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春宫。
    临波先来。沈濯后至。
    临波羞红着脸,依偎在太后身边,安然接受林嬷嬷和耿姑姑的恭喜和调侃。见沈濯来了,笑着站了起来往前迎了几步:“净之。”
    沈濯安静回礼:“公主。”
    太后一叠声地挥手让沈濯到身边来坐着,又好奇地问临波:“你叫她什么?”
    临波笑着把沈濯给自己起了表字的事情说了,笑道:“我才一听就觉得这个极好,不是有封号,我也想给自己起个表字呢!”
    太后却哈哈地笑起来,揶揄沈濯:“你这是在外头瞎跑,觉得不方便了吧?”
    沈濯摸了摸鼻子,做出来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可脸上却红都没红一下。
    太后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心怀舒畅。拉着她的手,命林嬷嬷和耿姑姑给她拿好吃的,又献宝一般将建明帝才送来的一匣子各色宝石拿了给她看:“说是西域那边送来的,我瞧着,不仅有红宝绿宝蓝宝,还有那黄澄澄的,少见得很。”
    沈濯这倒真有了三分兴趣,稀奇地伸手翻了翻,拿起一块对着外头的阳光看了看,笑了:“这块是黄水晶。”又拿了一块,仔细看看,笑道:“这块却是黄宝石。不一样的。”
    几个人围着那匣子宝石翻看,随口闲聊。
    林嬷嬷含笑看着太后跟两个小姑娘说说笑笑的开心样子,眼窝有些湿润。
    这样平和安宁的承欢膝下场景,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就在此时,有人进来禀报:“清宁宫那边,皇后娘娘临走留了话,让给沈小姐送了礼物来。”
    太后沉了脸:“她又作什么妖!”
    却也不好驳了皇后的面子,让人拿进来。
    谁知却是两个宫娥捧了一对盒子进来,皆是娇憨婉转之人,细着嗓子道:“禀太后,禀公主,此乃先吉妃娘娘当日的旧首饰。皇后娘娘原是留作念想的。如今沈小姐赐了翼王妃,皇后娘娘便将这首饰转赠,还请沈小姐笑纳。”
    临波手里拈着的一颗拇指肚大的蓝宝叮当一声滚落地上,脸色煞白,手指唇角俱都抑制不住地抖起来。
    当年她和秦煐被送往清宁宫,先吉妃的两个贴身大宫女梦陶春阳,一人手里抱了一个孩子,随身打了自己的包袱,便被清宁宫的粗使下人们推推搡搡离了长秋殿。
    等她们回过神来问及其他行李时,却被甲申一句呵斥堵了回去:“病死鬼的晦气东西,也敢进清宁宫?”
    后来听得说,先吉妃的东西,一样没留,全烧了。
    可现在,邵皇后竟然若无其事地端了出来,还说什么当年留作念想!
    临波的热泪夺眶而出。
    沈濯分明眼角瞥见了她的异常,但还是往前踏了一步,恭恭敬敬地屈膝伸手,接了过来,口中唱诵:“谢皇后娘娘赏。”
    两个娇媚宫娥却又都娇笑着奉承:“还有婢子二人,亦是皇后娘娘担心沈小姐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赐与沈小姐的……”
    死物就罢了,这人……
    太后冷冰冰地截断:“一个个妖里妖气的,跟着去侍郎府翻天吗?皇后的眼光越来越糟糕了。给我滚!”
    两个宫娥伏在地上,偷眼看看太后,又看看沈濯,瑟瑟发抖,却也咬紧了牙,一动不动。
    沈濯翘了翘嘴角,一脸的天真:“姐姐们可真好看。这样的品格儿,却不是当使唤丫头的料子,别是日后预备着给谁做妾室姨娘的吧?东宫听得说才有良娣良媛两位,卫王府连半个侧妃也无,啊,陛下也有两年没进新人了。不如姐姐们去那几处试试?我家不留姨娘的。我家的姨娘,不是死了,就是被赶出去了——你们不知道吗?”
    两个宫娥花容失色。
    这,这个沈氏!
    她怎么敢当着太后公主的面儿说这种话?不知羞臊也就罢了,她怎么还敢威胁自己等人?
    “说得很是。来人,去问问陛下,他有没有兴趣收两个美人儿啊?”太后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了。
    竟真要捅到陛下跟前去不成?
    两个宫娥连称着“婢子该死”,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寿春宫。
    沈濯手里的盒子连开启都没有,转手送到临波面前:“给你吧。”
    临波一呆。
    “在家里时,我听孟夫人说过你们离开长秋殿的经过。而且,也从未见过她拿着一件令堂的物件缅怀。想必,你们主仆三个手里,怕是一件先吉惠妃娘娘的旧物都没有。这个,给你吧。这是你娘的。”沈濯同情地看着泪水擦都擦不净的临波,觉得此刻的她,可怜死了。
    临波握着她捧着盒子的手,放声痛哭。
    太后湿了眼眶,喃喃地骂皇后:“恶毒,无耻!”把临波抱在怀里哄。
    最后擦干了泪,临波小心地打开了盒子,只见里头是一只已经微有锈痕的蝶恋花金步摇和几朵寻常珠花。
    先吉惠妃当年是六宫盛宠,建明帝赏赐给她的各种好东西,有的连清宁宫都没见过。这种成色的首饰,只怕还是先吉妃刚刚进宫时的物件。
    珍贵的自然会被邵皇后自己收起来。
    这几样不过是拿来挑拨临波和沈濯关系的引子罢了。
    ——邵皇后可是绝对想不到,沈濯敢立即转手,便把自己的“赏赐”另送他人。
    太后看着那几支破烂珠花,气得破口大骂。
    临波忙又擦着泪翻过头来劝慰太后:“……这必是先母最早的东西,倒是更合我意。”
    沈濯干脆利落地盖好盒子,便要递给跟着临波的桑落。
    临波却又摇了摇头,留恋地抚了抚那盒子,推给沈濯:“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在宫里,入了我的手,管保不是丢,就是坏。且先麻烦你收着罢。想来温惠成婚之后,过不了多久,父皇也就该让我离宫了。到时候,求你将这些当做添妆礼送给我。”
    沈濯想了想,点头答应:“放心。我家的篱笆牢,没人敢碰我的东西。”
    太后和林嬷嬷相视一笑,调侃她:“净之小姐是侍郎府一霸,我们便在宫里,也都是知道的!”
    沈濯嘿嘿地乐,却一个字都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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