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忙走着,走到了娜塔的住所,琳琅阁外,她披着外衣静静站着,藏蓝色的外搭,衣摆上是成串的珠子,华丽的衣服越发衬的她苍白憔悴。
    本来已经打了退堂鼓,相视一笑低头走过琳琅阁。
    “锦姑娘,既然已经来了,就进去坐坐吧。”娜塔捂着嘴咳嗽,大病初愈,好的速度并不利索。
    躲也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回去。她引我进屋,外头挂起风,吹得屋子里的风铃叮当叮当响。
    我把食盒打开,里面的糕点有些已经碎掉了,完整的不剩几个。她倒是不嫌弃,随便捏起一个塞进嘴里。
    玫瑰软糕甜腻,入口即化,即便已经碎掉,依旧不失滋味。
    “锦姑娘手艺真好。”她顿了顿,又说,“输给你,我娜塔,其实心服口服。”
    我把剩下残碎的糕点收拾在一起,装回食盒。“奴婢不明白公主在说什么。”
    她拢紧衣襟,站起来面向窗外,“我们蒙族跟汉族不一样,讲究两情相悦,一生一人,不会像你们一样,可以娶无数个妻子。我们那里的姑娘虽然奔放热情,但绝对不将就,用中原的话就是,愿得一人心。”
    手上的动作停下,不知道怎么回应,明明之前计划好如何让她知难而退,都被北宇瑾辰打乱了。
    “中原的女子,大多娇弱。”她伸手摘了一片枯萎的蔷薇花叶,慢慢揉碎,碎末随风撒在空中,消失不见。“但你是例外,射箭,骑马,沏茶,厨艺,无一不能。”
    “公主谬赞,素锦不敢承受。”
    她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阿爸给我三个月时间去中原,我只是一个联系蒙汉两族的工具而已,他想让我嫁给中原皇帝,但我不愿意,所以才有了狩猎择夫这一出。”
    我没有回话,她的笑容透出苦涩。
    “我很感激王爷救了娜塔的命,我也很喜欢王爷,不过,娜塔不做拆散别人的恶人,今日,我只希望。锦姑娘跟王爷长长久久……嗯……白头到老。”她想了好一会才想出两句祝福的话语,我只觉得自己才是拆散别人的恶人。
    从琳琅阁里出来,心乱如麻,阁里的意思是直接取了娜塔性命,我只好选择流言攻击让她知难而退至少不会为此丢了性命,如今,她以圣人的姿态成全别人,想要顺其自然的完成蒙王交给她嫁与皇上的使命,殊不知是为自己堵死了后路,暗夜阁绝对不会让她顺利进入后宫的。
    娜塔心思至纯善良,我不忍心,必须在剩下的两个月中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能保住她的命,又能让凉西受益,着实让人头痛。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在唱歌,声音细小缠绵。
    这才发现自己走近慕含所住的地方了,她站在栏杆前哼着采莲曲,我自觉隐在树荫下,她没有注意到。
    慕含还是穿着我给她的那身粉色衣裙,因为北宇良亦正是因为这件衣服才封她为美人。
    现在竟不知自己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也许人各有命数吧。
    下午,天色转阴,蒙蒙的又下起雨。
    我在书房换了沉香,比以往的苏合香,百合香,味道都重些,放多了有些呛鼻子。
    北宇良亦正在写一些东西,全神贯注的,似乎也没察觉。
    李明全端着热茶进来,咳咳几声,道:“沉香放多了,太呛人了。”
    我刚想灭了火换苏合香,北宇良亦放下笔杆,道:“朕觉得挺好的,不必换了。”
    李明全点头说是是是,太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他一把年纪还这样无奈,不禁笑了笑。
    北宇良亦翻了翻最近从宫里寄来的信件,看了一页后冷笑道:“荒唐,刘长墨居然让朕把郁州让出给蔺国,还举出个让地三尺的例子!”
    郁州是北燕和蔺国的交界处,历代都在争,先帝出兵取下郁州,自此与蔺国结仇,老死不相往来。蔺国自产很多大麦,青稞,粮食供应很多小国,两国结仇后,北燕的粮食自供不足,只能高价从别国进购蔺国的粮食,也算有失必有得。
    刘长墨是左相麾下的小文官,当年中了探花才得来职位,让地三尺的建议虽然能化干戈为玉帛,但北燕毕竟是大国,不能轻易向小国低头,实在有失颜面。
    “让地三尺?”李明全放下热茶,整理桌子上的文案。
    “如果没记错的话,说的是一个叫张英的朝廷官员,家中因家宅基地三尺之宽发生纠结,让张英以职权解决,他寄了家书一份,有诗云,千里修书只为强,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后来他们主动让了三尺,邻居见状也让出三尺,就留下了六尺无人空地。”我把香炉合住,才发觉自己的言论干政,心中有些紧张。
    “锦姑娘博学。”李明全笑了笑,似乎没意识到言论干政。
    我拿了抹布擦拭台子上的花瓶,瓶子里插了些金菊,有些已经颓败了,半开的花朵也蔫蔫的。
    北宇良亦折住信封,道:“那你觉得,是否该让出郁州?”
