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武功,体力毕竟不济,逃了大半夜后,脚步渐渐慢下来,最后终于在一条大河前停住了。
    流水湍急,哗哗作响。
    他不识水性,想要泅水过河是绝不可能的,而身后的追兵也越来越近,明晃晃的火光正照耀过来。
    程双银闭了闭眼睛,终于转回身去,望向为首的那两人。
    一个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风姿卓绝,妖娆更胜女子;另一个容貌英俊,态度潇洒,是他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更是……他心上之人。
    多可笑。
    原本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如今却要联起手来害他。
    程双银心下惨然,目光从那两个人脸上掠过,颤声问:「为什么?」
    他大哥冷笑一声,道:「那对奸夫淫妇害死了我娘,又将我当怪物一样锁在怪院里,十多年来不见天日……哼,我早说过要报仇的。」
    程双银怔了怔,颇为震惊。 。
    他早听说过大娘死于非命的事,也晓得大哥因为体弱多病而不能出门,却料不到其中有这么多恩恩怨怨。
    如今只听大哥一面之词,自然是不能全信的,他于是把目光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问:「方……方公子,你我两家乃是世交,你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害我程家?」
    那英俊的男子笑了笑,道:「我爷爷跟你爷爷是师兄弟,当初一起在山上习武的,后来师祖偏心,偷偷将藏宝图传给了你爷爷。你说我们方家怎能甘心?」
    藏宝图?
    程双锟吸一口气,总算明白过来。
    原来今日家破人亡的大祸,起因皆在那张藏宝图上!
    他气得发抖,却仍存了一丝奢望,问:「只为了这虚无缥缈的宝藏,你便……一点也不顾我们之间的情分吗?」
    「情分?哈哈,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那人微微笑起来,容颜愈加俊美了几分。
    「我和你在意起,只是为了套出宝藏的秘密,我真正喜欢的一直另有其人。」
    说着,轻轻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
    而程双银的大哥虽然没有说话,却是嫣然一笑。
    眉目传情,一切不言自明。
    程双银只觉得天旋地转。
    原来这才是真相!
    倾心相恋的那个人,实际却只把他当成了以利用的棋子,步步为营,只为了跟真正的恋人双宿双栖。
    可笑他却错付了痴心。
    可笑他有眼无珠,将程家的机关密道全部告知了那个人,结果引来这样一场大祸。
    这样想着,面前两个人已然步步逼近。
    「我们翻遍了整个程家,也只寻到半张藏宝图,想必剩下的一半在你身上。」
    「好弟弟,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也好少吃点苦头。念头手足之情的分上,我不会取你性命的,最多像你娘当初待我一般,把你关上一、二十年。」
    程双银怔怔听着,只觉眼前鬼影幢幢,曾经最亲近的两个人,化身成了索命的恶鬼。他胸口发闷,喉间血气翻腾,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十分凄厉。
    在这漆黑的夜里响起来,直令人毛骨悚然。
    程双银的大哥不觉放慢了脚步,问:「好弟弟,你怎么啦?」
    程双银不理他,只直勾勾望着自己心爱的那个人,道:「我跟我大哥并不相像,也难为你跟我在一起这么久。嗯,我是哪个地方最像大哥?这双眼睛吗?」
    边说边抬起手来,缓缓抚上自己的双眸。
    然后神情自若地笑一笑,突然手上用力,硬生生将那一双眼睛挖了出来。
    霎时鲜血淋漓。
    所行人都被他这疯狂的举动吓住了,一时动弹不得。
    程双银却笑得更加开怀,两道血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模样妖异得近乎恐怖。接着脚下后退一步,「哗啦」一声,跌进了那茫茫的水中。
    「啪。」
    耳边稍有声响,程双银就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四周漆黑一片。
    是的,无论他如何努力,也再瞧不见一点点光亮。早在许多年前,他就已亲手毁了自己的那双眼睛。
    程双银微微叹气,嘴边却习惯性地勾起浅笑,感觉修长有力的手指画过脸颊,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吵醒你了吗?」
    那声音冰凉冷淡,程双银却偏偏听得出其中的情意,心头一软,笑说:「没有,本来就睡得不沉。」
    「怎么,又做梦了?」
    「是啊,梦见你当初是如何对我死缠烂打的。」
    那人哼了一声,便不做声了。
    程双银虽然目不能视,却也猜得出他此刻生闷气的样子,凑过头去蹭了蹭他的手指问:「天还没亮吧,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教主一会儿要出门,我当然也得跟去。」
    程双银「咦」了一声,问:「半个月已经到了?」
    赵悠哼哼两声,道:「温柔乡、英雄v。」
    程双银只是笑。
    「是是是,我不该随便威胁教主,硬叫他让你休息半个月的。你既要跟着教主出门办事,我自然也不好阻拦,只下过我一个人实在无聊,看来只好找林公子陪我玩了。」一边说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赵悠神情一变,马上说:「你别欺负林公子。」
