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差点儿”打起来——自有简狄等人将二人劝开。
    倒是争执的导火索——傅岩傅阆风,二十六岁的新科榜眼,笼着袖子站在一边,乐乐呵呵地看热闹。
    被阎老尚书指定给他的两位师父:表情冷峻的陆俨和眼神漠然的袁棘,一人抱了一抱书简过来,命他:“伸手。”
    傅岩眨眨眼,伸出双手。
    两抱书简都堆在了他的怀里:“我等正在收集隋史中有用的资料。这十七卷归你。把有用的摘录下来。明日此时做完。”
    傅岩又眨眨眼,应了一声,左右看看,见简寻和阎老尚书的架已经被劝解开来,而面目和善的简狄正拉了简寻说话,笑一笑,走上前去,抱着那书简躬身,算是施礼:“二位简先生。”
    简狄简寻停了话头,转脸看他:“傅榜眼何事?”
    傅岩微笑:“陆先生和袁先生无暇管我。敢问二位简先生,编纂程序如何?成书格式怎样?三皇子现在何处?”
    简狄心中一顿,与堂弟对视一眼,索性点点头:“三殿下在偏殿。正好,舍弟正要给殿下讲解程序,不如傅榜眼一起去听听吧?”
    傅岩的笑容立即便温煦起来:“多谢大简先生。”
    ……
    ……
    下午。
    傅岩半倚在偏殿的廊柱下晒太阳。
    秦煐从殿里奔出来,将一本簿册子丢给他:“摘录好了。书简记得抱回去。”
    自己返身又跑了回去,口中嚷道:“小简先生,你再给我一个时辰,等我把《史记》这一段看完……”
    简寻沙哑的声音在殿里气急败坏、怒其不争:“他一个堂堂的一甲二名、新科榜眼,他的活儿让他自己办!你好好地复核资料!这一遍成书若是再教人挑出错来,殿下就不用再来了!”
    “先生,不是市井有俗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莫急,莫急。您说得极是,我看仔细些,绝对不能再有缺漏了。”秦煐竟然好脾气地安抚简寻。
    傅岩懒洋洋地瞥一眼殿里,眯了眼睛,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迎向阳光,喃喃:“原来皇宫里的太阳,跟外头也没什么不同啊……”
    阎老尚书慢慢地踱了过来,满身威严,待看清傅岩所为,不由大吃一惊,随即大怒,戟指喝道:“成何体统?傅阆风!你是三岁的小孩子吗?怎么众同僚都在奋笔疾书,你却在这里晒太阳?!我要禀报陛下!这简直是藐视君上!”
    傅岩的后脑勺都没离开靠着的廊柱,微笑着仰脸看阎老尚书:“我记得圣旨上说,您即刻起便可归家休养——哦,还须得先交接……交接给谁来着?”
    阎老尚书的老脸顿时绿了:“旨意上并未提及交接!你是什么意思?”顿一顿,满面疑惑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应该交接给谁?”
    傅岩嗯了一声,懒懒地将手伸出去接阳光,心不在焉地告诉他:“交给我或者三殿下,谁都行。明儿裴祭酒过来,再交给我们两个人中的另一个,就好了。”
    “大胆!竟然假传圣旨!”阎老尚书气得七窍生烟!
    “你个小小的榜眼,见过几本没地方藏的破书,写过几行没人看的破字,就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凭你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也担得起太祖御口钦点的大书编纂主持之职?!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傅岩有点儿无奈了,一只袖子遮了阳光,眯眼看向老头儿,一只袖子且擦了擦脸上被阎老尚书喷到的口水,叹气道:“老尚书,恋栈权位这件事,人人都一样。只是,您老人家毕竟还有个晚节,难道因为我年轻些,您就打算把您那名声搭进来,成就一下我的功劳么?”
    “放屁!”阎老尚书已经被气得开始爆粗口,“陛下只说让我休养,又不曾说让我致仕!老夫不过教训教训你尊卑上下,跟恋栈权位哪有半分关系?”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傅岩嘟囔着,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扬声叫简狄出来:“大简先生,敢问如何才能面圣?我得问问陛下,我和三殿下过来,究竟是来帮忙的,还是来领衔主持的。”
    简狄也傻了眼。
    用傅岩和秦煐,换阎老尚书和裴祭酒的主持!?开什么玩笑!?
    而建明帝传回来的话,却真的惊掉了集贤殿里的一众下巴:“这等大书,自然是皇家领衔主持。”
    竟就这样明确了三皇子的位置!
    也就是说,傅岩的的确确,是来给三皇子当副手的!
    如果说三皇子取代的是领衔主持编纂工作的阎老尚书;那么傅岩,就应该是替了裴息的地位,成为具体分派人手和日常事务的实际指挥者!
    皇子领衔,能理解。
    但是新科榜眼来主持实际事务,他行吗?!
    ……
    ……
    宣政殿。
    建明帝正跟沈信言抱怨:“你们家老尚书实在是太不识趣了!这样大的事情,朕不派皇子就要派宗亲。朕让他跟裴祭酒搭档这么多年,原本是打算让朕的妹夫领衔的。他倒好,人家谦逊一下子,他就倚老卖老地欺压起人家来。
    “这回朕派了朕的亲儿子去。这他总该明明白白地退一步了吧?转眼他又把朕给朕儿子派去的副手骂了一顿!朕那正牌的堂妹夫、国子监的祭酒都没一个字的抱怨,他还发开他那太傅脾气了!
    “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大脸!先帝也真是的,这种人还逼着朕留下做礼部尚书,还非要让他去教导皇子!朕当年的老师跟他比起来,强了一万倍都不止!”
    沈信言闭着眼睛坐着,等建明帝告一段落,才睁开眼,接着自己刚才的话题道:“钦天监看了日子,今年最好的日子是在九月十九,大吉大利,诸事可行。依臣看来,只要太子大婚的典礼稍稍节俭些,这半年的准备期,尽够了。”
    “嗯,那就定在那一天吧。”建明帝顺口答应,又接着抱怨,“还有你们那左侍郎!都快七十的人了,就这么扛着不致仕!他到底还想不想让朕给他赐爵位?再这么占着茅坑,朕就一个恩荫的名额都不给他!让他那俩傻儿子在家考一辈子的试!”
    沈信言万般无奈,双手撑在膝盖上,直着脖子跟建明帝讲道理:“如果我们家老尚书和左侍郎致仕了,那就要人顶上。
    “兵部如今的两位侍郎都是纯武将出身,撑不起礼部。那就要看刑部的。
    “刑部秦侍郎,陛下,您平心而论,他干得了礼部吗?要他来了礼部,我天天光防着他给我挖坑就能累死。到时候,礼部的差事还要不要做了?
    “如今我们家老尚书和左侍郎占着这个地儿,我办差至少没人在我耳边嗡嗡。累些是累些,我不用担心后院起火啊!
    “我的陛下,您以为我们家两位老大人都不要脸吗?人家那都是为了朝廷天下啊!就算真的是不要脸,臣觉得,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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