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舆论压力,崔定只得命令把监视的城管队员都撤了回来,然后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踢给了市长郑爽。
    郑爽接手后,亲自和钱有会等几个残疾人代表座谈,听取了他们的要求,然后让江风草拟了一个补偿方案,对每辆残疾人营运车进行了一万元的补偿。钱有会等四个人提出上访花费不少盘缠,还被拘留,要求每人多得八千。
    江风请示郑爽后,也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并且反复交待他们不要声张,免得其他人有意见。钱有会几个人拿到钱后表示,不再上访。江风放心不下,和他们签订了永不上访协议,签字画押。这样经过近半年的斡旋,这件事总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
    转眼到了六月,省委要召开党代会,选举出席全国人大会的人大代表。崔定和郑爽两个党政一把手双双参加会议。会议在省人民会堂举行,由省委书记邓锦江主持。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已经到了中午12点,代表们鱼贯走出会场,去附近的省委招待所就餐。崔定作为市委书记,下午通过投票被选上是没有悬念的,所以表现的比较兴奋。党、政一把手的优越性这个时候就表现出来了。
    郑爽虽然是政府一把手,但绝对没有做全国人大代表的资格,在这方面还不如一个劳动模范。但郑爽深知这其中的规则,所以就心平气和,走出会场的时候和崔定并肩慢慢走着,很愉快的交谈着,交换着对上午邓书记讲话精神的领悟,两人显得很精诚团结。
    走到招待所门前的时候,前面忽然骚动起来,传来了呵斥声和争吵声,在大会堂外警戒的交警也都纷纷跑过来。这年头每逢开个重要的会议,有关发面就如临大敌,提出的口号是要“保卫”大会,好像开个会就是一场多么艰巨的斗争,需要全国人民来保卫。
    既然是保卫,当然就有敌对势力,那敌对势力又在哪里呢?谁也说不清楚,也不敢往深里说。能看到的,就是一些“刁民”趁着开会搞上访,扰乱秩序。作为机关里的工作人员,也有可能不知道市委、市政府以及省委省政府什么时候要开什么重要会议,但作为老上访户,专业上访户,却对这些了如指掌。
    有些上访户消息比领导干部都灵通,市里的领导怎么调整,谁要去哪,都能事先得到消息,然后调整上访策略。市政大厦前面的广场上总有个白发老太敲着脸盆骂市领导,骂的全部是打油诗和顺口溜,国家的政策以及政府提出的口号,哪个市领导分管哪个口,将会怎么调整等等,说的那叫一个顺溜,嘴角起白沫。
    上周一大家正赶着上班,那老太又来了,敲着脸盆叫道,组织部长庞若谷,贪污国家几千万,周六已经被双规,不枪毙也得喝稀饭……
    当时正是上班高峰,大家听到这个消息后目瞪口呆,一打听,庞若谷果然已经被秘密双规了,这才开始惊叹这个老太的厉害。
    最近又听这个老太唱庞若谷“包养情妇生孩子,国外买的有房子”,刚开始以为她是信口开河猜测的,结果有人通过关系一打听,庞若谷果然交待的有这两项。一个常年上访的精神病老太太竟然能如此先知先觉,可见上访户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
    这次党员代表会的安保工作做的相当到位,会场外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保卫”的很好,唯独忽视了吃饭这个环节。
    崔定和郑爽听到吵闹声,不约而同地说,又有人来上访了。崔定摇头说,无孔不入啊,头疼。正说着,看见两个交警拖着一个人过来,那人一条裤腿空荡荡的,仔细一看,竟然是城北残疾人代表钱有会!
    钱有会的拐杖也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嘴里大叫着,云湖不是某某的天下,是某某的天下!市领导就是最大的……
    参加会议的代表都站住脚看热闹,人群里忽然又举出了两个刺眼的横幅,上书“云湖市领导勾结黑涩会镇压残疾人”“残疾人要吃饭要生存”……举着横幅的,正是钱有会的其余三位战友。横幅举起来也就几秒钟的时间,就被夺下来了,但现场的人都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崔定像是挨了重重一闷棍,站在那里半张着嘴巴,呆若木鸡。残疾人的事情不是已经摆平了吗?怎么又出现这个情况?
