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人马随着特木尔奔出小山谷。
    ……
    薄雾已散,日头高升。草地上晶莹的露珠还能摇曳没落的,让马蹄声催破惊梦。
    太子跃马而登高岗,往远处望去,见起伏的草原上绿草如织,层层叠叠若挂到天边的绿锦毯。
    美,自然是不用说。新奇,是另一种感受。
    在高岗的下面,人马如林,旗帜如画,有树林的遮掩别的人看不到,比如特木尔,但尽收太子眼中。
    耳边又有马蹄声,陪伴他的陈留郡王随后跃马而上,熠熠中先展开的不是他俊美的容颜,而是满身满面的大将之威。同时,和高岗下停驻人马的威风融合在一起,形成的不再是个人的风采,而是中原之威。
    在这北疆的土地上,书写着烈烈风华的威武。
    有风拂过,太子只觉得胸中纵有块磊事也能消除,何况是父尊母荣天潢贵胄几没有心事的他。何况是头一回带着北方兵马战役的他。
    随风,他热血沸腾,往四下里寻找着。
    在帐篷里沙盘演练过多回,今天这一仗交由太子殿下指挥。太子认为他的出游之行有追得上父皇英敏的一笔,因此圆满也好。或者添此一笔,算作他以后的功勋也好——好歹也跃马北疆了不是。萧乾的内心都泛起激动。
    越是激动,他越是压抑平静,暗暗告诫自己要把这一仗指挥得当,目光就更迫切的寻找。
    一连数日,梁山王不陪着,就是萧战陪着,一千轻骑跟随“太子殿下”频频打猎,有时候跑的很远,而今天打算再跑远些,是个真正“打猎”的日子。
    特意选好的这里,居高临下,有几棵树挡住,是个眺望的好地方。
    而很快,视线里也真的出现一行人马。离的远看不清面庞,但正中让簇拥的那个人披着华丽的外衣,却是一清二楚。
    萧乾乐了,嘀咕道:“我可不会穿这种衣裳。”
    柳云若此时,也有相同的话表示他的气闷:“幸好这不是我的衣裳。”左绣一片云,右绣大花,线大红大紫大绿大黄,看着要多粗俗就有多粗俗。
    在他旁边的是萧战,面对小柳从没有过的热烈面容:“知足吧,要不是你假扮殿下,我能护卫你吗?”
    嘴儿一咧,挤出个不管怎么看也调侃的笑,怪声怪腔地道:“殿下,我们可是陪你打猎来的。”
    “那你能不能弄件颜色搭配的衣裳?”柳云若觉得浑身上下处处不对,怎么看这衣裳怎么不中看:“幸好这里没有我熟人。”
    “我全看光了,你要知会人?等我细细写封信回京,帮你宣扬宣扬。”萧战坏笑。
    柳云若气的要抡拳头,萧战打马后退一步,也沉下脸:“这不是在假扮,这衣裳鲜亮好认,不然你求我寻一件,我还没功夫理你呢。”
    眼看两个人要对上,跟随在这里的辅国公龙怀城出言劝解:“办正事呢,别再闹了。”
    而一乘快马从远方飞驰而过,并没有靠近,远远的打起一面旗子,柳云若精神一振:“来了。”
    萧战也精神抖擞:“来了。”
    两个人不用劝各自进入状态,“太子殿下”昂首打马在前,萧战紧随护卫在后,再后面是泼风般马蹄声。
    只听到这一片草地震雷般响,嫩草汁子飞溅到四下里,好似新开的花朵。
    这突然的加速,太子在高岗上看得到气势,见一千人疾驰中一条线般,喝了声彩:“好。”
    再往后面看,见到远远的又一条线出来,不过这条线因人数多而略粗壮。
    特木尔惊喜若狂,大喝:“这是他们回城的路,分两千人守好,不许他们的援兵过来。”带着余下的三千人紧紧追上。
    “分兵了?”太子微微一笑,这跟沙盘演练时大家想到的一样。他也按演练时往下吩咐。高岗下有一队人马流星般的去了。
    太子继续看“他自己那一行”。
    有些远,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马势如龙,追势如虎,都在眼中。
    眼看追的那一队人越来越近,雪亮刀光一闪,惊天掠地一般,对着萧战队中最后一个人砍去。
    太子双眉微耸,凭直觉为最后那个人有些担心。
    好一会儿,“叮叮当当”的动静过来,太子也松一口气,他还是看不清楚,但交手却能看到。
    “他们的马真是快。”太子早就听说过,在今天得到验证。
    陈留郡王颔首:“回殿下,他们的人对马也更娴熟。”
    “但……。”太子还要说什么,却见到视线里清晰,柳云若、萧战兵分两路,把追的三千人也分成两下里,萧战带一队远去,柳云若带一队往这里来。
    太子不由得有些心喜,近些,他看的更清楚。太喜欢了,忘记自己的职责:“我几时下去会他?”
