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当然需要一个,而且要得力的话,必定得是宫中的“老人儿”。
    可这个人,却肯定不会是庄焉。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庄焉本人却晕了头完全想不到。
    所以他直直地将沈濯送到了御书房外头,才在绿春寒气十足的王之蔑视中依依不舍地离去。
    恭敬让了沈濯进去,绿春自动自觉地站在了门口不曾动作。
    耿姑姑好笑地低低打趣:“总管可是少有这样谨慎的时候了。”
    绿春装着满面的惊骇:“往日里可没人提醒我这个!膨胀了!这可是速死之道!多谢姑姑救我性命!”
    说着还正经拱手,长揖到地。
    耿姑姑才不吃这套,照着旁边地上轻轻呸了一声,低笑道:“你给我少来!春安殿里哪个内侍更机灵些的?你也不告诉一声儿,害得太子妃被庄焉纠缠了一路。”
    这话问得绿春眉开眼笑:“太子殿下明白指了小郭子过去,说那小子灵醒,应当不会被太子妃嫌弃。旁人我还没敢派,等着太子妃的吩咐呢。”
    “行。那就小郭子罢。寿春宫里还有几个内侍没处儿安置,绿总管给拨过去就得。”
    耿姑姑便似个寻常妇人一般唠唠叨叨。
    绿春却丝毫不敢轻忽,想了一想,小心问道:“寿春宫里的众人,从姑姑出去帮着太子妃备嫁,就都暂时闲着了。如今还得请姑姑的话,其他人怎么办呢?都挪去东宫么?”
    “那得等林嬷嬷回来,问了她才知道。我只管先要几个平常里用着顺手的。太子妃脾气怪,身边不喜太多人跟着。就连陪嫁进来的那位窦姑姑,平素都只在后殿翻册子,看着小宫女们做活,轻易都不往她跟前凑。唉,我都觉得自己个儿挺多余的……”
    耿姑姑愁容满面。
    两个人正低低地唠着嗑儿,里头建明帝出声:“绿春。”
    绿春忙应一声,冲着耿姑姑匆匆点了个头,便快步进了大殿。
    殿中本该是建明帝高高在上,儿子儿媳分列左右的情景,可现在却是沈濯公然坐在了秦煐的上首!
    绿春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低下头去,疾步走到惯常的位置上去。
    “绿春把甲申带去永巷细问问吧。”建明帝的脸色阴郁,显见得心情不是很好。
    净之小姐这是已经将甲申的事情都告诉陛下了?
    不等绿春回神,沈濯笑眯眯地看向他:“我只能确定这甲申身后有指使的人,绝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事事为皇后娘娘着想。绿总管细问问,之前皇后娘娘做的事情里,究竟有哪些是他哄骗了的。这些事情之间必有线索。”
    建明帝哼了一声,扭开了脸。
    “父皇,此事我和净之其实不宜过问。净之做到这一步,就算是完成了皇祖母的嘱托。我先送她回去吧?”秦煐不等建明帝哼完就开了口。
    臭小子!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先把你媳妇护了个严严实实!
    建明帝很想冲着儿子吹胡子瞪眼一番,可是当着沈净之,委实有损他的皇威。眼珠儿一转,建明帝立即换了和煦笑容:“我还有事要跟太子妃说呢。”
    转向沈濯,含笑道:“朕这太子你也知道的,性子耿介。当年他母亲过世时,外家反应极为冷淡。所以他一直耿耿于怀,不肯亲近。连带着临波也不怎么跟外家亲戚来往。那时他不过是个闲散的皇子王爷,也就罢了。
    “可如今不同了。总不能日后让天下人拿着这个事儿说太子的闲话吧?他脸硬,你是他妻子,自然要为他分忧的。不如你在中间转圜一下吧?”
    秦煐的脸色大变,瞪圆了眼睛看着建明帝,几乎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沈濯笑盈盈地抢在他前头开口:“就是陛下的这个话,此事乃是我做妻子的本分。就是您不说,我也该办的。何况之前您就已经赏了吉家老太太三品的诰命。太子毕竟只是太子,陛下既然有心教导,太子岂有忤逆的道理?”
    这话说的,道理是那个道理,怎么就听着让人觉得这么不对劲儿呢?
    建明帝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秦煐却松了口气。
    既然净之有对付父皇的手段,那自己在旁边掠阵即可。什么时候净之挡不住了,自己再冲到前头不迟。
    绿春站在角落里,不动声色地看了建明帝一眼,又看了沈濯一眼,然后低下头去。
    陛下,这可是您自己非要找不自在的。
    “太子妃打算怎么做呢?”建明帝的眼神儿有些不善。
    沈濯笑得眉眼弯弯:“我听太子说,临波姐姐大约快要离开京城了。他们姐弟情深,这些日子是必要好生相聚的。我会在那时请了吉府一家去东宫一处坐坐。既然是亲戚,自然要时常走动。而且,听说吉家那位夫人傅氏是极娴淑典雅的,我原也想要多多来往的才好。”
    外家?
    行啊,外家不就是吉家?吉家的当家人如今是吉隽,堂堂的太子妃,我该来往的自然是当家夫人,也就是吉隽的妻子。
    至于吉家老太太,唔,吉家想带着就带着,不想带着,那也不关我的事不是?
    建明帝的脸色立即难看了起来:“先敬贤太后崩逝,太子没了祖母。但是外祖母既然健朗,就该多多孝敬才是。”
    “是。那是自然的。”沈濯依旧笑眯眯的,“出了宫我就立即遵旨给吉家老太太送了厚礼去,替太子表一表孝心。”
    “礼物?”建明帝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发作的借口,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太子妃不打算亲自去望候么?”
    沈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口中的话再也不好听了:“亲自望候?陛下的意思是,我连老皇叔和大长公主府都还没去,就先去给从来不曾照管过临波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吉家老太太磕头?既然与外家走动图的是太子的声誉,这个蔑视宗亲的罪名,我还是不替太子招惹的好吧?”
    御书房的气氛随着沈濯清凌凌的声音越来越压抑。
    建明帝竭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一把掀翻了面前的御案!
    秦煐和绿春看着建明帝,脸上不约而同地写了一句话,三个字:纯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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