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大喜,心想现在槐河的小麦亩产也不过是200公斤左右,这样一来产量就是翻番了啊!他仿佛看到了丰收后的农民露出的喜悦的笑脸,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立马又变得踌躇满志起来。到村部一看,大门已经油漆好了,还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江风交待李老偏要油漆成红色的,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把大门漆成了黑色,看上去阴森森的。江风摸出钥匙,打开大门,那门铁皮薄,发出哐哐当当声音,在夜里听着甚是瘆人。把车开进去停好了,一抬头,看到东边戏台上,映着月亮好像有个人头,在那里一动不动。江风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差点转身逃跑。仔细看了,原来是挂着一口铁钟,人头大小。
    开了办公室的门,拉亮灯,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地躲开了。也不敢抬头去看梁上放着的棺材,只是学着李老偏的样子,朝地上呸呸吐了几口口水。想起田嫂给的桃木拐杖也忘记拿了,有心去车上取,又害怕出门,衣服也不脱,灯也不灭,上床睡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戏台上的钟当当地响了。接着就听到有女人唱戏的声音,唱的好像是豫剧,《三哭殿》。那声音拉的长长的,悲悲切切,呜呜咽咽,在夜里听得很清楚。
    江风知道是在梦里,着急醒来却又醒不过来,手脚像瘫痪了似的。终于大叫一声醒过来,唱戏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心想听雷黑子说这院子里有唱戏声,还真不假。心怦怦跳着,也不敢再睡。但眼皮是在是太酸涩,刚闭上眼睛,那个包蓝头巾,鼻子上有颗痣的女人又来敲门,还是说江风霸占了他的房间,要他赶紧搬走。江风知道她是非人类,壮着胆子说你再不走,我让张天师来收拾你!那女人说,张天师我也不怕,雷黑子不给我批宅基地,我就是不走!
    一夜吓醒几次,才知道这村部真他妈不干净。听得远处公鸡打鸣,这才觉得心安了点,闭上眼睛睡了一觉。正睡着,又有人敲门了,还以为又是那个包头巾的女人,开门看了,是田嫂和梁子。
    田嫂看江风双眼通红,知道是没睡好,看他床头也没放桃木拐杖,就说江书记,你怎么不听话呢?昨夜肯定被吓着了吧?
    江风还不想承认,问田嫂说,听说核桃沟的张天师有两下子,不知道今天在家没?
    田嫂说昨天还见他在商店买东西,应该在家。
    江风说那好,上午也没什么事情,你俩带我去拜访他一下。
    核桃沟村和观音台只隔了一座山头。田嫂是走惯山路的人,爬座山面不改色气不发喘,江风就走得直喘气,头上直冒蒸汽。翻过山头,看到山坳里一带郁郁葱葱的树木,仔细看了,都是核桃树。下到山沟里,有十几家农舍掩映在核桃树林里,鸡犬之声相闻。田嫂说到了,这就是核桃沟。
    张天师家就住在村口,门朝山路。他名气虽大,但住的却是破破烂烂的茅草房。江风刚走近他的院子,就见院子蹲着一个干瘦的老头,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在乡派出所抱树的那位疯子吗?心里觉得好笑,觉得这世界,也真是无巧不成书了。这老头就这相貌,就着身板,也称得上是天师?开玩笑。
    那张天师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看到三个人走近,忽然站了起来,厉声说滚!你给我滚回去!说得三人面面相觑,呆站着不知所措。
    看看张天师的目光,却是从他们头上掠过,盯得他们身后,用旱烟指着说,说你呢,那位包着蓝头巾,鼻子上有颗痣的妇女,再不滚我灭了你!
    江风一听,魂飞魄散,赶紧往身后去看,哪里有什么鬼影?就觉得刚才爬山冒出来的汗水瞬间结冰了。那老头迎上来说,这东西,胆子大着呢,竟然跟着你们跑到这里来了!
