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该如何上报?”
    趁着湛心在隔壁写信、沈濯在旁边托腮相陪,吉隽跟沈信言悄悄计较。
    沈信言很想冲他翻个白眼,想了想,忍住了。这毕竟是秦煐的亲舅舅。
    “等会儿出去问净之吧。”
    嗯,还不如翻白眼呢。
    吉隽低下头研究自己的手指甲去了——长安城干燥少雨,自己这江南出身的人,指甲边的倒刺这阵子如雨后春笋……
    “信我带给太后娘娘。大师不能自尽。不论是永巷还是此处,都请您活到送走太后娘娘再说。至于您今天跟我说过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沈濯将那封信收了起来,就像是叮嘱湛心晚饭不要吃姜一般,随随便便地说完,微微点头,转身而去。
    “小姑娘。”
    湛心看着她的背影,有一丝茫然,忽然出声叫她。
    “大师何事?”沈濯回头。
    “我听说了,母后属意你嫁给秦煐为妻。想来不论是小二郎,还是旁人,到了最后也是斗不过当今圣上的。你可愿叫我一声大伯?”湛心只觉得身不由己一般,冲口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沈濯定住。
    阿伯,那是你么?
    你是不是……跑去附他的体去了?!
    “不是。”苍老男魂闷闷地答道,声音突兀出现,倒是险些把沈濯吓一跳。
    “你派人追杀了秦三数千里,我在陇右时,也险些丧命于那些人手中。我肯来问你的话,是因为我心疼太后娘娘。似你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我称呼你一声大师,都是在讽刺。跟我攀近?你可拉倒吧。”
    沈濯变了脸,冷漠冰寒,甩手而去。
    湛心瘫倒在蒲团上,脸色苍白,大口喘息,就似是刚刚生过一场大病一般。
    然后,他看着沈濯的背影,目光中露出惊恐交加的神情,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吉隽和沈信言跟在沈濯身后,三个人默默地走到了地牢门口。
    “净之,除了他招认的那些罪案,之后发泄的那些胡言乱语,还是不要外传了吧?”吉隽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紧张地看着沈濯的侧颜。
    沈濯肯定地点头:“哪一件都够得上让陛下杀咱们全家灭口了。”
    这样直接……
    沈信言别开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然而那些事是前因,今日局面是结果。我们若想不那么提心吊胆地活着,这些事,还是一定得细细查清才好。”沈濯续道。
    眼看着牢门近在咫尺,沈濯停下了脚步:“邵皇后看着不顺眼的是清江侯府,我沈家一辈子并不曾与天赐太子有关联。然而他们两方都没放过我家。刚才我跟他说话,各种不逊,他却没有半分恼恨之意。这说明针对我沈家的人,并不是他。
    “照他所说,肃国公是他的人,害秦三的原因是陛下杀了那个包家的神童后代。那我沈家呢?”
    沈信言轻轻叹了口气,敲了敲额角,低声道:“我也终于想明白了。周珩死在退北蛮那一次大战中。那次大战是大小苏侯指挥的,立了大军功的两家子,一个是陈国公府的信美信芳两兄弟,另一个就是冯毅。”
    所以,大小苏侯被撞破了密室,满门抄斩。
    沈信美则在西天目山遇袭,险些丧命,一条右臂几乎成了摆设。至于沈涔的婚事云云,不过是小事罢了。
    至于冯毅,若非他战死陇右,想必他跟冯氏的“族兄妹乱伦”一事就会被掀出来,身败名裂。
    “原来咱们家,只是遭了陈国公府的池鱼之殃。”
    沈濯自嘲地笑笑,轻轻喟叹。
    “也未必。若是前阵子的那件案子,的确能证明咱们家祖上其实跟苏侯是五服内的亲族,那针对咱们家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沈信言感慨地将双手负到了背后,一声长叹。
    “果然照着现在所有的线索来看,大长公主府脱不了干系。可就像净之刚刚对那一位所说的,这些全是推测,没有证据。”
    吉隽抱着肘摇了摇头。
    可是沈濯却眯起了眼睛,仔细回想了许久,转脸看着吉隽:“吉正卿,我记得你和先吉妃娘娘的长兄当年出事的地方,也是在西天目山附近吧?”
    吉隽身子一震,瞪圆了眼睛:“正是!”
    “倘若在那里袭击我信美伯的人,乃是大长公主遣了肃国公派人假扮的山匪,那你家呢?你家长兄遇到的,到底是真正的山匪,还是,也是假扮的?”
    沈濯疑惑地看着他:“若也是假扮的,你家那时不过是一方的富户,再有钱,也不至于让人那样毫不顾忌地出手。可是事后又没有丝毫线索可查,又令人生疑。”
    吉隽的神情一时凝重,一时激动:“那时我姐姐刚刚进宫不久,并没有宠冠六宫。若是有人立意害我们家,也应该只是冲着钱。然而那时我家财产何止千万?他们本应该绑了我长兄,威胁我家赎人的!但他们没有!所以,他们根本就是要我长兄的性命,他随身带着的十万贯钱票,不过是顺手拿了……”
    “所以,吉正卿想替令兄雪恨,怕是还有一番功夫要下。”
    沈信言同情地把手搁在了吉隽的肩膀上,“陛下跟前,也还得你去周旋。”
    吉隽张口结舌:“沈相,您是相爷,这种事……”
    “这件事我们父女只是来帮忙。这是您的正差。何况我父亲一句话没说,一个字没问,他有什么立场去跟陛下谈论此事呢?”
    沈濯笑眯眯地接话,一脚迈出了大理寺的牢门。
    正在低声说笑的牢头和刺桐忙迎了上来。
    “去看看里头,牢门锁紧,不得有半点马虎。”吉隽把牢头支去了牢里。
    “刺桐,车子赶过来。我累了,不想多走路。”沈濯面露疲色,伸手扶了扶额角。
    沈信言立即把女儿挡在了身后,板起脸来,难得端了一朝宰相的架势:“吉正卿忙吧,本相已经如约相助完毕,告辞了。”
    这个女儿奴!
    吉隽哭笑不得。
    “吉正卿,您要是能见着秦三,今儿的事情还是告诉他一声。毕竟,北渚先生,现在可是在翼王府呢……”
    沈濯善良的提醒从沈信言背后悠悠飘了过来。
    这!
    这不仅让我自己去皇上跟前扯谎顶雷,还让我去对翼王泄密!
    这没过门的外甥媳妇,难道就这样坑舅舅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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