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禅房,许仙吃的好睡的好,法海送什么来他都吃,绝对不亏待自己。
    完事儿打坐蒲团,诚心礼佛,敲着木鱼念叨:“佛祖在上,法海罪孽深重,犯了贪念,嗔戒,菩萨大慈大悲,善哉善哉,请念在法海乃得道高僧,轻罚轻赎,南无阿弥陀佛!”
    法海听闻,只能隔着门框吹胡子瞪眼睛,看到身边小和尚便问:“许施主今日来可曾怠慢?”
    小和尚实在不好接话,捡着该说的说:“住持,许施主整日如此,单着一句念叨了整整三日……”
    法海再看一眼许仙,气的拂袖而去。
    小和尚看不过眼,把饭菜端来放上桌:“施主,住持将您带来寺中,是想您诚心思过,在佛祖面前忏悔,您怎得如此冥顽不灵?”
    许仙眨巴眨巴漂亮眼睛:“是啊!我是一直在忏悔啊!……替你们住持忏悔!且非常之诚心!他如此冥顽不灵,不懂人情,更不懂何为妖,何为人,我甚至怀疑他都不知道何为礼佛,不然怎会把我带到这儿来?!我呀,也有礼佛之心,所以我诚心代你们住持悔过,求菩萨网开一面,放过法海,阿弥陀佛……”
    小和尚无奈摇头,只觉许仙无可救药。
    许仙赶紧堆笑,谢小和尚夸赞。
    又过一天,太阳刚擦了个边儿,露出红红的鸭蛋色,金山寺中伴着小和尚的练功声,竟传来了一声爆吼:“法海!你个老秃驴!快把我内弟许仙放了!”
    “放人!放人!”
    “法海!你今儿要不放人,我就带人把你这金山寺拆了!”
    “拆寺!拆寺!”
    小和尚都趴在围栏处往下看,见一高硕男子带着些许百姓,三五十人堵在金山寺门口,拿棍的拿棍,端枪的端枪,喊着口号来找许仙,好生无理!
    小和尚害怕,忙去报告法海,法海眉心一皱,推开禅房窗户往外看,一见那人冷眉竖眼,带头高喝,心思一转,也知道是许仙的姐夫,杭州知府衙门的捕头,李公甫。
    法海无语,将窗子关上,对小和尚道:“让他拆。”
    小和尚得令,唯命是从,下了楼和其他人继续练功,将口号喊的特大声,怔怔盖过了李公甫的叫喊。
    李公甫咬牙,转脸看着一同前来要人的王凤山,道:“员外爷,这好像……没啥用啊!”
    王凤山抬头,见一处禅房还亮着灯,道:“小和尚都出来了,除了法海,想必只有这里住人,汉文定在这里。”
    李公甫瞥见,把心一横:“兄弟们!救人!”
    一声令下,无论是善用公职跟随李公甫的差人,还是得许仙恩惠被治好的病患,还有跟随王凤山一同行侠仗义的兄弟,纷纷亮家伙,拿棍的拿枪的拿扫帚的,铁锨擀面杖加火钳子,但凡能打人的器具都出了手,冲锋在前的还是拿菜刀的,也就这东西还有点儿杀伤力!
    然,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谁让他们听说和尚抓人也是头一回,为了佛祖的脸面不被歪和尚念了臭经,也要把许仙救出来,聊表礼佛之心。
    至于拿菜刀这事儿佛祖认不认,这就另当别论了。
    法海通过紫荆钵盂看外面的景象,看到无知的人们冲上金山寺,便拿禅杖画了一道结界,将许仙封在禅房中,其他不理。
    这“其他”之中,自然是包括上前对抗的和尚,和金山寺的佛身,还有那些贡品,和香油。
    嗯,为了许仙,法海也是舍得。
    李公甫和王凤山交代,无论如何,不可伤人。
    所以众人只杀出重围,并不伤人,目的也只有一个……禅房中被囚禁的许仙。
    但眼瞧着来到禅房外,那门,竟是如何敲都没人开,如何劈,那门都严丝合缝,不留一点痕迹。
    李公甫抓抓脑袋:“奇了怪了……”
    王凤山一蹙眉,让李公甫守在这里,他竟转身,往另外一处禅房走去。
    ……
    如此证明,白素贞即便心再大,也装不下许仙被绑架的事实。
    不知多少天,白素贞就这么看着窗外,想透过薄雾看到金山寺,苦等着李公甫带着许仙回来。
    能做的,她都做了。
    她求了李公甫,求了王凤山,求了杭州知府杜恒,修书给吴人杰,苏州驿丞郝江化,苏州知府陈伦,但凡能出手相助的“人”,她都没落下。
    该让“人”去办的事,妖,就别参与了。
    法海可以与妖对抗,但作为出家人,他可以对人怎样?
