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没再勉强,咬住烟嘴,将打火机攥手里,目光扫往不远处的草丛。
    瞥见孟黎冒出半个脑袋,陈硕扯着嗓子喊了声:孟黎,出来。
    周华荣刚取出子弹,闻言往陈硕喊叫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的草堆里走出一个女娃,女娃浑身湿透,脸被冻得煞白,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周华荣看到孟黎的第一眼先是一脸警惕,而后满脸不赞同地望向陈硕:她怎么在这?又是来探险的?一个女娃一个人敢跑进山里,胆子挺大。
    陈硕目光往孟黎身上扫了两眼,垂眼,没什么情绪的解释:迷路了。我刚刚在山里撞见就带她一起过来了。
    周华荣替陈硕缠好纱布,绷着脸斥责陈硕: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干的啥事?还带她过来,要真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怎么交代。你是不是糊涂了?
    陈硕捏了捏烟,自知理亏,没跟周华荣反驳。
    孟黎目睹陈硕、周华荣对抗盗猎犯的全过程,全程看得心惊胆战。
    尤其是看到陈硕中弹,孟黎差点吓出声,她蹲在草丛,死死捂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一直到硝烟散去,森林里只剩下陈硕两人,孟黎才刚稍微放松。
    走出草丛,孟黎望着陈硕流血的腹部,撞进周华荣凶狠、骇人的眼神,吓到腿软。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闯祸了。
    光从周华荣严厉的语气看,孟黎都能猜到今天的事有多危险、有多吓人。
    她爱看警匪、刑侦、悬疑片,也喜欢那种血淋淋的电影画面,可现实里真遇到这种血腥场面,孟黎还是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有点弱。
    至少现在,她看到拉开的袋子里,满袋子的鹿角、鹿皮,每只鹿角顶端都染着猩红的血,包括袋子边缘以及流淌在地上的血迹,她看得直反胃。
    一股恶心直冲喉咙,还未走近,孟黎便脸色苍白地蹲在地上,捂着胸口吐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今天出门没吃什么东西,就喝了碗粥,这会儿吐出来的全是清口水,吐到最后,她整个头皮发麻,脑袋晕沉沉地辨别不了方向。
    见她吐得眼睛通红,肩膀不停发颤,陈硕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掌贴在她背后温柔地拍了几下。
    陈硕一走近,大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孟黎本来就反胃,这会儿吐得更厉害,已经顾不上形象,她直接跪坐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那一瞬间,陈硕从她眼里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恐惧、害怕。
    陈硕贴在孟黎背后的手一顿,他舔了舔嘴唇,沉声安慰:别怕,过去了。
    孟黎咬住泛白的嘴唇,别过视线不敢看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又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华荣没给他俩多余的时间,收拾好东西,周华荣提着那袋鹿角跟陈硕交代:先下山。
    我还得回一趟营地拿东西,你先带她下去。下山去医院重新消毒包扎,我这只是给你做了简单的止血。
    陈硕朝周华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等周华荣离开,陈硕拉起蹲在地上腿软到站不起来的孟黎,领着她找出口。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林中谁也不曾说话,恐惧之后,只剩死一般的寂静,恢复理智后,孟黎整个人陷入一场无法言说的矛盾。
    走了足足两小时才钻出山林,陈硕拨开野草、树枝,用力拽出摩托车,从兜里翻出钥匙插进钥匙孔。
    孟黎的车停在景区,这个点景区已经关闭,她也找不到路钻回去,只能坐陈硕的摩托车。
    陈硕跨腿骑上摩托车,扭头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孟黎,出声呼唤:孟黎,上车。
    孟黎这才反应过来,她神情恍惚的点点头,接着走近摩托车,试了两三下才爬上去。
    陈硕看她情绪不对,停了好几分钟才拧动车钥匙。
    腹部伤口撕扯,陈硕没敢开太快。
    一直到离开名扬山景区,孟黎才想起关心陈硕的伤:你没事吧?
    陈硕听她主动说话,透过后视镜扫了眼还没回神的人,淡淡开腔:没事。
    孟黎轻轻哦了声,手指不由自主攥紧陈硕的衣摆。
    陈硕感觉后背有拉扯,低头看了眼腹部,忍着痛继续往前开,路上孟黎时不时问两句。
    他们跑了还会回来吗?
    会。
    还是那几个人?
    陈硕沉思几秒,回她:不一定。他们有一个专业的盗猎组织,底下有很多人,这次没得手,下次可能换另一批人。只要有买卖就有杀戮。
    孟黎脑子里回想起刚刚看的那个袋子,顿时头皮发麻,她紧了紧呼吸,语气不确定问:刚刚那一袋有多少只鹿?
    陈硕准确说出一个数字:十五只。
    孟黎忽然说不出话,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扭头一言不发望着这深沉的夜。
    越往前走越热闹,刚开始是一片漆黑,到后来渐渐有一两簇星火,再到一团团,最后是狭长的一片。
    孟黎心里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
    她头一次觉得自己离生死这样近,之前从未觉得生命可贵,现在想起那堆麻木、呆滞的鹿头,内心满是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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