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临,晚霞流丽。
    吴邪蒙眬地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这落日的馀辉透过覆盖着山脊的蓊郁茂密的树木缝隙,斜斜地洒泻出来,有几缕映在他的脸上,看着虽则温柔,却是被刺得瞳孔一酸。
    男人颤抖着眼皮,稍稍等适应了这金光才缓缓睁开双眸,入目是黄昏迆逦,微光稀薄。
    他怔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晕迷前的记忆这时也回至大脑。
    水……水……
    他记得,他最后是磕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昏迷的!
    忽然间,就像是身体也苏醒了似的,吴邪只感觉自己意识到这点之后,那股无法言语的疼痛顿时便传遍全身,霎时直冒冷汗。
    他咬紧牙关,只觉头痛欲裂,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想到自己是从那悬崖峭壁上自由落体下来的,不由心中一冷。
    坏了!
    心中想着英年早逝的事情,只觉悲凉倒霉,然而待恐慌褪去,吴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思维还是清晰的,那剧烈的疼痛也好似走了个过场一般不见了,只余他一人干瞪着眼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竟然没事?
    吴邪惊异万分,只想着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可思来想去他最后确实是随着瀑布冲下来的。
    可人从那么高的悬崖落下来怎么会没有事呢?
    想到这里,吴邪直起了身,撩开衣袖一看,只是些许的皮外伤。
    这不正常。
    正待细看,余光却瞥见一抹青绿,吴邪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个竹筏子上面,而这竹筏子上同载的还有一个红裙的少女。
    看见这人影,吴邪悚然发觉刚刚的记忆有哪里隐隐奇怪了——
    他竟忘了这小姑娘。
    眼中多了些复杂的情绪,吴邪敛下眉眼,靠近了她。
    落日熔金的艳霞铺在少女身上,映着苍白的脸儿似染了层薄红,浅浅的晕在雪色里,恍若袅袅生烟。
    美虽美矣,只是这副不知生死的模样,就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看得直教人揪心。
    吴邪在这时竟想叹气了。
    且看了这水泡子四边黑压压的老树,屈曲盘旋的虬枝肆意崴蕤,遮天的绿阴几乎将那天幕都盖住了,万籁俱寂间不禁有一种鬼域森森之感。
    这地方绝不是他来时的嘉陵江的源头,与夹子沟很是不同,是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地方。
    瀑布把他带到了哪里?
    吴邪终于起身了,他从这竹筏子上下来,起身只觉大脑一阵阵发沉,险些站不住脚跟,然而这感觉不过须臾就遁隐去了,他定了定神,又发现这竹筏子上面,那少女的旁边,放着一个沾泥带水的背包,这分明是他之前随身带着的那个包!
    吴邪皱起眉头,眸中怀疑愈盛,先不提他从高处掉落却一点事都没有这个疑点,光是这个竹筏子,却是有人做的,之后把他们放在上面。
    老痒已经死了,同行的一群人除了他还活着就只有……凉师爷。
    可是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明明有足够的实力……想到烛九阴那一击,吴邪眸色暗了暗,他一直跟着王老板来到这里,所行所为却不是为了财,倒像是,倒像是……
    吴邪低头冥思苦想,猛然间灵光一闪,隐隐察觉到问题所在。
    他真的就是凉师爷吗?
    或者说,在这个身份之上表现出来的,就一定是真正的目的么?
    如今已是深秋,日短昼长,不过才是日光初稀,现下已是夜色显露,天光昏暗了。
    在这昏暗中,吴邪立在原地。
    他鸦翅一般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晦暗的痕迹,暮色浓重,微风中榦叶一直在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吴邪才幽幽叹了一口气,眸底思虑渐渐散去。
    走至那筏子上面,翻找着背包。里面的手机,手电筒等物倒是还在,只是吴邪按着开机才发现这手机已被水泡坏了,屏幕上也是坑坑洼洼凄惨非常,看来是受到了极大的撞击,导致边角都破碎了不少。继续搜刮,又找到了几袋压缩饼干,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在这荒林中可不能独自过夜,荒郊野外的,又是处在西安秦岭这边的深处,谁知道有什么危险。要是有野兽,以他现在没有武器的菜鸡体格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吴邪思虑着这些,又看了看手边坏掉的手机,只觉头疼。
    他现在可算孤立无援了,吴邪自嘲地想,要真是凉师爷救的他们,怎么不帮忙打个电话把他送进医院,也好让他打个电话……想到这,吴邪忽觉不妥,目光投向躺在竹筏上面的少女。
    那苍白的面色,过长的发丝,以及身上穿着的繁复缛丽的古装……都无一不表明她的怪异,更何况……想起那冰冷触感下毫无跳动的经脉,吴邪眸底似有暗酝乌卷,这是绝不能被人发现的。
    回到现实,他现在没有武器更没有通讯工具,走之前也没跟王盟具体透露详情,要真想等二叔他们发现不对来救他,怕是早化成灰,到时老头子把自己的遗位往那一供,自己就先哭爹喊娘……
    心中吐槽着,又看了看天色,月光透过缓慢移动的黑云时隐时现……
    天已然黑了。
    在一片清寒、静谧的气氛中。
    吴邪缓缓蹲下身,静静端详着沉睡的少女。
    这姿色绝艳的美人此刻阖了双眸,作昏迷状。那眉眼间的孱弱在盈盈月华覆盖下更添朦胧,她似睡在蚌壳里的珍珠,连这满岭月色都被皎光压了下去……
    美色确实动人。
    此情此景下,吴邪终于愿意承认这一点了。
    这念头像是扯下了什么遮羞布一般,教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神。看着这张脸,吴邪眸光闪过一丝恍惚,在轻风微抚中,他想起那血玉上的字来。
    “妧……”
    他轻轻念出,尾音似要同微风一起消融,顿了顿,仿若过了很久一般又开口了,这次带了笑意。
    “这是你的名字吗?”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吴邪也不需要人回答,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这种类如长命锁,玉佩之类的物什上面雕的只会是主人家的名字,或约小名闺字之流,总不会出错。
    妧妧。
    他在心中这般唤道,这名称一经脱出,竟是带着难言的熟悉,似乎他很久之前就这样叫过。
    这感觉实在奇异,吴邪也愣了愣,随即便失笑,想是他脑子昏沉不清楚造成的错觉,他没有认识的女同学名字含妧的,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哪里来的熟悉之说呢?
    然而心底到底起了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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