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又猛烈的撞击声骤然打破楼道里的清净,陶先勇在里面粗声粗气地问:谁啊!
    刘光昱说:外卖。
    陶先勇问了身边人一句:你点的吗?说着已经过来打开房门。
    陶先勇身上只系了一件宽松的睡袍,甚至没正眼看刘光昱一次,回头又问了一遍:宝贝儿,是你点的吗?
    每个字都令人作呕。刘光昱胸口涌起强烈的不适。
    袁灵芸的声音很轻:没有。我没点。
    他的视线穿过陶先勇,想要看清屋内的情况,陶先勇一个侧步靠近,提起他手上的外卖袋,扫了眼地址说:你送错了。这是9楼的单子啊,这都能眼花?
    刘光昱眼底戾气沉重,朝陶先勇斜了过去。
    他手指被包装袋勒得发白,理智都在叫嚣着将外卖直接砸到对方脸上,从脑门上淋下去。可是门板先一步在他面前甩上,关合时带起的余风久久萦绕在他鼻尖。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忘了给车充电,第二天送餐时在半路抛锚,推了三公里的路才回去。
    他劝告自己不要去管袁灵芸,他没有那样的身份。可是在家里枯坐了一个星期,他还是忍不住去了。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什么,总归是些极其狠毒的话。凝结了他十多年对生活的咒骂,鬼使神差地一句句冒出来。
    他希望袁灵芸能呵斥他、痛骂他、羞辱他,又或者是向他哭诉自己的苦衷。哪怕她说这是真爱,刘光昱都可以说服自己接受。
    但是袁灵芸从头到尾地沉默了。
    许春回不识字,她没得选择,袁灵芸读了大学,又是为什么?
    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刘光昱无比痛恨,那种恨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当他站在浓得化不开的凄惨夜色里,袁灵芸站在灯火通明的玄关,隔着一扇门、一道模糊的黑白界限,嘶哑着叫他哥的时候,刘光昱发了疯一样的大脑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回过头,眼中光色迷离,回忆起许春回叮嘱过他的话,胸口抽疼得无法呼吸,这才幡然醒悟。他真正痛恨的,其实是自己的无能。
    他既没有回报母亲,也没有照顾好妹妹。
    何川舟问:所以你开始调查陶先勇。
    刘光昱提到这个人,还是会带着一分咬牙切齿:对!
    然后替袁灵芸杀了他?
    刘光昱抬起头,恍惚的神色里多出了两分清明。两手交握,拇指摩挲着食指的骨节,眼神没有焦距地斜视虚空,吐出一段言不由衷的陈述:不,跟别人没有关系,只是我自己想杀他。他那么有钱,又那么恶毒,凭什么可以光鲜地活着?
    窗户外的院子里,投着几支萧疏枝杈的剪影。
    月亮的光淡得像风,冷冷地在水泥地上摇晃,穿插在暗黄的路灯之间,在夜幕的深重处描出隐约而朦胧的轮廓。
    袁灵芸转了下脖子,肌肉处传来的酸痛让她下意识抬起手,抚摸到自己侧脸的时候,才发觉皮肤已经被夜风吹得冰凉。
    什么也没思考,竟然就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
    袁灵芸穿上外套,把窗户也顺手关回去,顺着石砖的黑色缝隙缓步去往值班室,一路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吞没、拖拽,视线明明暗暗地交错,直到明亮的灯光从大厅处照进来。
    民警察觉到一股视线游离在自己身后,回过头果然见到人,问:你还在吗?怎么了?
    我现在能举报陶先勇吗?袁灵芸站得很远,前面的光亮得太刺眼,她轻声问,这个可以帮他减刑吗?
    几分钟后,徐钰跟邵知新脚步匆匆地赶来,将她带到另外一个空房间做笔录。
    袁灵芸的供述要简单许多,没什么波折,只是一个由赤^裸裸的恶意编造出来的陷阱,她无路可走间踩了进去。
    她认识陶先勇已经是很久之间,但交集并不多,真正开始有接触,是在她跟腱断裂之后。
    陶先勇忽然找到她,说可以帮她请到更好的医生,为她做康复治疗。
    那时候袁灵芸将体育视作自己唯一的道路,她虽然觉得这种人情来得太过巧合,可是她没有办法拒绝。
    人生难道还可以更糟糕吗?
    陶先勇起初也确实表现得彬彬有礼,也许他很享受这种表演的感觉,可袁灵芸真的误以为他是个好人。
    他给袁灵芸花了不少钱,大约有十几万,但事实并没有跟预料的一样。伤痛影响加上心理障碍,袁灵芸的训练成绩惨不忍睹。
    教练看出点什么,委婉跟她提了几次,她无法接受,装听不懂。最后教官直白地告知她,她在体育这条路上已经没有未来了,不要再做无用的付出。
    在袁灵芸人生最灰暗的这天,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她迫不得已接受自己梦想夭折。二是陶先勇以安慰为借口,给她喝了特殊饮料,在她昏迷期间将她带到广源小区。
    徐钰问:你喝过几次?
    袁灵芸说:就一次。我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上瘾。我再也没吃过陶先勇给我的任何东西。
    徐钰:你为什么没有报警,他威胁你吗?
    袁灵芸轻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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