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整整睡了两天两夜,高烧不退,我一直在旁边等他,直到第三天,才稍微好转,伤口有了结痂的征兆。
    来到大厅,后脑勺晕晕沉沉的,坐下之后又感觉到阵阵反胃伴随着乏力。
    红袖自那晚之后闭口不谈任何有关凉西和北宇瑾辰身世的话题,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娴静模样,我虽然心急,想知道更多细节,但确实不能操之过急,于是我们便心照不宣如往常一样相处。
    桌上放了一些甜点,牛奶加糯粉制成的芙蓉糕,亦或者初秋应有的淮南橙橘,金玉一般圆润可喜。我抓起一颗橘子,剥开表层,清香橘味略有一些冲鼻,忽然就没了胃口,强忍着上泛的恶心感和头晕,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一阵干呕,好想要把心肺都吐出来。
    红袖身后跟了两个小丫鬟和一个老妈子,恭敬站着,将一方丝帕递给我擦拭,随后倒了一杯漱口茶,说道:“害喜这么厉害,不吃东西怕是不行。”
    我指着她身后的人问:“看着面生,哪里来的。”
    红袖不紧不慢地回复:“红袖找了几个人来照顾姑娘,王爷伤的厉害,你这里也需要照应,多几个人手是好事。尤其是这个崔嬷嬷,以前照顾过很多有身孕的贵人,颇有经验。”
    “奴婢阿修,奴婢阿柔,见过少夫人。”两个婢女福身行礼,中规中矩。
    “什么少夫人。”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叫我锦姑娘就行了。”
    红袖看出我情绪不好,打发两个婢女出去,低头问道:“姑娘有什么想吃的?今天请了厨子。”
    我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天,蹦出来的都是川渝辣菜,想着就觉得十分有食欲。“我想吃些辣的。”
    “这不行。”她把橘子皮拾掇进废纸筐里,“怀孕的人要忌辛辣,你今早就吃了半盘鲜山楂,太刺激肠胃了。”
    我听的心烦,摆摆手示意她随意安排。
    崔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两眼放光,拉住红袖的衣袖说道:“民间有个说法,酸儿辣女,看锦姑娘这般,十有八九是龙凤胎。”
    “我让你多嘴了吗?”冷声打断她的话语,没由来的生气,对于肚子里这个孩子,我一点也不想过于关心,充其量也只是交易的筹码罢了。
    崔嬷嬷噤声,低头站在外面,厅堂里顿时安静不少。
    恰巧北宇瑾辰的药已经熬好,红袖交于我手中,道:“王爷醒来肯定最想见到姑娘,劳烦姑娘了。”
    若放在以前,我必然会拒绝,但经过那天红袖的话语,又不得不多了一份考量,有些事情,还需要亲自问问他才好。
    走进偏阁小屋,他还睡着,一只手搭在床沿边上,根根手指修长白皙,干净整洁的指甲泛着浅粉,只看手背的话,丝毫无法察觉是常年练武的人。
    我坐在边上,刚要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那人就睁眼醒了过来。
    “醒了?”我吹了吹碗里的热气,舀起一勺送至他嘴边,“醒了就把药喝了。”
    他乖顺的张嘴吞下药汁,良药苦口,那种苦涩之味不禁让他微蹙眉头。
    我又舀了一勺过去,他看了看我,浅浅一笑,声音还带有将醒后特殊的慵懒意味。“你这般殷情,倒让人怀疑是否是毒药了。”
    我本来想问他拇指上伤口的原因,话到嘴边又被他抢了话头,一时间气结,几经碾转,终于还是没能说出来。
    北宇瑾辰坐直身子,接去药碗,一饮而尽,身上的被褥散在床上,白色寝衣微微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禁裹着纱布的伤口,看得出恢复还算不错。
    等他喝完,我递过去一方绢帕,里面包着上午留出的几颗新鲜山楂,艳红可爱,用来解药中苦涩最好不过。
    他挑了挑眉稍,说道:“以往都是蜜饯解苦,第一次见到用山楂。”
    我存心与他置气:“我早上吃剩的。”
    他恍若未闻,咬下一口,顿时被酸到皱眉,再也吃不下了。“你要少吃一些,红袖说,太刺激的东西,对你和孩子都不太好。”顿了顿,倾身向前,拉进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小时候听宫人说,母妃怀着浩轩时,反应地很厉害,成天吃不下饭,你呢,有没有好一些?”
    他将掌心小心翼翼地置于我的小腹上,轻抚着,似乎是想感受这个小生命的活力。
    浩轩是凌然王的名字,我又想到了如雪,不免得鼻尖一酸,差点落泪。
    他离我这样近,我本能的想要躲闪,视线却触及他背上的烧伤,最终还是安安静静的待着。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他。
    他笑着,唇角弧度上扬的刚刚好,眼眸里是纯净如水的细碎光芒。“浩轩从小好动,而我喜静,别人说母妃怀我时,却十分沉静,我便想,这个孩子也应如此。”
    我看到他的白玉扳指,心地轻轻一动,回道:“正好相反,十分闹腾,就怕是个暴脾气的姑娘。”
    他没想到我会回答,先是一愣,随后笑意蔓延进眼底。
    这时候红袖进来了,拿着换药的干净纱布,换完药已经日落西斜,暖阳投射进窗口,清风卷起纱幔层层。
    矮凳上放置了一套浅蓝色苏衫,他慢慢穿上,广袖流溢着莹莹光泽,加上因伤势而更加肖瘦深刻的轮廓,有一种纤尘不染的谪仙气息。
    “明日是你的生辰。”他逆光伫立,余晖落在身后,变成朦朦胧胧的剪影。
    明日……明日是乞巧节,我确实差点忘记了自己的生辰。突然间,心中蓦然一沉。
    自从娘亲嫁入柳府,他们为不与姐妹相冲,特意改了我的生辰日子,对外宣称是八月初。而只有凉西旧部和民众才知道德欣帝姬是七月初七乞巧节的生辰!
    “是啊,转眼间,一年又过去了。”我岔开话题,他似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走了过来,身上的多余药味柔和浅茶清香,更像是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那目光就停留在我腰间的流苏挂件上,微微一凝。
    流苏是我曾送与苏衍清的,现在贴身带着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时时刻刻记住经历过的事和要完成的解救任务。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道:“明日带你去见他们。”
    这无疑是最好的生辰礼物了,我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回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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