    杜恒不好出手,毕竟官家与佛家,不好正面对立,所以杜恒派了人手,让李公甫带着去金山寺,千叮咛万嘱咐,请务必穿常服。
    沉沦和郝江化也一样,不过眼尖的人还是能发现,在去救许仙的队伍中,有那么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人,带着面纱,行侠仗义!这人的眼睛跟郝江化一样,小小的,却带着光。
    许仙的为人,总能让他在身处险境的时候,有很多人为他伸出援手,或许这就是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回报。
    白素贞躲在屋里,不知多少次的看窗外,她多想看到李公甫带着许仙回来,说他相安无事,毫发无损。
    然,每每她等来的,都是小青叫她出来吃饭,或是许娇容找她聊天。
    今日,也一样,许娇容端着一筐丝线,要缝制深冬穿的棉衣,还来给她量了尺寸,笑话她的肚子,比自己大上一圈儿。
    白素贞很喜欢跟许娇容聊天,不过这几天实在力不从心,因为想笑,太难了。
    许娇容兴许也瞧出她心思,便笑语安慰道:“可是担心汉文了?”
    白素贞一怔,还以为她知道了。
    许娇容斜了斜眼睛:“哎呦,这才分开几天呀,你这就满怀心事了?瞅这个脸皱的,都赶上刚出生的娃子了!甭担心,汉文做事有分寸,很快便会回来与你团聚的。”
    白素贞呼了口气,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丝线帮着履。
    许娇容看她不怎么会做这些活儿,竟打趣她道:“也是,汉文曾说过,你们白家在杭州的府邸又大又气派,想必你也是个千金来着,这些活计,怕是有旁人帮你做吧?”
    白素贞浅笑:“姐姐是笑话我干不好?”
    许娇容摇头:“倒不是笑话你,汉文来信,常说你的事,我对你呀,还算是了解呢!”
    白素贞漫不经心,只想跟许娇容寒暄几句,本就心不在焉,也只管顺口问:“他都说我什么了?”
    许娇容咯咯的笑:“他呀,说的可多呢!那家书句句恳切,看得出你二人情投意合,恩爱非常,也怪不得你们才分开几日,你就急的像热锅蚂蚁。”
    白素贞轻笑道:“他能说我好话?姐姐可不知道,许仙初到苏州,看见我跟看见鬼一样!那个清高啊!那个冷啊!我是拿剑劈那冰山,连个印子都劈不出来!”
    “胡说!”许娇容一瞪眼:“傻丫头,要说以前你不知道汉文心意便罢了,我就不信你现在也不知道。”
    白素贞傻笑:“现在自然知道,不过他刚去苏州,确实对我没什么意思,我可是上赶着去追的呀!没羞没臊!没皮没脸!不过我认,能追到,也是我的本事,对吧?!”
    “对什么对?”许娇容道:“如果要上赶着追才能追到的,那都不是爱,那是感动。这种感动维持不了多久,一但那人找到自己喜欢的,你这头儿就凉了!”
    白素贞一怔:“姐的意思是,许小仙要是遇上自己喜欢的,我就完事儿了呗?”
    许娇容一咂嘴:“这孩子,你傻的不成?我是说,以你和汉文现在的感情,汉文是一直心里都有你的!只怪当时他的处境,不允许他义无反顾与你连理,所以才会劳你一直那么费心。”
    白素贞一犟鼻子:“姐姐说的轻巧,那是你没看着!你要看见了,才不会这么坚决!当初我可是一天到晚的缠着他,巴巴儿的追!”
    许娇容转了转眼珠,干脆扔下手里的丝线,回屋抱来一沓子家书,重重放上桌:“都在这儿了!你自己看!我还非给弟弟争这口气不行!”
    白素贞也扔下丝线,一封封打开来看:“我也就非争这个理儿!许仙当时就是……就是……”
    许娇容轻笑一声:“得!你自己看吧!我煮饭去!……你想吃点儿啥?”
    哎,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拌嘴也不过眨眼功夫。
    然,白素贞吃饭是小,看信是大,谁让她打开的第一封,就足够她惊讶一阵儿的……
    这家书,写的真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初到苏州,许仙对许娇容说:苏州城,遇清官,陈大人招抚有佳,吴师叔宽厚仁德。白姑娘跟随,一颗糖莲子,一碗凉茶。断桥相会,魂牵梦萦,此人愚,焉知如何跟随?
    安顿落脚,许仙对许娇容说:家姊安好,发配三年,顾念家中,无奈待罪,无德尽孝,愿姐康泰,姐夫平安。白姑娘日日相见,逐不可爱之,只怨高锁加身,只可远望之,不配哉。
    成为学徒,许仙对许娇容说:闻家中安好,弟心安。师叔授人与渔,只盼日后学之用之,不负师誉。白姑娘再揭告示,实在头痛,然,焉知祸福,令人堪忧。
    开药铺,按手印,许仙对许娇容说:……吾爱素贞,誓死不渝。
    吾爱素贞,誓死不渝。
    白素贞觉得脸颊有液体流过,顺手去摸,有点儿凉。
    那家伙,果然一开始就喜欢着自己!从断桥,西湖,到杭州,到苏州!
    他装也装的像一点儿啊!为啥这时候还让她知道?!
    白素贞将信捂上心口,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半晌,她丢下一封封写满了小字的信,飞身出屋,对后厨帮忙的小青大喝:“青儿!去金山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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