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版块的记者和编辑分了很多小组,他们组的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相斯文,做事有条不紊。
    人物采访之前需要很多准备工作,从被采访人的背景身份、家庭婚姻关系、成长经历,到采访的主题、具体采访的问题,都需要整理之后再次与采访人沟通。陆予行进组晚,只参与了最后一部分的整理工作。听白菀和其他同事说,同陈谷洲工作室助理联系的事务,一直都是组长在亲自做。
    采访时间定在下午,距离报社不远的一家高档咖啡厅。
    时间尚早,窗外繁华的港城车水马龙,整座城市逐渐苏醒。
    陆予行不急不慢地泡了包咖啡。他不喜欢速溶咖啡,但现在情况不同,他勉强逼迫自己接受。
    甜腻而苦涩的劣质咖啡味道比想象中好接受,倒让他想起刚进圈,在郊区连夜拍戏、对词的日子。
    陆予行参演的第一部 电影,就是陈谷洲执导的。
    某种程度上,陈谷洲是带他入行的引路人。陆予行虽然在表演方面很有天赋,但始终没有接受过系统专业的科班训练,人脉也没有表演系的那些学生广。
    陈谷洲和港大表演系的李耀强教授是好友。李耀强非常重视陆予行,大四这年,陈谷洲的新电影公开选角,他便推荐陆予行去试镜。陈谷洲一眼相中他,让他来演男二号。
    电影题材是风靡一时的缉凶片,男主角正在侦查一起连环杀人案,而陆予行饰演的男二号,是第一次凶案现场的幸存者一个高三的男生。
    咖啡浓郁的香精味将他的思绪勾回来。陆予行放下杯子,在心中叹了口气。
    那时的他虽然已经二十二岁,但穿上校服,靠着出色的演技,演一个稍微有些阴郁却青涩的高中男生并不困难,甚至很贴切。但重来一次,这次的他却是无法胜任的。一个成熟、甚至苍老的灵魂藏在皮囊下,和高中生的感觉已经相差甚远。
    喂,陆予行先生。坐在右边工位的白菀用手肘撞了撞他,有些疑惑地瞟了一眼,看向他桌上根本没翻开的被采访人档案。你不准备一下的吗?
    陆予行气定神闲地瞥她一眼,继续喝香精味浓重的劣质咖啡。
    都记住了,不用看。
    怎么不用看?白菀有些着急,组长非常看好你,下午的采访可是你打头阵,直接和陈导面对面呐!
    陆予行脑海里闪过陈谷洲那张笑呵呵、皱巴巴的脸,心道面对面怎么了,我还跟陈导他老人家吃过夜宵呢。
    我都记住了,真的。他按了按眉心,靠在椅背上喘了口气。陈谷洲,今年五十岁,以前算得上是新浪潮电影的贡献者,不过现在转战商业片了,也拍得不错。不过以后再这样下去,不突破自身瓶颈,迟早有一天会被淘汰。
    白菀惊地差点要去捂他的嘴,这你可不能当着陈导的面说!我们报社这次是为他拍新电影造势的。
    新电影?陆予行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
    日子算起来,陈谷洲确实在筹划那部缉凶片了。上半年他尝试回到以前的风格,拍了套文艺电影。虽然票房也算不错,但除去成本和投资方利润,还是赚得不够多。
    是啊,总之,你可不要让他为难。白菀将他桌上的文件夹打开,毕恭毕敬地递到他面前。您还是好好准备吧,不然又要被朱鱼鳃骂了。
    他拗不过白菀,只好拿起采访资料看起来。
    下午,小组出发前往咖啡厅之前,朱壶挺着大肚子来找人了。
    负责下午采访的,他眯着眼睛点了点陆予行,那个陆那个谁,你过来。
    陆予行也没正眼瞧他,起身冷着脸跟着进了办公室。
    你就是负责下午采访的?朱壶再次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哼,小周把这么重要的任务给你一个实习生,不会又是让万先生开的后门吧?
    您觉得是怎样就是怎样。
    陆予行依旧冷着脸,掀起眼皮看他,回了句陆大明星曾经的座右铭。
    他的眼神有些吓人,朱壶怂了,抿着厚嘴唇撇了撇,回到办公椅上坐下。
    小陆啊,他换了种语重心长的调子,翘着腿,提点晚辈似的,说道:这个人物采访呢,虽然是和被访者的助理事先商量过内容,但这个采访呀,总得有些变数才有意思嘛。
    陆予行站在原地,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
    我不懂您的意思。他说。
    我的意思是,你得问一些大家更关心的问题。朱壶循循善诱,比如,陈谷洲的婚恋他的下巴上堆着几层肥肉,随着笑容皱得更厉害了。你看,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又不结婚,总会有些原因
    这不在我们的采访提纲中。陆予行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语气中带着无法掩盖的厌恶。提纲也是您看过的,现在再来说这些,恐怕不太妥当。
    提纲是提纲!朱壶提高音量,软硬兼施。他一拍桌上的资料,而后腾地站起来,一手指着桌子,喊道:人是活的,提纲是死的!现在的读者都只关心明星绯闻丑闻,没有噱头,谁会看这个什么狗屁专访!陈谷洲又不是粉丝满大街的影帝,谁会关心他的那些电影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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