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完了上头这句话,吉隽忽然抬手打了个呵欠,晃晃头,道:“今日晚了,明天吧。来,首告押下,明日再审。”
    这话说完,不论是两班差役,还是堂下跪着的沈利,甚至是在旁边记录审理经过的文书,都忍不住惊讶地抬头看着吉隽。
    吉隽笑得十分和煦:“退堂。”
    ……
    ……
    “嗯,差不多。”沈濯听完第一天的审理经过,非常理解地点了点头,问向净瓶:“修行坊那边知道古玉的事情了么?”
    净瓶眨了眨眼:“知道了。有个差役告诉了那个牢子,那个牢子又告诉了夭桃的新主人,那个家伙现在应该就和沈信诲在一起。”
    圈儿绕得有些大。
    沈濯颔首:“把这个差役和牢子的事情,告诉吉少卿。附加上一句:我三天后的傍晚再去看一次我那祖父大人。”
    三天后,傍晚?!
    为什么要傍晚去?
    ——哦,白天要审案子,人来人往地太扎眼。
    净瓶自以为明白了沈濯的意思,点点头,转身出去吩咐。
    沈濯这才站起身来,出门。茉莉跟在旁边,低声禀报:“那些话,奴婢今早抽了空儿禀报了大夫人。刚才芳菲姐姐命人来告诉奴婢,大夫人已经跟老夫人提了这件事。”
    “这么快?祖母怎么说?”沈濯的脚步由不得慢了慢。
    茉莉偷看了一眼四周,声音越发低了一些:“老夫人当时什么都没说。不过,您看这不是叫您过去了么?奴婢估摸着,除了问老爷的情形,大约就该跟您商议这件事儿了。”
    瞎说。
    这种事,怎么会跟自己商量?好歹自己也是个未出闺门的小姑娘而已。
    只怕是叫自己过去问这件案子的始末,闹明白了胜算,老太太才好安了心思去给儿子挑媳妇。
    沈濯笑了笑,没再多解释,往桐香苑行去。
    的确,沈家上下,虽然大家都不宣诸于口,但对案子的关切程度,个个都比沈濯要高得多。
    沈濯也深知这一点,所以让净瓶送消息来给自己的同时,也让黄平等人分别给沈恒、韦老夫人、罗氏、罗椟和沈信行去详细地描述了堂上的情形。
    听见吉隽这样不慌不忙,韦老夫人长长地松了口气,挥手令来禀报的人退下,对甘嬷嬷道:“看来这个案子,吉少卿心中有数。”
    甘嬷嬷笑道:“早说了让您别急。若不过有十足的把握,濯小姐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稳若泰山的?还有心情管沁小姐的事情呢?”
    瞥一眼后堂——里头正传出来沈沁跟着黄芽一起玩闹的笑声,韦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沁姐儿可怜。老三木头一眼,这又是个女娃儿,他不怎么上心。”
    “也是看见姐儿就想起三夫人的缘故……”寿眉轻悄上前,给韦老夫人端了碗热汤来,“小厨房熬了点儿滋阴润肺的汤水,您用一点。”
    韦老夫人食不知味,却也听话喝了进去,咽了才一皱眉:“里头搁了甘草不成?这个怪味道。”
    寿眉抿着嘴笑:“大小姐听说您这几晚有些咳,便让在汤里放些金银花甘草,就几捻子,哪儿就有那么冲了?”
    “你们就都听她的!动不动就给我吃这些东西。如今想好生喝口甜汤都不成了。”老太太忍不住抱怨起来。
    沈濯正走在门口,闻言噗嗤一声:“是是是。我错了。来,把那汤给我也来一碗,我跟祖母同甘共苦。”
    韦老夫人呵呵地笑,祖孙两个亲昵了一会儿。韦老夫人才看着沈濯问道:“微微啊,若是祖母现在给你三叔办场喜事,你觉得可合适?”
    “祖父还在大理寺呢。当然不合适。不过有合适的人家,不妨先看看。我猜着,等祖父出了大理寺,想必会回来咱们家的。到时候做个双喜临门,多好。”
    沈濯笑眯眯的,丝毫没有半分羞怯之态。
    韦老夫人得了她这一句,越发踏实了,深深点头:“我娘家那边,族里倒是有不少朴实的小娘子们。这么多年不走动了,我让甘嬷嬷回去问问。”
    正说着,外头来传话:“黄管家说,老太爷那边,叫小姐有空了去走走。”
    沈恒?
    韦老夫人忙道:“罢了,祖母没事,挺好的。你去吧,看看你太爷爷说什么。”
    沈濯含笑起身:“曾祖总归还是惦记祖父,听旁人说不如听我说的安心。我再去说一遍就是。”
    众人陪着轻笑一回。
    韦老夫人看着沈濯的背影远了,立即吩咐甘嬷嬷:“你马上收拾收拾,回去一趟。旁人不要理,直接去找我弟媳问话,告诉她说这件事急得很,三五日有了人选才好。”
    甘嬷嬷吓了一跳:“这么急?”
    韦老夫人颔首:“案子要不了很久,微微连她祖父出了大理寺会回来都知道了。所以,这件事一定不能过她祖父的手。我娘家那边给了人选,咱们也还要再打听打听,哪儿都要时间。拖不得。”
    甘嬷嬷连连点头,忙忙地去了。
    螽斯院。
    沈恒如常一般让沈濯坐在他脚边,轻轻地抚着心爱的曾孙女的头顶,低低地告诉她:“我记得很清楚。你那亲生的曾祖父,有一回酒后,是清清楚楚地跟我说过的:他若是有那个脚力,非要去当面问问苏侯,为什么一夜之间搬走?让云南苏家那一族的人,顷刻之间没了依靠,被人蚕食尽了大好的田亩,害得半个家族的人流离失所……”
    沈濯睁着清凌凌地眼睛看着沈恒:“太爷爷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旁人?”
    沈恒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我告诉了德孝。”
    沈琮沈德孝,沈洁的祖父,四房的家长。
    难怪那一世他能站出来把陈国公府掀于马下。
    沈濯垂下了眼帘。
    “我告诉德孝的时候,你祖父已经生了你父亲,那时候跟国公府走动得极多。我嘱咐了他,这件事让他一定自己知道就好,不得告诉旁人。万一得罪了苏侯就是大麻烦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德勤……”
    沈恒长叹了口气,又道,“我原以为此事都是口口流传,应该算不得数,当不了证据。所以之前没跟你说。可谁知竟然冒出来一方什么古玉?那时候他们家穷得锅都揭不开,不是我命人周济只怕一家子都会饿死……怎么还会有一方什么古玉呢……”
    沈濯沉着地点了点头。
    只要能肯定那古玉不是真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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