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房舍,破烂的衣着,满地狼藉的肮脏环境,福州城不远的水师卫所里,今日过节一般,炊烟升起,一些家里飘起了肉香!
    “好香呀!谁家这么有钱?这也不对呀,怎么不止一家这样子的?”中年妇女方婶问旁边老汉老犟头。
    老犟头啧啧嘴,口水都流出来了:“这都活不下去了,还能是谁,除了刚回来的老林那船人,不会是别人,就算咱这婚丧嫁娶,也没这么重的肉香!听说老林被划给一个姓丁的官长,出去一趟发了大财,那一百多人家家割肉,比年节吃得都好!”
    “都回来了吗?我得去问问怎么回事。”方婶家跟卫所大多数人一样,饱一顿饥一顿,黑瘦干瘪的身体不定那天就倒下了,经常眼绿绿地到外寻摸着吃食!她邻居就有一人是老林那船的,名叫老刘,一向老实巴交,这样的人能够发财,难以想象,说不得去蹭点油星,沾点荤腥!顺便问问路子,这财到底怎么发的,得了解一下。方婶急急向家里走去,要去看看邻居家倒底在吃些什么。
    穷人家没太多讲究,方婶直接推开虚掩的院门走了进去,大喊:“老刘回来了吗?你家在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还没过年呢!”
    里屋三个粗瓷大碗里装满了饭菜,其中一碗满满都是有五香花椒之类炖的大块牛肉,冒着腾腾的热气和香味,老刘媳妇听到院门响的声音,猛地就跳了起来,把那一大碗肉端起就放到窗台,弯腰从地上拿起块石板,就要挡在碗的前面。老刘媳妇跟方婶关系不错,可是自家穷得底掉,一年难得吃次肉,这一定得藏好了!
    方婶的声音在院里响起,老刘笑着轻轻推了媳妇一下,一手按住石板,一手把那碗肉端回了饭桌,在媳妇嗔怪的神色中,向门口迎去:“方婶,欢迎欢迎,好久不见,快进快进,媳妇去给方婶盛半碗肉端过来,一会给小方端回去!”
    方婶满脸堆笑地进了房中,看着饭桌道:“老刘这是发财了呀,没过年都吃上大肉了?”
    老刘笑道:“坐坐,方婶,摊上一个好将主,千户大人有功必赏,我这斩首两级,赏银六十个鹰洋,大约合三十多两白银,吃点肉小意思了!”老刘侧头对放下半碗肉的媳妇说道:“给方婶盛碗饭来!方婶在这吃完饭再回去吧,这阵我不在,我媳妇麻烦你多看顾!”
    方婶看到端来的白米饭,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接过木筷,笑道:“都是邻居,那么客气做什么,原来说把你们这一船调给新来的将主,还说外来将官恐怕不念本乡情益,收拾起人来更恨,还都不乐意去呢!你们这就享福了呀!”
    老刘说道:“这算什么享福,我们马上就要搬家了,丁千户丁大人答应我们到了新地方,给大家分地,按人口,一口五十亩,你家几口人就相应分多少,那才叫享福!大家掉到金窝窝里了。而且将主大人还答应我们五年后可以给我们转入民户!”
    刚刨了两口饭的方婶大惊:“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转入民户,还有分那么些地将主收几成租?”
    老刘说道:“收啥租呀,将主说只收三成当军粮,其它都归我们自己,转入民户这个事,反正将主说了,我信他!”
    “三成,你没骗我?这么多地才收这么点?”方婶停下吃饭,瞪大了眼,不能相信。
    老刘笑道:“将主不差钱,他只要军功,要杀敌,不怕死就成,将主待我等不簿,伤残和战死都有五十个鹰洋,约合三十两银,有田有钱,这条命卖给他值了!”
    边吃边聊,最终方婶问,自家能否跟着搬到夷洲,能否分地,能否让自家老方转到丁千户手下。
    夷洲严重缺人,丁一给老林命令,让他除了把手下那船人都迁到夷洲外,尽量做好宣传,如果可能把其它军户能搬去多少就搬去多少,夷洲地广人稀,极其需要外来人口,生活每况欲下的军户,是填充夷洲的最合适人选。
    方婶得到老刘明确答复,老林这船人在家乡收拾一日,明日就会带走所有家眷,启程出发,卫所内凡有愿意一起去夷洲的明天都一起走,去了就分地!
    方婶端着半碗肉出来,纠结不定,自家男人随指挥使大人去了南京,没人商量,下午跟其它姐妹商量,决定全家跟老刘他们一起到夷洲去,麻烦留守的人群告诉自家男人一声,先拿到地再说!
