍皇上坐下後,温桂不安地朝孔谡辉看了一眼。孔谡辉用剑柄轻轻敲了两下自己的肩膀,温桂的不安扩大。在秦歌落座後,伍子昂、伍子英和伍子华依次走了进来。
    “坐吧。”秦歌淡淡道,没有看伍子昂,“女眷不必陪著了。”
    “是。”
    有人出去传旨,伍子昂在秦歌身边坐下,瞧了眼温桂,温桂轻轻摇了摇头。难道说王爷也看出皇上不对了?他给皇上端来水盆洗手,小心行事。
    “皇上,臣做了几道菜,还望皇上不弃。”说著客套话,伍子昂示意家仆上菜。侍女们端上一道道菜,走路无声,生怕扰了圣驾。秦歌没有出声,看著侍女们把一道道菜摆上来。伍子昂看向伍子华,伍子华眼里是不解,皇上刚才还好好的啊。
    在饭菜上齐後,伍子昂舀了一块豆腐放在秦歌的勺子里:“皇上,您尝尝这个,是府里的人磨的豆腐。”
    秦歌执起勺子吃了口,仍是不出声。这下伍子昂是肯定秦歌在不高兴,就连想著心事的伍子英也察觉到异样放下了筷子。
    “皇上,可是饭菜不合口味?”伍子昂向秦歌稍稍凑近了些。秦歌拿过帕子捂住嘴,勉强咽下嘴里的豆腐:“没有。”可他刚说完,就偏过头把刚才吃的那口豆腐连同胃里的残渣一块吐了出来。
    “皇上!”在秦歌身後服侍的温桂惊喊,“快去传太医!”
    “皇上您哪不舒服?”伍子昂吓得魂都要没了,扯开温桂他打横抱起秦歌就走。
    “放下朕!”秦歌冷怒地低吼。
    “还不快去传太医,还愣在这里做什麽!”怒吼了一声傻站的伍子华,伍子昂不管秦歌的怒火,抱著他出了膳阁直奔自己的院落。走了几步,他想到了什麽,脚步一转直奔自己的书房。
    “伍子昂!放下朕!”秦歌挣扎地要下来。
    伍子昂搂紧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太医来看过之後,有什麽不痛快的你尽管拿我出气便是。你若想我急死你就下来!”
    秦歌握紧了拳,胃里一阵阵翻滚。想到伍子昂的厨艺是为了那个月娘而学来的,想到伍子昂曾这样抱过那个月娘,甚至与她交颈缠绵,秦歌忍不住地又吐了。
    “太医来了没有!”不管身上的脏污,伍子昂大吼。
    “太医马上就到!”温桂在他身後急喊。
    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无暇纳闷屋内怎麽一股子烧了东西的味道,伍子昂快步走进用屏风隔开的小卧房,把人放到了床上。三两下脱了脏了的外衣,拿外衣擦了擦秦歌身上的脏污,伍子昂夺过温桂手中的布巾一边给秦歌擦拭一边说:“闲杂人等都出去!温公公留在这里即可。子华,让人拿热水来!”伍子华赶紧跑了,其他人也立刻退了出去。
    “大哥,太医来了。”
    伍子英在外头敲了敲门,然後推门进入,带著刚才来给姑奶奶看腿的太医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太医,伍子昂马上退到一边说:“皇上刚刚吐了两回。”
    太医跪在皇上身边,马上为皇上把脉。而秦歌却抽回了手,冷冷地说:“朕无碍。温桂,摆驾,朕要回宫。”
    “皇上!”原本就急得快冒烟的伍子昂这下是有点恼火了。温桂眼疾手快地推了推太医,太医瞄了眼皇上和王爷,跟著温桂悄悄退下了。出了门,温桂就把人都赶走了,只留他和孔谡辉在门口守著。
    屋内只剩下了伍子昂和秦歌,没有外人在,伍子昂也不忍了。在秦歌身边坐下後问:“到底是怎麽了?”
    秦歌漱了口,闭上眼睛不说话,胃里还在难受。
    伍子昂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缓了缓,他哑声道:“我知你是在怪我。得知你要来我很不安。我不想你见到柳双,见到她你心里头一定不舒服。”看著仍是闭著眼睛不理他的人,伍子昂苦笑。
    握上秦歌的手,在对方欲挣脱时握紧:“你怪我,我心里又何尝好受?秦歌,别这样对我,我受不住。”香t第
    秦歌睁开了眼睛,眼中同样是受伤。“朕哪里敢怪你。”用力抽出手,他自嘲地说,“今日的一切,都是朕自作自受。谁让朕不爱女人偏偏爱男人。爱男人也就罢了,还偏偏……喜欢上了你。”
    伍子昂愣了,来不及去品味其中的欣喜,他双手抓住秦歌的肩膀低吼:“你後悔了?”
    秦歌挣脱伍子昂的双手,冷笑道:“朕既是自作自受,又哪里能说後悔?朕是後悔了,後悔让你知道,後悔像个女人似的患得患失,後悔为何不把这份心思一辈子都压在心里。徒让人看了笑话。”
    “谁笑话?!哪个笑话?!”伍子昂的火气腾地上来了,把秦歌扑倒恶狠狠地说,“你现在後悔也晚了!你既然让我知道了就不可能全身而退。秦歌,你不能後悔!不许後悔!”
    猛力推开伍子昂,秦歌气急:“放肆!”
    “我就放肆了!”如饿虎扑羊般把秦歌再次压到身下,伍子昂一口吻上秦歌。想到秦歌後悔了,秦歌不要他了,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
    曲膝顶开伍子昂,秦歌挥手就是一拳,伍子昂躲也不躲,硬生生挨下了这一拳。没想到自己会打中他,秦歌愣了。就是这怔愣的功夫,伍子昂再一次把秦歌压在了身下,点了他的穴道。他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控制不住伤了秦歌。
    秦歌动不了了,伍子昂趴在他身上急喘气。过了许久,久到两人似乎都平静下来了,伍子昂撑起身子,舔舔被打破的嘴角。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也真下得去手。”
    “解开朕的穴道!”
    秦歌气得双颊涨红,想他堂堂天子,居然会被个恶臣这般欺负。
    “等会儿。现在解开了你的穴道你又不听我说了。”起身,脱了秦歌脏了龙袍,给他盖上被子。伍子昂出去了。打开书房的门,对站在远处心焦的家人笑笑,伍子昂对温桂说:“温公公,皇上今日心情不好,我陪他聊聊。没什麽大碍。”
    “啊,好,奴才在这候著,有什麽事情王爷尽管吩咐便是。”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朝府里的奴仆们摆摆手,伍子昂转身进了书房,关了房门。
    温桂松了好大一口气,刚刚皇上和王爷闹得好凶,不过虽然王爷的嘴角破了,但似乎没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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