    “请殿下不要着急,先指挥结束。”陈留郡王温和的回答。
    太子微微面红,这才惊觉他有疏忽。打起心神,太子对着断后的两千人望去。
    那里真正的肉博战,应该是刚交上手,但血腥气已淡淡而来,显然已见血光。
    今天面对的虽然只有五千人,但梁山王不敢大意,今天带队的不是小军官,清一色的将军。
    钟南也在其中。
    钟芳容挂念父亲,目不转睛一直看着。
    这种是切瓜砍菜似的战役,每一挥舞下去,就带出一道血光。功夫不行,就只能让别人砍了。钟芳容一直以为她跟随老太爷去过南海,又来到这里,也算有见识的人。此时,她发现自己错了。
    和眼前的阵仗相比,她以前的每一天都是福窝里呆着。而这里辽阔的土地上,每一天都可以不安宁。
    泪珠不知不觉的挂在眼睫上,钟芳容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的出游路上,安全从来有保障。遇到强盗等,也远不如这场面震撼人心。
    她离的不算太近,看不清一刀一剑的厮杀。也因为她离得不近,血光弥漫开来更为壮观。
    这也是钟芳容不跟随太子,而执意留在埋伏的队伍里的目的。她要看的,她看到了,虽没有让吓得战战兢兢,却为这种“辛劳”而泪流满面。
    准太子妃的尊严,决定着钟芳容不可能会有庇护父亲的话,而让她不看呢,她又不肯。她就一面默默流泪,一面继续看着。
    好在两千人不算多,很快,带着满身血迹,钟南回来。他没有打扫战场,也没有就地审问俘虏,是他有几句重要的话要告诉钟芳容。
    “看到了吧?这就是边城。每时每刻都护卫着中原的安宁,每时每刻都有杀戮发生。也每时每刻出来勇士或者战死的人。”
    钟南甚至没有擦拭盔甲上的血迹,也就没想过是不是薰到娇生惯养中的女儿。他在这血气中语重心长:“当年,袁家表叔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勇士,至今也没有人敢说他功名来的不正,前程来的不公。他保得住加寿的皇后之位,也带给我们家一位娘娘。容姐儿,你的亲事不是由大花决定,是由皇上皇后恩赐,由袁家庇护而成。”
    钟芳容不住的点头,不住的抽泣:“知道,我知道了。”
    “大花也很重要,我对褚大叔和大路从不敢怠慢。但你不能忘本,你这个皇后是从哪里来的,你要弄清楚。”
    钟南早就想和女儿好好说说,但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今天一吐为快,他心中都是舒坦的。
    高岗之上的太子,观战也到舒坦之处。
    游牧民族对马的掌控力更高,陈留郡王承认,太子也刚刚亲眼见到。
    但另外有不服气的人。
    马奔得闪电一般,马上人已甩脱浮夸的衣裳,紧贴在马背上好似一体。不管是马的腾挪还是纵跃都没有影响到他不说,在纵马拐出一个几不可能的弧度时,乌光闪动,长箭破空声划破天际,直袭后面的奔马。
    后面的人马术也出色,一闪身子避过去,嘴里叫喊着异邦话。
    太子听得懂,风中传过来的是:“好箭,我也有。”
    特木尔取下弓箭,也是一箭还给柳云若。
    乌光闪过,两箭双双倒地。随着乌光过来的,还有柳云若雪亮的家传钢刀。
    小柳大笑:“听说你们刀法好,咱们也试试。”
    特木尔着实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弓箭几乎同时出手,柳云若出刀却紧紧跟上。仓促间拔出弯刀往上一格,火花迸射中,两个人分开,特木尔的面色铁青。
    他没有受伤,但也没有想到中原用刀能有这么大的力度。但想一想呢,这却不是大力气。
    这是什么古怪?
    特木尔稳住身子,把马也整顿一下。这个时候,他又大吃一惊。他追着那衣裳最华丽的人走,耳边厮杀声不断,什么时候下去的,他却没有发现。
    而现在看一看,不知何时,他能看到的地方,他的同伴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匹马在,再就是或大或小的血泊和惨烈。
    他要是绕得过山丘看,撵着萧战走的还有一批人在,只是视线不会拐弯,他看不到。
    再强大的士气,这个时候都会夹杂悲伤,特木尔更是气的呼呼喘着粗气,眸子怒张直到赤红,大叫一声,拿出他厉害的一招对着柳云若席卷而去。
    乱云刀光中,仿佛平地起惊尘。
    柳云若挥刀架住,银白一抹刃光映出他凝重的眼神。
    春风雪光里裹的两个人马匹都似看不到,“叮叮当当”声中,只见到两团刀影分开又并,合起又分。
    两把都是好刀,十招过后,特木尔不甘心的大叫:“为什么你的刀不碎!”