    「原本你不说这句话呢,我只会小小欺负他一下,现在……」程双银弯唇一笑,温和无害到了极点。「看在你这么关心他的份上,我当然要大大欺负一番了。」
    赵悠顿时无语。
    他是极了解程双银的性情的,知道多说也是无用,便匆匆穿好了衣裳,道:「我尽快回来。」
    「好,」程双银披了件衣服在身上,也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摆手道。「路上小心。」
    耳听着赵悠的脚步声到了门口,却又突然出声叫道:「小悠。」
    赵悠回头看时,只见他半倚在床头,脸上挂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烛火静静映着他的侧脸,竟别有一种动人之处。
    而他的声音更是温润如玉,似春风拂过耳边:「小悠,我喜欢你。」
    饶是赵悠定力过人,听到这句话后,也不禁怦然心动,脸上暗暗红了一下,飞快地冲出门去。半路上还「砰」地一声,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
    程双银似想象得出他狼狈的模样,笑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慢条斯理地起身穿衣。末了再取过桌上的黑色布条,轻轻覆在双眼的位置上。
    他虽然目不能视,在教中的权势却不小,平日总帮着徐情打理教务,所以忙了整整一个上午,才算清闲下来,抽了空去找林跃。
    林跃本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一个人待着早已闷得发慌,因而特别欢迎程双银,拉了他的手说说笑笑。
    「程公子,听说你从前是住在江南的?」
    程双银勾了勾嘴角,似想起了江南的和风细雨,嗓音十分柔软。「那是许多年前的旧事了。」
    「你既见惯了江南的繁华,如今搬来这不毛之地,不会嫌气闷吗?」
    程双银笑笑,一下就猜透丁林跃的心思,反问道:「怎么,你后悔跟了教主来此,这会儿想回家了?」
    「当然不是。」林跃脸上红了红,忙道。「我只是闲着无聊,胡思乱想罢了。只要能跟徐情在一起,我……即便去天涯海角也无所谓。」
    程双银听得微笑起来。
    隔一会儿,却又叹了口气,抬手按一按自己的眼睛,柔声道。「我也一样。」
    「啊?」
    「只要那个人陪在身边,纵然永远陷在这黑暗之中,又有何妨。」
    林跃听出他话中有话,不禁心中一动,问:「伤口……会疼吗?」
    「那时候当然痛得很,现在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是多少会有些后悔。」程双银笑了笑,道:「我从来没见过小悠的脸,以后也不可能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了,真是可惜。」
    闻言,林跃忙道:「你家小悠俊得很。晤,只比徐情差了一点点而已。」
    程双银噗哧翼下笑山来,道:「难怪教主这么喜欢你,你这人果然有趣得很。你说了我最想听的话,我也告诉你一桩关于教主的秘密,好不好?」
    林跃自然连声应好。
    程双银便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过头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番话。
    林跃听完后,一张脸胀得通红,缔结巴巴地问:「真、真的?」
    「怎么,你没试过吗?」
    「徐情的身体一直不好。我……我怕他累着。」
    「教主给那神医治过之后,身体已经好多了,你今晚大可以试上一试。」
    「好!」
    林跃应得十分大声。
    程双银脸上始终是一派温文无害的表情,只是肚子里早已笑翻了天,暗暗等着好戏上演。
    到了当天夜里,徐情果然气急败坏地找上了门来。
    「程双银!」他一头黑发胡乱散在肩头,气有点喘、脸有点红、衣衫有点不整,咬牙切齿地问:「你对小跃胡说了些什么?」
    「什么啊,我只是告诉他,教主大人在床上的时候……比较喜欢当下面的那个。」
    「你!」徐情狠狠瞪他,眼睛里几乎能飞出刀子来。
    奈何程双银什么也看不见,只笑眯眯地说:「咦,不对吗?看来是我年纪太大,不小心记错了。那下次再遇上小跃时,就跟他说说我们当初相好的事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好过了?」
    「没有也没关系,只要小跃肯信就够了。」
    徐情气得说不出话来。
    而程双银只是一路微笑下下去,慢条斯理地端了杯子喝茶,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
    未了,毕竟还是徐情败下阵来,问:「你这么捉弄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程双银「呵」地一笑,道:「教主夜夜跟心上上人腻在一起,不知多么快活,我却独自一个人孤枕难眠,怎么想都不公平呢。」
    他说话的语气相当温和,其中却暗藏着威胁的意思。
    徐情没有办法,只好叹了叹气,道:「好吧,再让赵悠休息半个月,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一个月。」
    「喂!你别得寸进尺!」
    程双银笑啊笑,嘴角弯弯,拖长了调子吐出两个字:「林跃……」
    「好,成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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