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想怎么样?”临波的声音罕见地有些发颤。
    沈濯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把冷硬收了一半:“到现在为止,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我们家已经被拖下水了。被你,被你弟弟,被陛下。
    “原本我爹爹是想要做个纯臣来的。党乱祸国,其奈苍生何?我爹爹四方奔走、鞠躬尽瘁,并不为了千古流芳,更不会是为了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的知遇之恩。他从最繁华富庶的州县轮转回京,却依旧见了不知多少人间惨事。他尽心竭力地做事,是为了黎庶百姓。
    “但是现在他已经做不成纯臣了。
    “也许在你们的眼中,赐给我家和我的,都是恩典。但我想要一碗黄米饭,你非送我一筐甜李子。这样的恩典,实非我所愿。
    “我想说的是——”
    沈濯顿了一顿,看着临波更加苍白的脸色,道:
    “这桩婚事,我的确不愿意,不同意,不想要。
    “但我上有曾祖、祖母和父母亲,下有才两岁的堂妹。我既然姓沈,此事上,就由不得我过分任性。
    “所以,退婚一事,我不能做,只能交给你们姐弟。”
    临波轻轻咬住了嘴唇。
    沈濯,在威胁她。
    如果沈濯现在动用她这样庞大的、与自己的势力有各种交织的手段本领,玉石俱焚的话……
    临波只觉得自己当年硬送了孟夫人入沈府,也许是自己这辈子犯得最大的一个错误。
    “作为交换条件,我可以答应你:若是太子不动你们,我保你们姐弟一世平安。若是你姐弟二人不见容于那些人,我就让那些人灰飞烟灭。”
    沈濯面无表情,轻描淡写。
    临波大吃一惊,瞠目结舌。
    苍老男魂则在沈濯的心里咆哮起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他们答应退婚,你还真要保秦煐承储称帝不成?!”
    沈濯在心里哼了一声。
    到时候再说啊,看他们俩表现。
    苍老男魂急了:“那你答应我的呢!?你,你可坏了我的大事了!”
    沈濯垂下了眼帘,不欲临波看到自己的眼睛可能泄露的异色。
    阿伯啊,我答应过会让你好好地呆着,不去找人收了你的余魂。
    我也答应了你会好好活着,活到你想要的那一天。
    我还答应过你什么?你说说,我听听?
    而且,你那大事,不就是将这大秦天下的走向,看到几十年后么?
    我帮你看就是了。
    你慌什么?!
    “……你,不可理喻!”苍老男魂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骂街了。
    呵呵。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真实的目的是什么啊?
    我们双魂一体,总比旁人商量得亲近吧?
    你的目标若是与我不冲突,我做什么要去帮别人,却不帮你——也就是帮我自己呢?!
    “……”苍老男魂欲言又止。
    “若是只凭这几条情报线,只怕你所说的,不那么容易做到吧?”这片时的沉默,已经令临波恢复了镇定。
    她开始探沈濯的底。
    沈濯抬起眸来,嘴角扬起一个令人不舒服的弧度:“你选我做弟媳,想必也不是因为知道我有这几条情报线吧?”
    你不是因为我爹爹么?
    沈信言作为宋相一系骨干的因素,沈家与清江侯府是姻亲的因素,沈家与陈国公府是族亲的因素,以及,沈信言本人是建明帝明明白白的宠臣、能臣、未来宰臣的因素。
    临波羞红了脸。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直白刻骨地质问。
    “然而二小姐刚才也说了,你与令尊,并未在此事上有过充分的交流。”
    沈濯笑着点了点头:“但只要我肯跟我爹爹将此事摊开来谈清楚,我爹爹自是会站在我这一边。公主难道以为我爹爹还会有跟我不同的选择不成?”
    临波语塞。
    但既然已经提出了和解合作的方案,沈濯就不想过分地逼迫她:“如今,虽然阮先生、孟夫人,甚至是隗粲予,都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我可以狂妄地说一句:在有些事情上,他们没我有天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承诺兑现不了。
    “我可以告诉你:赐衣案、招投标办法,都是我给章扬的。他闹了乱子,是我爹爹在懵懂状态下给他收拾的残局。
    “我昨日去紫宸殿交的那份奏章,也是出自我手。我会借着那份奏章,做更多的事。
    “我这几条情报线,如果你们同意我的提议,我能在一两个月内,把它变成一张网。”
    沈濯静静地看着临波。
    那张网,想缚住谁,就缚住谁。
    临波不说话,拼命地按住心里的惊涛骇浪,也静静地回望着沈濯。
    院门开合。
    孟夫人和桑落已经回来了,还有低低的说笑声。
    临波忽然扬声向外:“外头等着。”
    两个人脚步一听,站在院中,神情凝住。
    “二小姐,让我想一想,行不行?”临波轻声道。
    沈濯颔首:“可以。”
    又笑了笑,眉梢轻挑,眼神幽深:“你手里的人,已经让翼王带走了大半。留在身边的几个,又拨给了章扬一些。所以,剩下的那三五个,还是留着在自己身边护卫吧。也不要想着动用詹坎。他连章扬都敌不过,何况是我。”
    临波的脸色又是一白,表情复杂起来:“二小姐若有这个本事,本宫不禁想问一句,当年令弟……”
    又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妾室害死?
    沈濯站了起来,笑意不变:“我初初知道先吉妃娘娘留给公主的人手时,非常震惊。心里也常常疑惑一件事:既有这样的力量,如何当年公主和翼王,在清宁殿,过得生不如死呢?”
    临波微合双目,深呼吸。
    明白了。
    就如同母亲是自己和弟弟最不可触碰的痛楚一样,沈承是沈濯的逆鳞。
    临波睁开眼,欠了欠身:“我知道了。我想一想。三天后给你答复。”
    沈濯颔首,转身拉开门,看向惊疑不定的众人,轻巧地笑了:“公主殿下请各位进来。”
    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临波:“哦,北渚先生、隗粲予先生、孟夫人、以及我沈家送给她的两个丫头,公主裁夺着,是等自己大婚后带走,还是这就安置去翼王府。我沈家绝不留难。”
    孟夫人的脸色大变。
    青冥和长勤更是身子一抖。
    临波微笑着,也站了起来,就如同在整理衣襟一般,冲着沈濯低头弯腰,口中道:“过几天吧。过几天我想好了告诉你。”
    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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