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秋雨来的时候,小青趴着窗台看蜻蜓低飞,南白日一早出去了,却在午时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封家书。
    张家有自己的信盏,红色的封条淡黄色的信封,用蜡封存,蜡油是青色的。
    南白日表情不太对,把信递给小青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小青打量一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便试探问:“怎么了?”
    南白日没接话,只把信向她多递了几分。
    小青幽幽接过,打开阅读。
    她慢慢皱起的眉,说明她的预感正确。
    “二弟,被……罢官?!”小青把内容说的十分简洁。
    南白日吞了口口水,这几个字无论怎么听都让人震惊。
    “我可以……回一趟张家吗?”南白日这时候还来询问她的意见。
    “回啊!你等什么呢?!”小青替他开门,南白日瞧了她一眼:“我回去寻爹,你可以在大堂屋顶。”
    这是南白日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小青给了安慰的笑,知道南白日了解她,没想到还给自己找了适合藏身的地方。
    南白日回到家,张老夫人已经哭成一滩泥,连做在椅子上都频频下滑,张员外急的在屋里转圈,看到他来利马上前:“玉堂啊!你现在就写休书!”
    南白日眉宇一皱:“休书?难道关将军……”
    张老夫人哭声更大了,拍着大腿道:“哎呀!都怨我啊!呜呜……我就不该心疼青姑娘啊!要不是我袒护了她,那雨丝怎么会去跟关将军说这件事嘛!呜呜……”
    南白日看向张员外:“爹,二弟被罢官,是关将军所为吗?”
    张员外点头,一张老脸拉的老长。
    南白日想了想,道:“可如今写休书,关雨丝未必肯……”
    话音一落,二老都傻了……
    “让你写休书休了青姑娘!谁让你休妻了?!”张员外难得大声吼!一向不知何为气怒的他,已成功被南白日气傻。
    南白日瞬间锁眉:“不,绝不。”
    回答的这样干脆,也是不太在意二老的心。
    张老夫人愣了一阵,呆若木鸡的撑着扶手,使出了浑身力气才站起身来,踱步到南白日面前,竟一把将人转了过来,迫使他看着自己。
    南白日心疼老夫人的表情,那是一种几近不可思议的神情,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养出了这么个儿子!竟为了一个女人,连张家都不要了?!
    “啪!”
    这一巴掌来的突然,但却在南白日意料之中,他被打偏了脸,却没再转过来,被阔散的一绺头发搭上左脸,挡住了他不忍直视“母亲”的眸子,也算给了他一个躲避的好方法。
    “你这个不孝子!”
    “啪!”
    又一巴掌,正好向反方向,另一边的头发挡上另一只眼,这次他更看不到老夫人的脸了。
    他错了吗?
    错了吧……
    老夫人抓上他的肩膀,使劲儿的晃着:“你不知道什么是将军吗?!那是皇帝身边开辟疆土的众臣!关将军单是一等功就数不胜数!当初你是怎么求着家人娶了人人都说你高攀的关雨丝!你现在连句娘子都不愿称呼,口口声声唤人名讳!这是你该做的事情吗?!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良心?!”
    “啪!”
    第三掌。
    “你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家?!”
    老夫人几乎歇斯底里,也实在没了力气,身边的丫头一人也扶不住她,只能用出吃奶的力气,再看着她滑落南白日脚边,掩面痛哭。
    是不是有点儿夸张了?
    不,因为二老知道,若南白日再不回府,再不休小青,张家二少爷的被罢官,就成了张家落寞的第一步。
    然,就在南白日握紧拳头,使劲儿去想如何保住张家,也保住小青的时候,门外小厮竟扯着嗓子,一路飞奔喊道:“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陈大人带着公文来,说要查张府的账目!”
    “呃这……呃……”老夫人不堪重负,在小厮一声喊后,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张员外抱起夫人,着人找了大夫,再把老夫人送去房里,转过身来,瞪了南白日一眼。
    这一眼,像是要切断父子情分一般,狠断而烈目。
    张员外快步往外迎,手握的拳也微微放松,至少他不能带着恨意去见陈伦。
    屋里没人了,连下人都没了,南白日这下,成了张府的罪人了。
    他抬起头,透过瓦片看着屋顶上的小青,小青已然呆滞,用挂着清泪的眼眸,给他比了个手势:“休书。”
    南白日咬紧了牙,做一口型:“不。”
    小青想要现身,自己去找陈伦,想求求他能不能看在往日情分上,不要为难张家。
    但思量过后,她并没有这样做,或许是想到白素贞的话:“一但开始摇尾乞怜,就已满盘皆输。”
    陈伦还是很敬重张员外的,想到张员外慷慨解囊,为苏州百姓做了那么多善事,开仓放粮,修建庙宇,三皇祖师庙多半的资税,都是他来出,年前发水,苏州城大半的桥,都是张家重建,如今接到要查账的文书,以陈伦机敏的个性,他当然知道是有人从中作梗。
    然,官大一级压死人,陈伦一个五品官,他能做什么?