    江风这会再看张天师那丑陋的脸,像见了亲人似的,说张天师,原来是你啊。张天师也不请他们坐,回身去屋里取出一个黄纸做的符来,递到江风手里,说,在村部院里烧了,保你啥事没有。说罢又摇头叹息,说唉,孤魂野鬼,也够可怜的,我下不去手啊。都是他娘的雷黑子做的孽。不过雷黑子也快了,这个女人马上就可以在阴间和他对质了。
    从张天师那里回来,江风看四下无人,悄悄把那张纸符在村部院子里烧了。一边烧一遍暗笑自己一个大男人,也变得神神叨叨了。符刚烧完,平地起一阵旋风,把那纸灰悉数卷到空中,掠过房顶,望着南方天空去了。江风看这风来的怪异,惊出一声冷汗。正呆呆地往天上看,接到尹红妹的电话,要他下午赶回乡里开会。江风看时间尚早,就开车往乡里赶。
    进了乡政府大院,看到办公楼前停着一辆白色的丰田霸道,车牌也很牛气,一溜四个一,知道是乡里又来什么人物了。因为政府院里目前最好的车,就是他开的这辆迈腾了。党委书记尹红妹的座驾,也只不过是一辆十多万的现代伊兰特。
    上到二楼,掏出钥匙正要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看到尹红妹的办公室门也开着,就探了一下头,正看到高洪和一个女人在长沙发上坐着,和尹红妹说着什么。看那女人挺时尚的,身体和高洪挨的很近。刚想缩回身子,早被尹红妹看到了,朝他招手,说江书记你回来的正好,正要和你商量事呢,进来坐吧。
    江风只得走进去,沙发上那女人就站起来朝他伸出手,很大方地笑着说我还以为江书记是个老头子呢,原来是这么年轻一大帅哥啊,幸会,幸会。
    说着,双眼火辣辣地盯着他看。江风有点适应不了她的热情,机械地和她握了手,拿眼看高洪。
    高洪就热情洋溢地介绍说,县种子站的杨站长,有名的美女站长。
    江风说杨站长光临,肯定是来指导工作的吧?
    女人紧紧握着他的手说,指导工作谈不上,不过我是给你们槐河百姓送福音来了。
    江风心想这人口气挺大,把自己当做普度众生的观音菩萨了啊,嘴上说欢迎,欢迎,松了她滑腻的手,在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了下来。
    仔细看那杨站长,三十多岁的样子,做的很精致的头发,一看就知道不是县城小发廊的产物。小脸盘,眼神很活泼,脸上的皮肤保养的很好,看得出没少经过美容院的打理。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款毛衣,把身材包裹的生机勃勃的,胸部虽然很突出,但小肚腩也同样突出,这就让她在身材上失分不少。
    女人看江风在打量她,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很大方地朝她莞尔一笑,笑的同时左眼还快速地眨了一下。江风就觉得这女人的目光有点骚,有点勾人。
    听了尹红妹的介绍,才知道杨站长是为了“统一供种”的事情来的。
    统一供种是县里的一个工作亮点,是实现农民增收的一个重要举措,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在全县推广了。但因为牵涉着向农民收钱,这项工作就有点不好搞,工作量很大。尹红妹虽然事事爱争先,但这次却迟迟没有行动,工作非常滞后。
    槐河乡大部分都是山区,山多田少地薄,又没有灌溉条件,是标准的“望天收”。农民们祖祖辈辈春耕夏播秋收冬种,用的都是自己留下的种子,是不用花钱的。现在让他们拿着高于市价好多倍的钱去买那些看上去毫无二样的种子,当然没有什么积极性。
    再说自己的种子怎么样心里有数,这些被吹嘘的神乎其神的良种,究竟能不能给自己带来预期的收获,谁也不敢给他们打保票。现在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有假,就连女人的胸和屁股都被填上了一种什么胶,人都成假人了,谁能保证这些染了色的玉米,麦子不是假的?所以农民对这个统一供种是有抵触情绪的。
    再说现在的农民,确实不富裕,手里并没有什么闲钱。相邻的莲花乡因为强行向农民征收种子款,已经闹出了人命,一个农妇喝除草剂自杀,乡长和乡党委书记都被撤职了,连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也背了处分。尹红妹是聪明人,她不想去冒这个风险,所以就一拖再拖。不过今年,县里催的紧,她有点扛不下去了,干脆就把这项工作交给了高洪。
    高洪到乡里后还没有什么大的建树,欣然接受了任务,决心要把这项工作做好做扎实,做出一番成绩,扭转自己当前的被动局面。眼下正是秋收的季节,小麦马上就要播种了,所以他抓的很紧。
    正考虑着使用哪个型号的新种,县种子站的杨站长就主动上门拜访了。杨站长不但人漂亮风骚,说起小麦种子和土壤、气候、水分之间的关系,分析的头头是道。高洪本来就被她的眼神所迷,更是听得如云里雾里。
    杨站长极力推荐一个叫做“高产三号”的新种,说这个是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的,抗旱抗涝抗倒伏,亩产不低于450公斤,特别适合槐河的土质。
    不过他也知道,统一供种是个大事,事关农民切身利益和吃饭问题,自己是不能私自做主的,万一出了什么事,哪能担当起这个责任?所以这次他学乖了,把皮球踢到了尹红妹这里,让她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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