    他知道中原的功夫杂乱,但见过的不多,像这种交手刃贴着刃走,力气却永远对不上去,他就无法发挥刀的锋利。更让他觉得邪门的,有时候他专门劈下来,柳云若也是反手挥格,可双刀一交上,就滑溜溜的侧到一旁,让他的万钧力气闪到一旁。
    柳云若为了不输给萧战,异邦话也相当流利,一听就笑了:“小爷的刀专破你的刀。”
    回的也流利无比。
    特木尔面色暗沉:“这不可能!”狠狠一记劈击,带着不服输还要再试一回。
    他的人几乎从马背上离开,身子带动马缰、马镫胡乱晃动,一定要分个输赢不可。
    “成!”柳云若好胜心起,咆哮道:“我同战哥比比力气!”
    战哥又不在这里,喊他有什么用?柳云若知道萧战在此地不是输力气的人,他也上了兴致。
    “开!”
    “碎!”
    两个人同时大叫,力气带着两匹马嘶鸣不已。
    “当!”
    一声以后,有什么远远的飞开,真的碎了一把刀。
    特木尔半歪身子斜落马侧,这姿态不适合鉴赏,看上去他的脸有些歪,在半截刀面上微微放光。
    他的刀断了!
    柳云若哈哈大笑:“我说过,小爷的刀专破你的刀。”拦下特木尔要奔走的马,手中刀再扬一扬:“哎,别装死,我家大小爷还要同你比试呢。”
    陈留郡王请太子下马入场,见到特木尔垂头丧气的让押解在一旁,不管他,先来看柳云若的刀。
    刀身饮血后更呈异彩,有不知名而又明显看不出的痕迹在刀身上延伸,仿佛在诉说沧桑岁月。但这把刀呢,以陈留郡王来看,既不是名气榜上一流,也不是经年历久之物。
    陈留郡王舞动几下,听听声心中有数:“这是你家自己打出来的?”
    “回姑丈,这是岳父出游前往拉萨的路上遇袭,当时得的战利品,送给我父亲几把,当时说锋利,父亲说刑部迟早用得着,先自己在家里请人重配方子铸造,我这是第一把呢。我用的好,晚上就写信给父亲,请他上奏章,让工部多多的铸造。”柳云若笑问。
    太子随意一听,心思还是在满地血泊中流连。柳云若看出他的心思,陪笑道:“实在凶悍,就全杀了。殿下若对战,这个就不错。”一指狼狈的特木尔。
    太子嫌弃他丢盔弃甲的胜之不武,继续对着无人可战皱眉头。柳云若搔头想出一个主张:“战哥带走一队人,兴许他那里还有。”
    太子眼睛一亮:“你说的有理。”打马,陈留郡王和柳云若跟上,往战哥离开的方向去。
    拐过小山丘,就听到大叫大笑声,太子泄气:“晚了,全让镇哥截了。”
    这里草地更平更适合厮杀,镇哥手舞他的小双锤,坐在祖父的马上,他举锤,梁山王举锤,祖孙四只锤打的正不亦乐乎。
    萧战这会儿照顾不到长子,因为方便护卫,孩子们都在这里。他正忙着卸去俘虏兵器,一个一个的给袁征、袁律、沈晖三兄弟。
    因这里最安全,老太爷、镇南王夫妻亦在这里。太子过来,老太爷正含笑:“这就是颇有胖队长之风吧。”
    “呔!可知道有我袁征在,就不许尔等猖狂!”袁征打人不耽误说话,边打边说的威风十足。
    袁律、沈晖和他背靠背,习练混乱中的打法。
    太子看上一圈,没有最失望,只有更失望,但见到老太爷招手,到他身边抱怨:“竟然没有给我留下来。”
    那让镇哥等打过的,战斗力减弱,太子不屑于打。
    老太爷莞尔,开导他道:“听说是你指挥,加福也不在身边。”
    “训练有素,指挥起来并不难。”太子说到这里,心里格登一下,联想到他看到陈留郡王时的赞赏,有了真高兴:“恭喜老太爷,贺喜老太爷,我北疆战士人人如猛虎,个个似钢刀,都可大用。”
    老太爷听了挺高兴,觉得这恭维不错,但也谦逊下:“我退位后也招过不少新兵。”
    “但陈将老兵才是栋梁。”太子说的倒也实话。
    老太爷重新喜欢,太子见他喜欢,也觉得挺喜欢。
    晚上,萧镇和袁征吵翻了天。
    要说萧镇和白大帅吵,这是家常便饭。和征哥吵起来实在稀罕。本就打算看热闹的大人们,坐在两边当壁上观。
    “镇表哥,这一招我破的最正确。”袁征摆个式子出来,小脸儿上笑嘻嘻,但寸步不让:“我的对。”
    “征表弟,还是我的对。”萧镇也是一个式子,小脸儿上也笑迎人,但说话可不让步。
    地位高的人都住的不远,汉川郡王听到热闹,装着散步出来听了听,漫不经心的往街道上走。
    长平郡王隔窗见到,无声无息的把窗户放下来,这样就可以真的看不到。管他去哪里呢?他要袭爵最后要说话的人只能还是梁山王。
    ------题外话------
    真的要开始锻炼身体了,去年前年没让感冒弄成这种狼狈。与胆囊炎频频发作,身体虚弱应该有关。
    想写长些,想自由些,更新时间放到晚上吧,等不及的亲第二天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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