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这日,袁家张灯结彩,宾客盈门,除了袁二爷的亲友同僚,袁华的朋友同窗,青竹巷、沈家、池家这样沾亲交好的也来贺喜,潘家、朱家和远在润州的方家、江家等姻亲也派人送了贺礼来。
    正午时分,迎亲的花轿敲锣打鼓,浩浩荡荡去了隔着大半个京城的林府,客人们都在前院喝茶坐席,沈星月兴致勃勃地拉着施乔去后院看小丫鬟说的秋千。
    她荡着秋千,问坐在廊下的施乔:“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都不来找我玩儿?前两日我娘下帖子请客你也没来。”
    天气有些闷热,施乔摇着手里的绢扇懒洋洋道:“天儿太热了,不想出门。”
    小时候,她们俩常在夏天顶着大太阳去踩水摸鱼,不知道多高兴,什么时候怕过热?
    她眯着眼睛打量施乔,半晌突然捂嘴笑起来。
    “笑什么?”施乔满头雾水。
    沈星月索性大笑出声,抓住秋千绳,脚下一蹬,荡到她身前戳了她一下:“你是不是因为马上要跟我大哥定亲,所以羞得不敢登门了?”
    施乔嘴角一抽,手里的扇子扇得呼呼作响,否认道:“我有什么可害羞的,你这眼神真是不敢恭维。”
    沈星月哈哈地笑,揶揄地瞅着她。
    但瞅着瞅着,就觉出不对劲了,雪娘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害羞,倒像是烦躁?
    她踩在地上停下秋千,一脸纳闷:“怎么了?”
    “……没什么。”施乔对她笑了笑,表情有些勉强。
    “咱俩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沈星月夺走她手中的绢扇,认真道,“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施乔叹了口气,沉默半晌,犹豫道:“你……你真的喜欢我嫁到你们家吗?”
    沈星月一愣,立刻道:“这是什么话?我当然是真喜欢你嫁到我家啊!不光是我,还有我哥、我爹、我娘、我祖父……我们家就没人不喜欢的,巴不得你现在就嫁呢!”
    “可是……朋友和姑嫂是不一样的,通家之好的女儿和儿媳妇也是不一样的,妹妹的闺蜜和妻子更不一样。”
    施乔斟酌着措辞,迟疑而又隐含期待地看着她,“我嫁到你们家,不只是我搬去你家住那样简单。我们两家人虽然亲密,但认真计较起来,你家的人对我并不了解,我对你哥、你娘他们也没有那么熟悉,可能大家真在一起过日子,就会发现对方与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各种摩擦和矛盾也会接二连三地冒出来,说不定那时候,你会觉得跟我当姑嫂,不如单纯做朋友来得高兴。”
    “呃……可是只要你嫁过来,我们朝夕相处,自然就会相互了解了呀。”沈星月挠了挠鼻子,迷惑不解地看着她,“难道你要先来我家住个一年半载,再嫁给我哥吗?”
    “……算了,你当我没说吧。”
    施乔知道她压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不由泄气。
    以她的个性,如果嫁到沈家,想要做个乖巧懂事的儿媳妇、温柔贤淑的妻子,肯定能做得很好。
    但是她做了将近十五年的施乔,几乎每天都活在真实的喜怒哀乐中,越来越觉得,只有用发自内心的爱和包容与家人相守,才是真正幸福的人生,而不是像戴着面具一样,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同和喜欢,去奉迎、讨好……
    沈家的人并不是难相处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生活习惯,她很怕大家还没来得及磨合、了解、培养感情,就在日常琐碎的摩擦中相互厌弃……
    她不是身世悲苦的可怜虫,或是在母家处境艰难的女儿,急切地需要通过嫁人来改变命运、出人头地。
    她现在就很幸福,并不是非得嫁给沈星朝不可。
    ……
    沈星月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咬着下唇想了想,问道:“是不是我哥哪里让你不满?你告诉我,我让他改。”
    怎么跟小四的逻辑一模一样,施乔哭笑不得:“我并没有对沈大哥不满,他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望着大槐树繁密枝叶后的蓝天,喃喃道:“我就是觉得,太快了。”
    沈星月歪着头,好像隐隐明白了她的心思,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瞟到远处游廊下站了个人。
    哥?
    她立刻把眼睛一瞪,差点喊出声来。
    沈星朝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施乔的背影,像来时那样,消无声息地离开了。
    *
    就在袁华和林小姐大婚这日,前往保定捉拿逆贼的金吾卫也回京了,邵庄和鲁大庆面圣后在宫门口分手。
    刚进府,他的贴身小厮就急急忙忙迎出来,低声道:“世子爷,您可回来了,珍姑娘已经等了您一整天了,您再晚一步,她就回庙里去了。”
    见他神色焦急,邵庄微微皱了皱眉,大步进了内院。
    等他回来的还有邵明,听说珍姑娘又来了,邵明不由好奇地问外书房的小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厮往窗外瞅了瞅,才压着嗓子道:“好像是大佛寺的那位太太又发病了,这回挺凶险的。”
    又发病了?
    邵明脸色微变,端了茶盅,没再多问。
    他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邵庄才面带疲色地走进来,走到书案后坐定。
    邵明起身行礼,关切道:“您脸色不大好,肯定是这几日在外奔波辛苦了,要多注意休息啊。”
    “还行,是有点累。”邵庄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说话。
    邵明恭敬地侧坐在太师椅上,问道:“您这次保定之行还顺利吗?有没有抓到那些逆贼?”
    “逃了。”邵庄言简意赅道,问起交给他办的差事,“施远茂那边盯得怎么样了?”
    邵明不由皱起眉,困惑道:“他把薛恪和他的祖母送到了乡下安顿,我让人暗中与薛恪通过信,他也不知道施阁老为何这样做。”
    邵庄端起茶啜了口,淡淡道:“凡事总有个理由,没有理由,只能说明我们还没找到。”
    “是,我会让人一直守在旁边的。”邵明恭声道,“还有一件事,前阵子施阁老身边一个得力的随从突然离京,我怕有什么要紧事,让人暗中跟在后面看情况,今早跟踪的人传信回来说,那个随从离京后从水路南下,现在已经过江浙,差不多到福建一带了。”
    邵庄仔细想了想,最近福建似乎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施远茂关注的大事。
    不过施远茂为官几十载,要论人脉手段,只会比他更高一筹。
    他想不到,不代表没有。
    邵庄微微颔首:“小心驶得万年船,继续盯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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