    下午,老林这船人跟各自的亲朋好友家乱窜,动员亲戚朋友搬家。
    第二天下午出发时,方婶碰到了老犟头,他也决定全家都搬到夷洲分地去,老犟头说留在卫所跟着原来的贪婪的将主,不如试试运气,分点地再说,吃肉有地的日子,过一天也比原来活一年都强,反正托人转告自己已经去南京的小子,让他自己寻来就是!
    决定搬家的有六百余户,六艘船装得满满当当,向希望所在地夷洲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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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满风帆的战船上,丁一站在船头,眺望远方,身旁一个清瘦的三十余岁男子站在身侧,同样眼望远方,此人着文士袍服,褐色襦巾后两根布带被风吹起,别有一番神韵。
    那个文士正是上次丁一到福州时结识的举人文亭轩,丁一对此人印象十分深刻,此人正是有骨气有能力的儒者,温润如玉,碰到强人进屋没有半点慌乱,待人接物有理有节,谈天说地又可见此人思虑深远,条理分明。丁一手下尽是目不识丁的兵卒,许多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因此起意去请文亭轩出山帮忙,文亭轩惊讶于丁一的身份,信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因此一请就来,只是约法三章,隐于幕后,决不到台前,用化名,决不用真名,他顾虑大明文武不两立,不想被说成阉宦门下走狗。
    丁一问文士:“亭轩,当真不愿见云督么?云督虽是远离京师,实在是皇上心腹,两三年必定回京,还要大用,如获云督赏识,区区一个进士还不是手到擒来?”
    男子正是福州认识的举人文亭轩,文亭轩道:“我现在叫文雪岸,可不能叫错,云督乃是内宦,读书人避之惟恐不及,可千万千万别让他认识我,我隐于东主幕后,出出主意就好,您可答应过我稍后就去夷洲,一定不要在南京多停留,不能让人知道我做了你的幕宾,让人知道我就无法在官场立足!”
    丁一笑道:“你们文人起名当真了得,文亭轩,文雪岸,好听!那象我这丁一丁昊,太过简略,听起来就十分敷衍!”
    文亭轩道:“一者始也,这名字很好,惟初太始,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昊者,从日从天,大也!昊天罔极,此名极好!”
    丁一笑道:“你们这些文人,随便一个字都能说出花来。这两****两商量如何增加南海水师收入和增加夷洲户口,如今想得如何,有没有新的主意?”
    文亭轩道:“增加收入之法,晚生想来想去,还得落实在海路SH上商贾和海盗无数,抄没军用即可,只是这些商贾,后面站满了大人物,要不要下手还得东主自己决定!增加夷洲户口,到也不难,大明土地兼并严重,如齐鲁省孔家一家就占有小半个齐鲁,我大明的王候勋贵、官僚士绅占地极广,比如我,考中举人就免一千二百亩地免税,我家没那么多地,就有小民投献,时间长了有个天灾大变的,那田就是我的了,我不想要都不行,小民立足不易呀!大明隐户多,失土农民多,从这些人身上想主意,总会有办法的。”
    文亭轩是成长在福州的读书人,从小就卫濡目染,跟内地和北方读书人有许多不同,很多经世济用之用都想得通透,他建议把海路上的商人纳入管理,清剿海盗,开拓商路,开发夷洲。建议大力宣传开发夷洲之事,由官府组织人员大规模移民屯田,他估计不出五年夷洲就能焕然一新,决不会比大明南方的一个府差。
    丁一跟文亭轩在船头谈得火热,夷洲开发的许多问题都有说到,心里渐渐形成了大致思路,决心见到云督公尽快落实一些想法!
    船舷边,赵丽蓉和董大勇吐得一塌糊涂,二人从京师出来虽然也有坐船,但运河上行船和海上行船大有不同,此时海面有点微风,船虽大却也有些晃悠,受老罪了,还得慢慢适应。
    阿德克.乌卡在桅杆上跃来跳去,这家伙没学过轻功,没有内力,在桅杆上就象天生就是海员,比别的水手都要活跃和兴奋,还时不时攀爬到瞭望手身边要过千里眼四面观看,兴奋之余高声啸叫,是一个做海卒的好苗子,就可惜现在还不会汉话,说点什么都得比划半天,丁一想教给他轻功都做不到。
    张守义虽是参赞,却把自己当成了大副一般,没把自己当外人,大声喊叫着纠正船员们的各种动作。
    船队的磨合很快,要不了多长时间这些船上的兵卒就都是老水手了,应该可以出海绞杀西夷和海盗了,丁一对现在船队的状态还是比较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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