    就连一旁的郑爽也吃惊不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在这个时候,邓锦江和古青松等省领导就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便衣和交警以及保安七手八脚把这几个残疾人抬起来往外走,这三个人也像钱有会那样喊着口号,“云湖”两个字听起来格外的刺耳。邓锦江把这个情况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紧绷着脸从还在傻愣着的崔定身边走了过去。
    原来术有专攻,上访也有门道,并且是博大精深。钱有会四个人比别人多得了八千元,尝到了甜头,也有了启迪。安生了一阵后,又聚集在一起密谋起来,打算再敲政府一笔竹杠。
    刚好钱有会的姐夫是个专业上访户,这些年凭上访买了房子和汽车,儿子也安排工作了,也算是致富能人。钱有会把他请过来,几个人钻到工薪小馆子里两斤二锅头一喝,钱有会的姐夫把真经传给了这四个人,并且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市里每个领导的基本情况,以及市里和省里将要召开的重要会议目录。
    这个专业户听说他们只得了区区一万八就签了不上访保证,非常鄙夷地说,你们这是小富即安啊,典型的小农意识。说罢给四个徒弟定下了第一步的目标,每人十万,政府不给的话,去北京告,月月去,年年去,就把这当成毕生孜孜以求的奋斗目标。
    钱有会说,好啊,这十万到手,就洗手不干。
    他姐夫红眼珠子一瞪,说,朽木不可雕!十万先拿着,该签啥签啥,签完了照告不误!你们是残疾人,有着先天的优势,不充分利用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看看吧,不行的话我也把腿锯了当残疾人,大投入才有大回报啊!
    在钱有会姐夫这个军师的策划下,崔定有幸看到了眼前这让他脑袋瞬间变大的一幕。从省里回来的当晚,他就召开常委会,传达省党代会精神之后,拍着桌子把今天看到的一幕说了一遍,一连用了七八个“耻辱”。崔定坚持要劳教他们,郑爽提醒他说,现在好多媒体都在盯着这件事,劳教怕不合适。
    崔定狠狠地说,前怕狼后怕虎,把狼也养成虎了!
    最后钱有会四人提出了四十万的赔偿。郑爽打电话给崔定汇报的时候,崔定正在喜来登安红那里,气的在电话里骂开了,骂那几个残疾人敲诈,贪得无厌。
    一旁的安红说,不就是区区四十万吗?这钱我这里出。
    后来安红果然把这钱拿了出来。
    庞若谷被双规后,云湖的官场像是炸了窝,那些给他送过钱的干部整夜整夜地失眠,提心吊胆地等着省纪委叫去谈话,思量着要不要交待,是彻底交待还是有所保留。
    崔定作为一把手,当然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所以整天见谁都想发脾气。那段时间,崔定没少往省里跑,还总是在晚上,直接去省长古青松家里,也不知道都说些什么。古省长还带着他去了两趟北京,也不知道去干的啥。
    一个月后,庞若谷交待的差不多了,省纪委开始叫人谈话。第一遍谈话说的很明白,只要坦白,可以从轻或者免于处理。几乎所有人都抱着侥幸心理,或者不交待,或者轻描淡写。到了第二遍谈话,开始来真的了,有三名县级干部被叫去后就没再回来。
    江风也在过年的时候给庞若谷送去过两万元,所以也提心吊胆地等着。没想到他这两万元根本不算什么,人家省纪委根本不屑一顾。
    三个月后,事情慢慢松了下来,除了那三名县级干部,其他人还都在自己工作岗位上。有可怕的小道消息说,庞若谷的案子和谁也有关联,不能再深入下去了。
    庞若谷的案子还没有尘埃落定,就有人找上门来敲诈崔定了。谁?残疾人钱有会和他的三个弟兄。
    要说找上门也不确切,他们给崔定写了一封信,提出了100万元的要求,威胁说钱不到手的话就去北京,北京要开大会了,时间他们掌握的清清楚楚。
    钱有会还自作聪明地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崔书记,庞若谷的案子,你也脱不开关系,这个我们都知道,也准备把此作为一项上访内容。
    聪明反被聪明误。也就是这一句话,断送了这几个贪得无厌之人的性命。
    七月四日凌晨,在云湖与邻市方平交界处的一条国道上,发生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一辆松花江面包车在遭受侧面猛烈撞击后,翻入路基下两米多深的水渠里,车上四人全部遇难,肇事车辆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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