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Z城置身在一片炎热的海洋之中。
    在灼然温度的加持下,印象里应有的聒噪蝉鸣都销声匿迹。
    加长宾利停在卓承集团旗下最顶级的五星级酒店门前时,正好下了一场雨。
    我从拉起遮光帘的车窗缝隙望出去,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上,助力在豪华旋转门两旁的英俊门童脚边,隐约有水迹反光的粼粼。
    离六点半差一刻的傍晚,露天停车场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其中还有几辆改造成五颜六色的、全球限量的超级跑车。
    宾利与之对比,都显得平平无奇了起来。
    “我亲爱的哥哥为了体现对于陈家的重视,订婚宴特意安排在这里,还清空了所有的客人,也算对得起这段有名无实的商业联姻了。”
    我正了正从帽檐垂落下来的蕾丝黑纱的位置,确保它们恰到好处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精心妆饰过的正红嘴唇和尖俏下颔。
    “西芙,你明明知道我中文学的还不是很好,怎么又说了一长串我听不懂的话?”
    穿过宽敞的樱桃木小羊皮桌板,我左手不远处,同样西装革履的诺亚,半睁着一双浓艳幽绿的眼睛,时不时用英文发出两声与外形不符的撒娇抱怨。
    “既然凯撒叔叔把你借给我了,那你可不能丢我的脸。”我侧转身体,替他抚平靛蓝温莎结上细小的褶皱,用亲昵的语气半是抚慰半是警告。
    “我们做了叁个月未婚夫妻了,你对我还是好冷淡。”
    诺亚的视线随着我的动作转来转去,嘴上不停抓乖卖巧,却始终绅士的把双手安放在大腿之上,没有试图借着机会与我进行紧密接触的打算。
    “好了,要下车了,再不进去,就赶不上欣赏哥哥和未来嫂子浓情蜜意切蛋糕的精彩场面了。”
    我带着安抚性质的笑意,按下遥控的关闭按钮。
    斜前方长方形的电视上,陈祁两家同步播放的订婚实况,停留在陈西淼和祁岁知交握着的双手和钻石明烁的订婚戒指上,随即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诺亚率先离开后座,他代替保安的职责,在车门开启的同时,用右手挡住车框,躬身握住我同款黑色蕾丝手套下的手,将我扶出了车座。
    “裙摆。”
    他言简意赅的下达命令,我整个人置身滚滚热浪的下一秒,已经有人无声无息的替我捧起了逶迤及地的纤长裙摆。
    长达八公分的细长鞋跟踩过大理石地砖上的残留水渍,发出哒哒的清脆足音,我顺势把手挽入诺亚撇开一道缝隙的小臂之中。
    无视炎热,挺胸抬头,仿佛两座雕塑的年轻门童,如有实质的目光稍稍滑过我们的穿着打扮,已然在我与他们对视之前挂上了低眉顺眼的恭敬微笑:“您好,欢迎前来参加祁先生和陈女士的订婚典礼,请问有请帖出示吗?”
    宽边礼帽的覆盖处,我的额头迅速蒙上薄汗,听到这意料之内的话,我抬手撩开黑色面纱的一角,对方惊讶的面孔,全无防备地撞入我笑意不及的眼底:“我竟然不知道,原来参加自己哥哥的订婚宴会,也要出示请帖吗?”
    “祁,祁小姐……”
    “嘘,不要告诉哥哥,我从海外散完心回来了,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漆黑手指压着正红的唇心,形成冷与暖的极致对比,年    轻门卫眼里的惊讶顿时转变成惊艳,那种我从小到大,看透看腻了的惊艳,他晕晕乎乎点了点头。
    海外散心,是祁岁知为消失的我所找的借口。
    到了威尔森博士判断的日期,他甚至等不及查证,就在我归来的前两个月伙同医生伪造了父亲的死亡证明,然后是真情实感悲痛到极致的演戏。
    连股份都拖延到了订婚后再正式继承。
    当然,父亲的死可以伪造,遗嘱同样可以伪造。
    经历过失去我、被拉斐尔捅伤、卓承丑闻风波、股东人心不稳后的祁岁知,像是一头迷惘的恶狼,丢失了平日的冷静和沉着。
    认定我不会再回到祁家,或者说打从心底认可信件里的我有多么厌恶这座造成兄妹乱伦的丑恶牢笼。
    以放弃卓承、放弃祁家的身份所得到的自由。
    代价付出之大,我不会蠢到轻易打破。
    妹妹陪同父亲国外养病,父亲逝去后过于悲痛,于是定居海外,调养心情和身体,拥有一部分股权的养弟又因为伤人的恶劣影响,被强制送回意大利不得随意反返回,国内的公司事项由祁岁知全权主持。
    除了要收拾一些令人厌烦的烂摊子,其他似乎尽在掌握之下。
    只是城府老练如祁岁知,也犯下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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