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莎莉笑了一声,没拆穿她的故意隐瞒,只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给她唱起了小时候哄睡时的童谣。
    *
    最近的天气有些反常,已经十一月了但还是很闷热,晚上只开风扇不够,姜南风顾不上电费了,就算只住一人,她也奢侈地开了空调。
    不过温度再舒适,她还是失眠了,在被子里一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虽然已经过了半年,但这几个月,姜南风总会想起自己蹲在陆鲸家门口的那个场景。
    越是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脑子里的画面越是清晰。
    还是慢镜头播放的那种。
    空气不大流通的走廊里,光线阴凉如白水,汗珠淌过少年微颤的喉结,往下,往下,消失在他的衣领内。
    他的眼耳口鼻都比小时候长开了许多,只不过眼仁儿依然黝黑似玛瑙,眉毛黑浓,鼻梁高挺,嘴唇似乎因为太紧张,有几不可见的颤抖。
    少年的声音依然像深海里的鲸鱼,可那一次,这头鲸鱼的身上伤痕累累,连游动都困难
    啊啊啊
    每每想到这里,姜南风就骂自己好糟糕好过分,她怎么可以在那一瞬间有心跳加速的感觉?明明在那之前她才跟连磊然吵了架她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发泄的吼叫声被棉花吸收了许多,不会吵醒隔壁宿舍的同学。
    直到脑子里的杂念减少一些,她才喘着气重新躺下。
    不过还是睡不着,就连流传在月夜那故事都没办法让她进入梦乡,反而会让她回忆起许多许多的过往。
    那时候他们还是小孩子,她是男人婆性格的小女孩,他是总爱拉着一张臭脸的小男孩。
    门口有白蓝绿灯柱的老式发廊,躺在草席上的银色CD机,用来表达心意的《离开之后》,陈熙家的红白卡带机,常常会绊倒人的石板街,光影交错的老戏台,阿公和陈伯手里摇着的蒲扇,碰一碰就立下约定的健力宝,只见过几次面的钱包,如今已经退休的双层巴士,那张乱涂乱画但她还是保留下来的同学录,在餐桌下踩来踩去的脚丫姜南风很意外,这么琐碎细小的往事,她竟能一一记得那么清楚。
    存在在那些回忆里的姜南风和陆鲸,还有好运楼的其他人,她都没有忘记。
    至于陆鲸上次在小区门口说起那件后悔的事到底是什么,也在姜南风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好不容易数羊数到睡着,结果被忘了调整时间的手机闹钟叫醒。
    清晨六点半的空气潮湿微凉,云很厚,看不见太阳,但没下雨,姜南风飞快洗漱完,换好运动服和波鞋,边喝牛奶边拎起门后的尼龙购物袋。
    袋子里装的是几颗橡胶铅球,是这个学期刚开学时,某人托人送到她寝室的礼物。
    当时那个纸袋沉甸甸的,还附了张纸条,字迹依然龙飞凤舞,写着「希望你别忘了以前的姜南风」。
    姜南风被这份礼物气得直笑,叉着腰盯着那几颗铅球好一会儿,拿起手机,给陆鲸打了一通时隔四个月的电话。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会打过去,接起电话后结结巴巴地喂了好多声。姜南风把他臭骂了一顿,说他情商没救了、哪有送女生礼物是送铅球的,并把这么多年来的生日都没送过她礼物、让他买纸巾他偏偏买了擦屁股的卷纸诸如此类的事全搬出来一块儿算账。
    男孩任由她骂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一声不吭,直到碎碎念完,姜南风才听见他说了一声南风,我好想你。
    吓得她立刻把电话挂了。
    过了一会儿,QQ滴滴滴响了。
    等阵发来一句「我只是觉得,当初在操场上丢铅球的姜南风很自信,很漂亮,像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事情能难倒她」。
    从那天开始,姜南风坚持早起晨练,除非刮风下雨或身体不适。
    美院生多是资深夜猫子,早晨的操场空空荡荡,几乎每天都只有她一人,姜南风今天也像往常一样,先绕着操场慢慢跑上一圈当热身,再在球场边缘开始推铅球。
    实心球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在远处地面,姜南风长吁一口气,正晃动着腰胯放松,这时听到身旁有脚步声。
    转头看清来人,她呲了一声,说:你今天来晚了。
    陆鲸抬手看表,挑眉道:没啊,我和平时一样的时间,是你来早了。
    靠近时他才瞧见姜南风眼下浮着淡淡的青,眉心微拧,问:你昨晚睡得不好?
    姜南风顿了顿,移开视线否认道:才没有,我睡得挺好的。
    国庆后的某一个早晨,陆鲸忽然加入了她的晨练姜南风差点儿怀疑他是不是在她身边安插了内鬼,所以他才能精准知道她的行程时间。
    第一天看见他,姜南风还阴阳怪气地问:是贵校的体育馆早上没开门吗?为什么要来这边晨跑?
    陆鲸边高抬腿,边慢条斯理答道:贵校又没禁止其他学校的学生来晨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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