    “张员外,这……”
    陈伦把文书递给张员外看,再观瞧他的神情,不出所料,难上加难。
    张员外能拖就拖,苦笑道:“张家家大业大,这账目整理也需时日,不如等张某整理出来,在着人去请陈大人……”
    陈伦尬了半晌,指着文书最后一句:“张员外,这文书上说,即可查处,不可耽搁……您还是立即着人到铺子上取账目来,莫要为难本官。”
    陈伦说话很客气,客气到根本不是他的作风。
    张员外的手明显颤抖,不是自己藏税,自然不怕训例的官查,但在这个时候的巡查,怕是即便没有藏税,也会被灌一个私吞账目的罪名。
    “唉……”张员外叹口气,半晌竟问:“陈大人,你可知我张家……我张某,为何要开仓放粮,帮建苏州吗?”
    这话从何说起?陈伦有些纳闷,却愿意听下去。
    张员外调整坐姿,腰板稍弯了弯:“我那孩儿,玉堂,与关将军之女互相倾慕,不久后与我商榷要去将军府提亲……我们张家即便有权有势,但若想婚配将军,那可是天差地别……可我独爱长子,对他寄予厚望,再看他如此坚决,便斗胆一试。幸好……呵呵,幸好,关千金对玉堂有情有义,求了将军下嫁张府,才有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此后,我怕玉堂被人诟病,说他高攀,说我张家趋炎附势。随后啊……我为了张家,为了玉堂,开仓放粮,高调做事,只为给玉堂赚个好名声,让他在继承家业后,顺风顺水……”
    陈伦心颤,多想撤回官令,奈何品级不够,心有余而力不足。
    张员外知道这不是陈伦能决定的事,也不再多说,只在吩咐下人去各个店铺拿账本之前,念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等他走过南白日身边,心如死灰的张员外顿了顿,斜他一眼:“日后再无张家,你可开怀啊?”
    南白日握紧了拳头,却怎么都说不出他要写休书的话。
    可就在张员外要进屋的时候,大堂房檐上突然传来一声:“我写!”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小青身着青衣,这衣裳还是南白日刚给她做的那身,轻纱在外,青绸在内,闪缎的裙摆,一只白海棠开在裙角,腰带趁着银丝,和她一直羡慕姐姐能带的那条银丝发带一起,闪着耀眼的光。
    她眼角挂着泪痕,咬牙道:“休书,张玉堂不写,我写!”
    “青儿……”
    张家二少爷为何会被罢官,张家家业为何会被官查,这是关将军做的手脚没错,但关将军本不是要抓小青和白玉堂到将军府吗?怎么变成了直接出手去毁了张家呢?
    其中原因,再简单不过。
    有那么个人,他仗着自己有成仙的后台,自然不把人事放在眼里。
    他还在嫉恨白素贞吃了他六粒舍利子,让他这九世和尚平白要多走一世。
    佛家最大的数就是九,他为何不能圆满?
    还不是因为白素贞吃了他的舍利子!断了他飞升之路!
    所以这位九世高僧法海先生,顶着他脑门上的九个点,托着仙家法器紫荆钵盂,面带微笑甩了武扬一路,来到了关将军府上。
    关将军的热情招待他不屑一顾,念着佛号给将军讲了一步好棋:“将军有职权在身,何必与后辈相较,如此费时费力,又是何苦。尘世一向如此,繁华乃是幻想。为人妻者爱夫,女施主洁身,并无过错。将军为人父,爱女之心,甚是伟大。”
    关将军听完迷迷糊糊的,武将嘛!文邹邹的话理解起来是要花点儿时间的,半晌后,关将军一拍桌子:“本将军懂了!禅师的意思是,我女儿是妻!她洁身自好爱夫君,不如意的时候来找我告状并没有错!然后……我是她爹!我闺女受气了我得讨回来!我有职权可以从张家下手,不用管那勾引我女婿的小贱人对吧?!”
    法海一执手:“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言外之意是:你特么自己说的跟老衲我没关系!
    于是乎,关将军一本奏章参奏张二少爷渎职,结果自然是一等功数不胜数的关将军如愿以偿,皇帝罢免了张二少的官职。
    随后,关将军窜捣二品官员,给陈伦修书一封,污蔑张家以张二少官职之便藏污纳秽,开仓放粮是必然为之!请苏州知府陈伦查处张家账目!
    可笑,这是说张家开仓放粮是洗黑钱了?人家洗黑钱是洗白了回到自己手里,谁特么见过洗黑钱往外扔的?
    傻.逼吗?
    哎呀这狗.日的官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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