    我一愣,看北宇良亦正定定的看我,“有一个成语,治国理家,治,为统治,理,为调理,自然是不同的。皇上这么圣明,自然会决断。”
    他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只有短短数语,我没来得及看清就装进信封。
    “朕需要一个送信的人。”
    李明全躬腰,“老奴马上安排。”
    “不必了,柳素锦,你可愿意去?”
    “我?”反应了半天,匆匆跪下,“皇上吩咐,自然万死不辞。”
    北宇良亦用蜡封住信封,思索半晌道:“除了送信,让你早日回宫还有一个原因,来围场这些天,后宫并不安宁,你人脉广,也接触过各宫,我需要你记录下后宫所发生的每件事。尤其是,丽嫔。”
    “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信任我,但这确实是我接触朝堂的大好机会。
    他向李明全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找两个侍卫,护送她。”
    “皇上。人多眼杂,既然是秘密行动,就最好一个人走,在天未亮之时。奴婢只需要一把弓箭。”他所谓的保护者很有可能会坏了我的计划,一个人是最安全的办法。
    北宇良亦答应了,终于取了一把看起来朴实无华的弩,为了以防万一,提前试了试弦,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箭未出,弦已断。
    换了轻便的束袖衣服,用发带束起长发,衣服是李明全找来的,穿上十分合身,我都怀疑是专门量身定做的。白色劲装,朱红锁边,衣襟上亦是朱红色泽绘出的红梅,却又不显得女气,长靴及腿,舒适方便,这时候戴水晶发箍面纱显然不太合适,找了一顶帽子,帽檐缀着白纱,外人看不清容颜,里面却是能看清外面。
    等到天黑,万籁寂静。
    偶尔有几声秋蝉叫声。
    月华如水,微风拂面。
    牵了一匹马,翻身上马,突闻一声轻唤,急忙勒住缰绳。
    回头一看却是一袭青衣的凛冽,他扔过来一样东西,夜色正浓,接过来仔细看才发现是一把匕首,匕首鞘上镶有一块玉石。
    “留着吧,或许有用。”
    来不及推脱,回了句多谢大人就驾马而去。
    山路崎岖,夜晚更是不好走,好在马匹是受过训练的好马,不慌不忙,稳速前进。
    树影稀疏,月明星稀,似乎万物都在蠢蠢欲动。
    走到中途,觉得马背巅的腰痛,便牵着缰绳走路,萤火虫飘飘而去,带走一缕亮色,美如仙境。
    脚下一痛,脚踝上的伤还未好全,只好蹲下来休息,蹲下的一瞬间发现不远处地下有一道麻绳,用树叶掩着。太明显不过,一旦我骑着马碰到麻绳,一定会触动附近的机关。
    究竟是谁设下的?
    掏出匕首,用力扔出,刀刃割断绳索,数只飞镖向前射出,然而我站在后方,猜测果然没错,一旦碰到绳子再向前进,十条命都不够。
    风吹叶动,一道黑影出现在面前。
    手指摸向马侧的箭筒,黑影已经迫不及待冲了上来,寒光反射,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暴露。
    顺势躺倒,堪堪躲过一击。
    腿上用力,踢到那人的膝盖,他不得不跪在地上,侧身滚过,穿过马腹下方,他一刀戳进马腹,马儿受惊,疯狂奔跑,留下一地血液。
    侧身的一瞬间只取到一支羽箭,这就意味着我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射不中,就会命丧于此。
    箭待弦上,他冲了过来,突然侧面一道疾风。
    一支羽箭已经射穿了那人的膝盖,侧头看去,是两个宫里侍卫,看来北宇良亦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
    “我等奉命保护锦姑娘。”侍卫出声解释。
    保护?差点命丧这里才姗姗来迟。
    夺下黑衣人的弯月大刀,他捂着膝盖发抖,我笑了笑,用箭射穿他另一只腿。
    一声凄惨的叫喊响彻山岭。
    “我不要你的命,但你伤了我的马,必须要付出代价,告诉你的主子,我知道她是谁,多行不义必自毙。”
    两个侍卫的脸也发白,显然没想到一个女子居然如此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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