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敦和沈琮被拿下,万俟盛宣布罪状:“先害死幼童,又为灭口害死仆妇人等若干。绑架幼童,意图谋害自家长辈,实属十恶不赦!”
    沈敦忽然道:“这些事,似乎都与我无关。”
    这些事,长房并没有一件是直接插手的。
    “我顶多算是知情不报。且,不是还有亲亲相隐一条么?”
    亲亲相隐,是说骨肉至亲犯法,知情不报、协助隐瞒者,从轻发落。
    “大哥……”沈琮目瞪口呆,就像不认识一般,呆呆地看着沈敦。
    沈敦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飞快地说:“这些事,四房也只我这个忤逆的弟弟一个人知道而已。其他人虽被牵连,但却罪不至死!”
    他是在明目张胆地暗示沈琮,只要沈琮一肩担了罪名,他就可以替沈琮赡养家人!
    沈琮傻傻地看了他半天,忽然变了声调地尖声大笑起来!
    “大兄!你以为我是德义么?当年你拿着信明的鞋子骗他,说只要他一死,你会好好待他的后人!结果呢,他死了没半年,你就让闲汉去调戏他媳妇。德义嫂被流言逼得投了井,你连断七都等不及,就夺了他的家产!
    “你以为,你今日能骗得我顶了所有罪名,就可以拿着我四房的家产,一走了之重新锦衣玉食么?你做梦!”
    沈琮一脸的破罐破摔,直起身子,扯着嗓子喊:“我当年才十三,哪里懂得那些?全都是大兄撺掇,说如果小叔的亲生儿子长大了,就再也不会看我半眼。那些曾经尽着我花用吃喝的钱帛,全都是小叔那亲儿子的!
    “所以我才猪油蒙了心,一狠心,害了那孩子……
    “后来,他就若有若无地威胁我,如果我不缠着小叔,替他从三哥手里争来这个族长之位,他就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些年来,我不知道替他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全吴兴都知道我仗着小叔疼爱横行霸道,实际上,我不过是那杆被人指使的枪!一应的坏事,都是他让我做的!我可以一件一件地全都说出来!”
    沈恒在一边,老泪纵横,手抖脚颤,咬牙不语。但看向两个人的目光,已经恨不得生啖其肉!
    罗氏和沈濯在屏风后对视,轻轻叹息。沈濯偎依进母亲的怀里,沉默不语。
    这等人间惨事……她实在是不想听啊……
    沈敦瞪着沈琮,目眦欲裂:“你这个,蠢货!”
    万俟盛等他们吵完,淡定地问师爷:“口供记下了?让他们画押。”
    继续又道:“第三桩罪名,意图谋害朝廷命妇,更欲陷害朝廷命官,是为大逆。此事我决不得,会写了卷宗上报。侍郎府的二老爷是在刑部?蛮好,正管!”
    手一挥,道:“来,两房上下主仆,全部拿下,一个不许漏!”
    沈敦和沈琮软在地上,面如死灰。
    沈濯等一院子闹闹哄哄的人都去尽了,方从屏风后转出来,抢上去几步,扶了沈恒:“太爷爷,您,您别太伤心了……”
    沈恒这时候才哭出声来:“我疼了一个杀子仇人几十年……”
    快八十岁的人了,哪里能禁得住这样大悲大痛?当即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众人忙请医生的请医生,抬软兜的抬软兜,将沈恒抬进了客房暂且安放。
    沈濯见万俟盛笑嘻嘻地看着自己,不由得也一笑,走过去,盈盈一屈膝:“万俟伯伯,这回可多亏了你了。”
    万俟盛搓搓手,胖脸上两只眼笑得几乎找不到:“你平白送我这样大的功劳,我多少旧案都能补上结果了?明儿朝廷发赏钱,我还得给你留一份呢!”
    沈濯抿唇笑着不吭声。
    万俟盛涎着脸,又低声问道:“只不过,乖乖的世侄女儿,你既然已经有了隗粲予做西席,北渚先生那边……”
    沈濯接声便道:“我志在必得!”
    万俟盛大怒:“你小小的女娃娃,怎么这样贪心?!”
    沈濯抿唇一笑:“万俟伯伯,盯着北渚先生的,除了我,还有三皇子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这会子先跟我这个自己人翻脸,不嫌早了点啊?”
    万俟盛就等她这一句,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咱们可是自己人!这个这个,我的就是你的……”
    沈濯笑嘻嘻地截口:“我的还是我的!万俟伯伯,我可是个财迷,手紧得很。您去问问我爹爹,这些年,只有我从他那儿顺东西的,他可又从我这里拿走过一样不曾?!”
    万俟盛愁苦了脸:“合着我这是白忙了一场呗?”
    沈濯冲他挤眼儿:“得了吧!蒙谁呢?信美阿伯那边肯定给你预备了大礼回谢!我昨儿才听隗先生说,湖州长史要致仕了?”
    万俟盛捋着胡子,哈哈哈,仰天大笑。
    沈信言啊,你可真是生了个不得了的女儿!
    正乱着,外头人报:“三房德敬爷来了。”
    罗氏和沈濯忙又接出去,原来是隗粲予刚才出去就令荆四直接请了三房的沈诺沈德敬来主持族里的事务。
    罗氏松了口气。
    让沈濯招待万俟盛毕竟不妥,隗粲予又躲得远远的。好在沈诺来了,也就算不上失礼了。
    忙到晚间睡下,春柳悄悄地告诉沈濯:“二房接回来了,长房的那个孩子也已经送回了自己家。只是……长房沈信文和郜氏的长子沈利一家,早已经人去楼空……”
    沈濯一骨碌坐起:“什么时候的事儿?”
    春柳细细回想:“说是族长他们一进别院,那边就直接搬了细软,坐船走了!”
    沈濯面色凝重:“县衙有人给他报了信。”
    春柳吓得回手掩口:“县衙有内奸?!”
    沈濯沉思一会儿,慢慢摇头:“也未必在县衙里,或者是有人紧紧盯着县衙的动静。那边发现不对头,立即便通知了他……这位沈利倒是当机立断。”
    又问:“可还有旁人逃脱?”
    春柳面露愧色:“县令让奴婢跟您道歉,沈洁,跑了……”
    沈濯大奇:“四房其他人呢?”
    春柳苦笑:“就是因为其他人都抓住了,只跑了她一个——她的丫头穿了她的衣裳首饰,都没人发现!若不是她娘哭喊,狱卒到现在还拿那个丫头当小姐呢!”
    沈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沈洁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她那脑子也不是个聪明的,她是怎么知道跟丫头换了衣衫逃跑的?她孤身一个人,又从小是个最娇气跋扈的大小姐,吃不得半点苦……
    她能去了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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